祝政静静看了快半个时辰公文,给常歌留足了独处平息的时间,方才吹灯走了过去。
他放下床帘,躺在常歌身侧。
祝政试着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应,他推测常歌应当已经睡着,这才伸出胳膊,将他翻了过来,轻缓揽进自己怀里。
常歌朦胧中循着暖和趴了过来,脑袋枕在他肩窝,半个身子压在祝政身上。
他迷糊了会,感觉发丝被仔细拉起,立即清醒小半。有人轻手轻脚拆了他的发带,又捉了他的手腕,将他的发带松松地绑了上去。
此时常歌彻底清醒,他察觉了这个交叠而卧的尴尬姿势,顿时身子一僵。
他的腕骨仍被祝政捏着,祝政似乎觉得绕上去的发带碍事,又将其拆下,置于手心细细把玩。
常歌用来缠发的红绳就落在脸侧,祝政白玉般的指尖在发带上不住摸索,倒让他不解起来。
这发带有什么稀奇的?
祝政若是喜欢,明天赠他一条便是。
接着祝政又将发带往他手腕上缠,这缠法和最开始的不一样,这回祝政下了点力气,将二人的手腕紧紧缠在一处。
常歌生出些奇怪的联想,佯做梦中折腾,翻身要离开,祝政赶忙按住了他,将他整个固在怀中。
常歌伤的地方正在后心,这位置太恼人,压不得碰不得,常歌睡觉又一向不老实,闭上眼就打起睡拳,这段时间只能靠着祝政每晚陪着,制着他,不让他四处乱翻,免得压了伤患之处。
眼下他乱折腾,祝政只以为他惊梦,温热的手掌落在他后背上,顺着挺直柔韧的椎骨摸索,轻轻安抚。
常歌只着了里衣。祝政掌心温温的,顺着椎骨抚摸的时候,莫名生出些酥麻热意,他伏在祝政心口,只觉得自己心音鼓噪得闹人。
挨至十几下,常歌再也忍受不住,抬手揪住了祝政的前襟:别拍了。
祝政动作稍僵:吵醒你了。
常歌耳廓发烫,小声说:也没有。
他假装忽然发现两人手腕被紧紧缠在一处,于是衔住发绳尾端,轻扯着要解开。
谁知这结扣被打得太死,他又是低头又是轻拧身子,折腾半天也没折腾下来,帐里反都是他二人衣料摩挲之声。
忽然,他的手猛地被捉住了,环着他的胳膊也一紧。
祝政气息乱的厉害,抑着声音说:别乱动。
常歌又气又恼,反而挣扎起来,折腾地更加厉害,口中还小声含糊道:让我别动,先生别绑呀。
他丝毫没意识到此刻二人紧密相贴,细微的接触动作都如火星子般,危险无比。
二人手腕依是没解开,常歌正焦急着,整个人被死死按在怀里,强横又威压。常歌被捏得有些吃疼,挣了一下,继而被死死拥住。
祝政不再是帝王后,脾性温和沉稳了许多,过于霜锐的气势也敛了不少,然而此时此刻,那种无言的压迫感没顶袭来,犹如澎湃海潮,将人整个吞没常歌立时寂然。
他俩谁也没说话,祝政的胸膛更是起伏得厉害,他花了好大力气,才渐渐平息下来,声音低颤着说:别招我。
我没想常歌话还没说完,只觉对方烫的吓人,不由得话头一顿。他安静了会,这才晃晃左手:把这个解开,这像什么样子。
祝政摇头。
他见常歌下手又要解,这才无奈道:你伤在背部,大好之前不能压着。手腕绑在一处,你若是乱动,我即刻能醒来,并非有他想。
常歌盯着缠着的手腕半晌,安静下来:先生该好好休息。
祝政揽他,没答话。
常歌小声道:先生比什么周天子好多了。周天子脾气又臭又硬,还冷冰冰的。
嗯。
常歌:你对旁人有这么好过么?
祝政抿唇,悄声反问:你说呢。
常歌小声嘀咕的样子有些惹人疼,他本是浅浅笑了。之后他瞬间想起拔断箭之时,常歌发着高热,迷糊间似乎又回到了大周时期,不住絮絮问着君定要臣死么,这笑忽然就凝在他脸上,变得辛酸又古怪。
睡吧,常歌。
祝政轻轻摸了摸他的圆乎乎的后脑勺,下巴抵在常歌脑袋上,心里万千滋味,难以言说。
常歌许久不答,他一低头,才发现常歌早已闭上眼睛,呼吸均匀,早已安然睡了。
祝政略感宽慰,意识却愈发清明,再无半点睡意。
*
翌日,刘肃清居然告病了。
这让本就暴躁的陆老虎陆阵云更加暴躁,迈着大头靴子在军营里走来走去,恨不得要吃人,好在李守义官复原职,总算给他分了点负担。
夏天罗的伤依旧那样,白苏子去瞧了几回,没什么见好的迹象。这让常歌不得不琢磨起襄阳将领青黄不接之事。
他本想同陆阵云建议几个人选,思来想去还是作罢。若小乔等人有悟性有毅力,无需他提点,危难之时,自会逆流而上。
为了准备金鳞池盛宴、迎接颍川公主,祝政那边也忙的不可开交,楚廷接连发函,要祝政回都城江陵主持大局。
文书里还夹了封楚国丞相梅和察的私信,特意询问襄阳天神将军之事,祝政这才知道,常歌解困襄阳、蒙眼大破奇门阵的轶事,已在百姓当中口口相传,流言居然转至江陵,惊动了楚廷。
这事从面上看,勉强算是好事,但祝政心里总是莫名惴惴。
大魏在战场上输了份子,打定主意要在别的方面抖抖威风,故而颍川公主的送亲仪仗无比浩荡。
祝政面上豁达,暗地里也是寸步不让。
大魏的送亲队伍气势浩大,楚国迎亲船只便着意往繁华里装扮,常歌特意去襄阳码头瞄了一眼,迎亲船只由九艘九层舰船领头,之后万千大红舟梭相随,船只队伍竟拉扯十里不绝。
迎亲船队上所用的物什,大大小小均是祝政经手,连用以装饰的大红牡丹,都从气候适宜的地方摘了,再快马送来,带着露由他一枝枝挑选。故而这段时间,祝政忙得几乎没法合眼。
人一忙起来,时间就如抽刀断水,过得飞快。
不知不觉间,桐始华,虹始见,萍始生,季春三月至。
颍川公主的仪仗船队马上就要抵达襄阳,祝政将在襄阳迎接公主,之后随着浩汤船队一道,直下江陵。
拯救襄阳的天神将军,也将随着祝政一道,返回江陵。
这消息一传出去,不少襄阳百姓还在官署外请命,一见祝政,领头的长跪不起,乞求半天。
常歌出门时瞥了一眼,并没多问。
公主到达这天,襄阳城里的红绫红灯竟然多了数倍,城里城外香风呛人,挟裹着牡丹瓣乱飞。
原本迎亲队伍应当乘着江上画舫迎接公主,但据称颍川公主出身北方,只乘安稳楼船,不喜摇曳小舟,为此襄阳特意重新翻修了码头,以花藤搭了方形走廊,一端连着大魏送亲楼船的泊位,另一端则直接通向楚国楼船的泊位,迎到公主之后,公主可经由码头陆地,顺利登上楚国楼船,免去了公主乘坐画舫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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