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展朝他调笑:司徒太宰先是出了个王后闺女,眼下又亲辅皇太子,双喜临门,双喜临门!
司徒镜摇头:我一垂垂老耄,半截入土的人,要这些个大喜又有何用。
言罢,他将手一背,也不去探那闵王后,佝偻着朝太学走。
荆州夫人出变故,他还不知祝政此时在何处,亦不知他是否已经知晓此事。
冀州公祝展则站在原地。
若是司徒镜多留意半分,定能注意到他的笑容亦是古怪异常。
祝展在心中不住琢磨,祝政自幼离母,王后又不亲待他,他才七岁便担了重任出质,在绵诸国之时,想必也是受尽冷眼。
好不容易被常川接回来,又抛在北境不闻不问数月,眼下,王上又赐死他的生母荆州夫人。
如此颠沛凄惨,无情无念,真不知当今天家,究竟想亲手培养出个什么样的王
秋风萧瑟,天候显著冷了,枯叶飘零萧瑟,只有悲风知晓。
*
祝政仍留在假山石处。他靠着冰凉崎岖的山石,此时此刻,祝政心里实在堵的慌,身体则像被掏了个大洞,空落落的,似乎什么都填补不上那个空档。
秋风一刮,他略不自觉地抱着胳膊,诸多宫人宫娥见了,只敢轻瞥几眼,未有一人敢上前劝阻。
往日他不得王上青眼,诸多宫人眼中从未放下过这么个三皇子,他虽不争抢,但也冷而疏离地处着,宫里他相熟的宫人寥寥无几。
幸亏在王上跟前行走的高公公抽空折返回来,一见新加封的皇太子独独坐在地上,拂尘一甩,叠声唱着:诶哟我的小祖宗,这般苦情!旁人见着倒算了,待会儿传到王上耳朵眼里,怕不是又好闹腾许多天!
祝政双目失神,抱着双膝,只缓缓摇头:高公公,你走罢。
这高公公依是停在一个搀扶的姿势。
走!
高公公惊得一哆嗦,他左右迟疑一番,终而拂尘一甩,迈着小碎步踱出假山石,刚转出去,听得哎唷一声,接着传来他悄声劝阻的声音:小将军,这里头可去不得,走,我带你到外头玩去
听到小将军三字,祝政轻缓抬了眼,听着高公公的劝阻,他又再度将脸埋进了胳膊。常歌估计被带到别处去了。
一串哒哒哒的脚步声,渐渐跑近,而后周遭又安静了会儿。
祝政稍稍抬脸,恰巧撞上小常歌自山石后方探头,只露出小半个脑袋。他一见着祝政抬头,被吓得一激灵,慌忙将小脑袋缩了回去。
他脑袋倒是藏进去了,火红的袖子倒是一点没藏住,从山石后头飘出来,招招摇摇的。
*
作者有话要说:
*闵,其实是谥号,本不该出现在回忆杀时间线,为了方便理解,统一称周闵王,不然他和政政都是周天子、周王,会搞混;闵王后同理。
口谕封诏是从史书里东一点西一点扣的。
其实,看了《绵诸》那一章,大家应当明白,此时的常歌是作为掣肘之物送回宫城的,和祝政当时的出质一样,都需要独自面对很多东西。
祝政更难,他出质的地方,是敌国。
第50章果糖甜丝丝的果糖顺当落入他口中。[三更]
常歌半截火红的袖子被秋风吹得飘扬,尾巴似的,自假山后面探出来,一摇一晃。
祝政被他气得好笑:我都见着你了,还藏什么呢。
小常歌这才扭扭捏捏站出来。他手里还拿着个火红的飞鸟风筝,常歌个头长得慢悠,大风筝快有半个他那么大,长长的风筝尾巴拖在地上。
他歪着脑袋朝祝政瞅,似乎拿不准该不该上前。
祝政本想出言斥他走开,而后忽然想起,西灵叛乱之后,此时的常歌同他一样,没了母亲,父亲更是聚少离多,独自一人漂在长安城,也算是孤苦伶仃。
他没出言斥退常歌,只怅然望着山石前的一小片地面,那里被荆州夫人蹬出了数道深深的痕迹,连铺着的青石板都被踹得歪倒。
漂亮的红风筝翩然覆住了那片痕迹,常歌轻巧将风筝放在地上,又回身行至他身前。祝政没抬头,只看得到常歌尚未长开、还有些肉乎的白嫩小手。
常歌在左袖中摸索半晌,方才翻出个东西,摊开掌心递给他:扶胥哥哥,给。
是一颗乳白的酪糖。
祝政略微挪了眼神,只低声道:拿走。
小手掌稍稍收了回去,将酪糖收回手心。
祝政没看他的表情,轻轻侧过脸:你走吧。
常歌没走,反而在他身侧坐下了,也不知在倒腾什么,呼啦啦直响。他也不吭声,只闷着头摆弄自己的,倒惹得祝政好奇起来,稍稍朝他瞥了一眼。
常歌盘腿坐着,将下裳平整展开,又在上面摆满了他素日里挚爱的宝贝,断了头的竹节毛笔、形状尤其圆润的卵石、自己削的小木箭、青草编的小蚱蜢以及六袋点心。
常歌察觉到他在看,转头朝他一笑,将整个下裳兜起来,朝他那边扯了扯:这些都给你。
他停下来,仔细打量祝政的神色,似乎注意到祝政尚未展颜,又慌慌张张在衣袖中一通乱掏,搅得里面一阵乱响。
这下他的注意全被常歌的衣袖吸引常歌正在里面费力翻找着,袖子里藏着的细碎小东西便落豆子一般,接连朝下掉。
祝政被他闹得,一点难过的心思都没了。常歌明明人小袖子窄,也不知是怎么藏下这么多东西。
常歌皱着眉,摸索得一脸认真,他的右手都快整个没入左袖当中,忽而眸光一亮:找到了!
他从最内侧摸出个皱巴巴的纸袋,小心翼翼地将点心挤在纸袋开口,是一枚金玉酥。
金玉酥递在祝政脸侧,常歌亦闪着眼睛望着祝政,只是视线同他一触,很快又落回点心上,还隐隐咽了次口水。
祝政终于被他逗笑,却见常歌的眼神灼灼亮了起来:你笑啦。
他将金玉酥又凑近了些:扶胥哥哥,你尝一口,很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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