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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歌万里定山河——蕉下醉梦(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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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被祝政高举着的小缶,缓缓落下。

祝政的手指死死抠着小缶的边沿,听得一声脆响,他无知无觉中用力过甚,那缶居然被生生掰碎一块,祝政躲闪不及,被碎块扎了满手的血。

常歌的手藏在袖中,死死捏了数次,终而还是轻轻蹲下身子。他扯裂自己的袖子,将火红的软袖轻轻绕过祝政的手背,想将他手上的伤处包起来。

他刚拈开碎片,火红的软布缠了一道,他的手腕却被祝政死死抓住了。

那片碎片刺得深,祝政满手都是血,抓在他腕上,他满手满腕全沾满了血,常歌试着要挣,却被祝政抓得更紧:别走,常歌。

祝政将侧颊贴在他的手背上,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别走,说着无论如何总会有解的,最后连字句都成不了,仍是死死拉着他的手,分毫都不肯放。

常歌低着头,顺着自己的手腕向下一捋,抽出左手,复而将祝政的手一道道缠好。

这过程中,常歌不敢同他对视,更不敢回应他的只言片语。

缠好后,他沉默着,将地上剩余的龟甲挨个捡入小缶。而祝政一直面向他坐着,沉沉注视着他。

小缶摇三摇,倒扣至地上,他将小缶轻轻掀开,九个掌心大小的龟甲,瞬间乱了一地。

一二三

常歌将龟甲上有裂纹的分作一堆,无裂纹的分作另一堆,每遇到一个有裂纹的便计数一次,全部数过之后,常歌又核对了一次,方才道:六个。

其实原不用数得这么仔细,无裂纹那侧仅有三枚龟甲,一眼便可扫尽。

六乃偶数,看来,你我分开,乃是天意常歌端端坐正,他没敢回望祝政,只稍稍低下头,我走之后,先生素日不要劳作太过,夜深了记得添衣,更不要临窗批奏疏。常歌此后,惟有三愿。

他稍稍面向祝政,双手交错,深深大拜:一愿江河万古。

第二拜:二愿天下泰定。

最后一拜,常歌定了定神,方才庄重行礼:三愿我王万年。

襄阳初定之时,常歌便提过这三个愿望,时至今日,他的愿望依旧和那时一样,只字未变。

礼毕,常歌迅速起身,几乎是逃跑般离了祝政。谁知他尚未行出三步,面前细微银丝一闪,而后这丝线迅速收拢,停在距他三寸的位置。

常歌垂眸,断情丝正静静闪着幽冷的弧光。

这是断情丝,这丝线过于锐韧,倘若常歌再朝前一步,必会被这丝线伤及骨肉。

他刚迈出一步,弦丝震动,背后当即传来一句:常歌!

常歌充耳不闻,径直向前:先生,今生识君、伴君,知君,常歌此生无悔。

他轻声说,只是,妄念太多,只会乱了心弦。

常歌还想再跨出一步,断情丝却忽然收紧,贴至他衣衫上,停在一个极致危险的平衡之处。

再近分毫,他便有可能被断情丝深深割伤。

先生。

常歌终于回头,圈住他的数道断情丝在身后交错,一直延伸至祝政抚弄琴弦的、玉竹般的指尖。

断情丝尚未伤及常歌分毫,却因为久持,将祝政的指拉得全是血,那些血沿着丝线,成股地朝下滴坠。

如此僵持下去,常歌无法脱身事小,先生的手指怕是会伤得不轻。

常歌停在原地,好语相劝:先生,放手吧,都到最后了。你既然都已经知道原因了,至少让我定完天下,不留遗憾地走。

祝政垂着睫,极轻微地摇头,他手上的丝线却越勒越紧,血珠沿着丝线垂落,好似缀满珊瑚珠。

那模样让常歌的心绞得厉害。但事已至此,应当断则断,缠绵不断才是大忌。

常歌轻轻抽剑。

听得一声清越裂空之音,缀满血滴的断情丝猛被斩断,红豆般的血珠在空中凝了片刻,散落一地。

常歌手中捏着大司马剑,他的剑锋上仍攀着几丝袅袅的丝线。

此时地面竟传来一声脆响,那枚黑沉沉的玄玉燕子重重摔在地上,裂做四半。

方才常歌刚刚斩断情丝之时,竟不慎将袍上系着横山墨翠的绶带一道斩断,黑沉的玄鸟玉雕便就此坠落,彻底碎裂。

玉碎之声彻底将祝政击溃,他稍稍后退一步,低头望着裂开的恒山墨翠,哀伤满目。

祝政缓缓低下身子,用满是鲜血的手,将碎玉一片片拾起,连最细小的碎片都没漏下。

所有的碎屑收拢完毕,祝政将墨黑的碎玉捧在心口,轻轻前迈一步,谁知一柄长剑竟横了过来,径直指向他的咽喉。

常歌举着大司马剑,直直指着他,不让他上前。而悬在他身前的剑尖,正在不住轻颤。

祝政极轻地笑了一声,稍稍前行一步,那剑惊地当下退后些许,常歌刻意提高声音:别别再上前了!

祝政只充耳不闻,又上前一步。

这柄剑颤得更剧烈,常歌急声道:赐剑之时,你如何说的!你若有半分错处,我大可用此剑刺你,挟持你!你君无戏言!

我没忘。祝政低声道,我还说过,普天之下,惟卿能持此剑。

他低垂眉眼,继续上前,常歌一退再退,眼见祝政步步紧逼,常歌即将遏他不住,心中更是又急又忧,强逞着声势道:你退后,我我真的会刺的。

祝政的脚步轻轻顿住,他缓缓抬眼,直直盯住常歌:我无错!为何要退!

言毕,他稍稍抬起下颌,迎着剑锋,大进一步。

剑尖几乎要刺到祝政雪白的脖颈,只听哐一声,大司马剑被摔得甚远,滚在二人一丈以外。

常歌已被逼至纱帘旁侧,即将遁入黑暗之中,火光在他剔透的眼眸中跳跃,热切的厉害。

常歌的眼圈已忍得通红,倘若再进一步,他一定溃不成军。

他本想好好告别,再只身前往北境,谁知他竟被逼迫得进退不得,去也好、留也罢,俱是心如刀割。

常歌终究是没等到他再迈出一步,便彻底崩塌。

臣恨君!

他的尾音已然溃得厉害,像是溃不成军的败兵一般,他将帘一掀,迅速没入外殿的黑暗之中。

祝政怆然坐在地上,常歌走时掀开的纱帘仍微微摆着,送来些他身上的幽香,殿内的火噼啪迸出些火星,甜酒也细微地沸腾着。

片刻之前,常歌还轻轻给了他一肘,笑着责他太坏,片刻之后,竟物是人非。

门口很快传来金戈之声,紧接着常歌高声厉喝:吾乃四国合纵长,大周昭武君常歌,谁敢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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