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大江之畔、犹如一座小山般高大的巨神像,竟是常歌。
清灵台高达数丈,距离民众遥远,却仍能听得长街上民众沸腾之声。祝政遥遥望了一眼,民众见神像破火而出,纷纷大拜,只是苦了仍在巡游的楚王,众人皆被巨神像吸引,在他礼车周围围观的,竟只剩下小半数的民众。
楚王遥遥回头,虽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想必好看不到哪里去。
常歌威名虽甚,但清灵台上之人多高坐庙堂,与常歌正面交锋、识得常歌真容之人不多。
祝政当即大扫一眼,同常歌相熟的益州公今日不在,滇颖王正拿肘撑着身子,小酌饮酒打量众人神色,其余王侯大多不知这神像深意,还有些外国国使,更是不明所以,只觉这神像威严好看,连连击掌叫好。
魏使拱手道:我听得襄阳百姓放万千天灯,召唤前朝常将军护佑,眼下楚国大开盛宴,万国来朝,我大魏太子听闻此事,特献此神像。此神像乃先朝大周昭武将军常歌,有他护佑,先行恭贺楚国雄图大展,问鼎中原。
这番话虽说的不太地道,明着是献礼,暗地里却暗示楚国意图一统天下,还在人婚宴上献了个惨死将军,着实不吉利。
右列的冀州、鬼戎小国使臣,脸色多有僵硬。
祝政神色浮沉,杯盏在侧,却并未出手触碰。
楚王大婚,献个惨死的将军神像,还就立在大江江头、宫城门口,楚廷上下日日都能见着,还得碍着楚魏之好,打不得更遮掩不得,那魏使想的得意,佯做感慨道:只是兵者大凶,用兵有如常将军,也落得个唏嘘下场,大周国祚更被连年征伐尽数毁灭,周朝四世而亡。
他装样掐指算了算:楚国这已是第二世了,无妨无妨,尚还二世而已!
他这番话,宴席上听懂了的,脸色都不大好看。没听懂的,见氛围僵持,也觉兴味阑珊。
魏使正志得意满,忽而一声巧笑,断了他的话头。
滇颖王撑着下颌坐在三重席之上,端着个指头大小的酒杯,慢酌一杯,懒笑道:好端端一大夫,话却说得如此小气。
魏使瞬间变了脸色,却不敢当场驳滇南颖王的面子,只憋气道:我笨嘴拙舌,倒是惹了颖王不高兴。若我哪句说得略有不对,还请颖王赐教。
小酒杯在席上瞬间一笃,颖王柳眉一拧,当即沉脸,她身侧苗女高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请我们颖王指点。
你!蛮夷女流,我不同你计较!魏使找着台阶,拂袖归了席位。
滇颖王庄盈哪里是受得了这个气的,她挥挥手,身后苗女当下自席后一跃而出,庄盈懒懒道:诸位公侯大臣们,方才我女侍扰了大家的兴致,现她愿意摇铃一曲,为诸位助兴。
庄盈言毕,那苗女自腰间掏出一六角银铃,纤手一摇,银铃脆响,银铃当中更是飞出六只蝉虫,在她身侧萦绕。
起先众人还以为那苗女出席,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但她起舞摇铃,歌喉婉转,舞姿更与雅乐不同,别有一番张扬韵味,更离魏使席位数丈之远,看来是真的鼓铃致歉,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只觉是误会了这苗女。
铃鼓舞毕,祝政方才谦然立起,先是夸赞了一番苗女清丽舞姿,而后话锋一转,道:今日楚国能得各国使臣同聚于此,此乃一幸;楚王同魏国公主永结同好,两国一衣带水吴越同舟,此乃二幸;魏使献上将军神像,三福共至,今日是一等一的大好日子。
魏使端杯,摸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祝政为表重视,款款出席,精致的玄色衣摆柔缓拖过石阶,墨玉般延展开来。
他冲着神像方向遥祝一杯:常将军定六雄平八方,实乃一代良将,有此神像护佑,我楚国定得一方安宁。此盅,我代楚地皇天后土,敬谢将军。
言毕,祝政抬手,将杯中清酒洒遍大地。
主卿祝酒,宾客只能从之。众人在楚王婚宴上,稀里糊涂地喝了一杯感谢常将军的酒。
祝政又以樽对月:朗月之下,莫非王土,天下大同,又有何国别之分。将军既然泽被四方,九州天下,皆遍享此福。
言毕,他以袖遮面,一饮而尽。
礼官再度牵头,宾客不得不回饮,但这么一回饮,反倒闹得像赞同他所言所说,天下大同,大国也好,小国也罢,均受常将军庇佑。
这巡酒,席上各国使臣吃得是不情不愿,滋味万千,还得和着祝政的祝词,唱上一句遍享此福。
常将军护佑九州大地,我等自当衔环结草,以恩报德,将军神像既立,当享万年福禄,我楚定会年年祭之,以礼供之,此盅,敬将军福寿如日升、如月恒。
诸使臣端着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喝了吧,等于认了司空大人所说,不能当个知恩不报之人,还得跟上年年献祭礼。
不喝吧,这不仅挫了楚国的面子,还挫了献神像的魏国面子,神州大地,一下得罪一半。
不少使臣已在心中骂娘,都怪那魏使,好端端的献什么神像,闹得各国骑虎难下,多出个神尊像,还得年年献祭礼。
各国使臣脸上神色甚是精彩,祝政白皙颀长的指捏着酒盅,停在遥祝的动作。
他温文一笑:诸卿,请。
*
作者有话要说:
盛宴场景有化用《诗经桑扈》、《诗经宾之初筵》等。
魏使:我膈应死你
其余使臣:膈应死我们了
政政::)
明后两天照旧万更
第68章隔墙用假名倒也罢了,怎么偏偏挑他的姓。[一更]
诸位使臣被祝政架在弦上,吴国少主华悦贤见状,爽朗一笑:东吴之地素有水患侵扰,数次征战均未能斩草除根,今日有幸,能请常将军庇佑,惟愿将军保我吴国天平地安、四海清平。
言毕,爽快饮之。
吴国少主继承大统也不过数月,一番话也说得慷慨大气,他年方十八,仍未及弱冠之龄。他国使臣只觉怎么也不能被一少年比下去,不得不随之饮了,祝政见众人齐齐饮毕,这才满意回身,泰然落座。
木制轮毂吱呀一声,礼车巡完一圈,停在清灵台前。
楚王握住颍川公主的手,刚要下车,忽然数个素衣学子冲至车前。
原来是某处戒备松懈,出现豁口,有了一个带头,剩余学子便一涌而入,直冲楚王近前:我王!我王定要明辨忠奸!昨日学子一腔热血,竟被无故镇压
几个楚国中护军当即以身隔开礼车与学子,喊道:刺客,有刺客!清灵台上,卫将军程政当即站了起来:还愣着干什么!先将学子拉下去!
程政说得急切,那些个中护军却不疼不痒,动作慢吞吞的。
祝政的目光挨个掠过闹事的学子,他曾去过頖宫几次,但眼下冲出来的学子,个个都脸生的厉害,他从未见过。
他以余光瞥了尚书令刘世清一眼,刘世清神色泰然,倒是邻席的卫将军程政,显然有些坐立不安。
礼车前正在拉扯,忽然一黑衣人自人群飞出,直接抢上礼车,这人打扮同四围学子多有不同,祝政当即站起:速抓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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