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幽前去开门,十分自然地笑起,早课岂能不听,有劳师弟挂怀,伤得不重,如今已无大碍了。
她刚说完,垂在身侧的手忽被牵了起来。
长应附着的人身正握着她的手,因未睡够而神色恹恹的,冷漠中还带着点烦厌。
那握过来的手仍有些冰凉,就算换了个壳也没脱去寒意。
敲门的师弟一脸困惑,怎么去听个早课还要牵手?
他迷蒙地摆摆手道:三位师兄,我先行一步。
渚幽微微颔首,待那弟子走远后,才一根根地掰开了长应的五指。
长应一脸不高兴,惜字如金地说:冷
渚幽心说不行,你如今占着的这躯壳可太丑了,牵不得。
第27章
那些个弟子都是去听早课的,可渚幽不是。
出了院门,撼竹紧张兮兮地来回看了一眼,虽还是站得腰直背挺的,有点师兄的样子,可眸光却闪躲得很,一看就鬼鬼祟祟的。她道:尊主,我们真要去听早课么。
没必要,着实没必要,这凡间宗门的早课有什么好听的。
你带着她去。渚幽见长应又想牵她,连忙先声夺人地将那只变得粗糙的手抓了个正着,还一把塞进了撼竹的手里,说道:无需担忧,不会被人看出来,你只须看住她便行。
撼竹没说话,她不就是怕这龙惹事么。她冷不丁碰到渚幽塞过来的那只手,登时被冻了一下。
虽说这手已不是先前那软软嫩嫩的,可却仍旧透着凉,似是连这躯壳里流淌的血都冻住了一般。
渚幽以为她是怕了这些凡人,险些无言以对,好歹是个魔,修为比这些凡间弟子不知高上多少,她若惹了事,你还怕摆平不了么。
撼竹心说她还真不行,这龙要是忽然长出了角,忽然变回了原形,又亦或是忽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这整个华承宗不就全知道她是龙了?这些天上的神仙,不就正在寻这龙么。
她的龙身在我的芥子里,兴不起风也作不起浪的,莫怕。
渚幽垂头看了一眼她所占着的这躯壳的手,想了想变出了一把折扇来,摇扇时与山下纨绔别无二致,这才装得更像了一些。
撼竹自知推拒不了,只好应了下来,却慢腾腾地放下了长应的爪,龙爪这玩意,她可不敢乱抓。
长应冷着脸,万没有想要自己的手会被拉开。她连看也不看撼竹一眼,分明是不想与她同行。
你乖一些,回去给你糖吃。渚幽不会哄什么小龙,但丹穴山上的凤凰,幼时似乎都喜吃甜一些的零嘴。
长应讨价还价,但脸色沉得不像是还价,倒像是要人命一样,换了张脸后,脸上的戾气更明显了,不要糖,要别的。
还瓮声瓮气的,嗓音着实粗。
若非知道这躯壳里的是她的龙,渚幽肯定会将这冷脸撒娇的凡人给弄走。
她缓缓舒了一口气,迫使自己不去注意长应如今的这张脸,慢腾腾开口:要什么
她还真不信,这龙还能「要」出点什么花样来。
给我一些灵力。长应凉飕飕开口,又语气干巴巴地补上两个字:你的
撼竹像被人打了一棒槌,想不到世上竟有人要灵力要得如此坦然自若,且还是向她家尊主要的。
渚幽一哂,浑不在意地答应下来:允了
长应这才缓和了神色,回头对撼竹说:听早课
撼竹虽心觉震撼,可又略微同情起这小龙,到底还是太单纯了些,魔说话哪有什么说到做到的,出尔反尔才是魔。
渚幽甚是满意,唰一下将纸扇给摇开了,到底还是亲手孵出来的龙,属实听话。
被遗弃在院门外的一魔一龙吹着寒风,发丝凌乱地面面相觑着,遍天的雪仍旧下个不停,似乎要下个天荒地老般。
撼竹不敢开口,长应也是个话少的,尤其对着这侍女,更是无话可说。
而穿着华承宗弟子袍的另一人早早飞远了,连一刻也未多待,走得极其干脆。
扶风而行的渚幽回过头时,恰看见那占了男修躯壳的小龙眸光淡漠至极,压根不像稚儿。
华承宗里数座塔直抵云霄,白玉天桥高悬,其上白雪飘摇,朔风如饕餮怒号。
一抹蓝白身影倏然从风雪中穿过,快如疾电。
藏着神化山山门的寒潭在八峰之后,潭面的冰层结了三尺厚,周遭一个人也没有。既然留了护潭的大阵,想必也用不着再留人看守。
那身穿弟子袍的人刚落地,躯壳登时倒在了地上,一抹烈火般的红影从其身上腾了起来,红到近乎成黑,其中那一抹暗色俨然是只长尾华羽的鸟。
丹红的火光忽地凝成了一个人形,待火焰褪去后,身着黑裳的银发大妖站在寒潭边上,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极厚的冰层。
渚幽在想,这禁制究竟要如何破除。
她不敢轻易试探,若是引来天上那群仙,可就得不偿失了。
三主做了什么打算,她暂且还不知道,只是这三魔着实古怪。
尤其是那惊客心,嘴上说着要混进神化山,可她到底会不会进,还不一定。
她定定看了许久,忽然一阵杂乱又沉重的脚步声
有人靠近
她眼眸微眯,连忙将边上倒着的男修躯壳收了起来,随后身一矮,变作了一株草。
这神化山的山门真会提早开么,可别出了什么岔子。
宗主掌管观天镜,观天镜可是个宝贝,能同天上神仙说话的,神仙道山门会提早开,那自然会提早打开,莫非你还不信神仙?另一人道。
可为何此次仅福缘深厚的弟子才能进山,若是进了几个炼气期的弟子,这一遇上些个凶一些的妖兽,不就不就出不来了么。
这规矩也不是宗主定的,宗主不过是传了观天镜中仙人的话,你在这担忧又有何用。
渚幽听得清楚,这观天镜是件仙物,无甚灵力,顶多能传个话,就像是天界的半只耳和半张嘴。
可福缘深厚的弟子未必窥得到仙途,若是得不了大道,进神化山又有何用?那问题颇多的人又担忧道。
有了这机缘,还愁窥不见仙途么,你还想质疑天界给的机缘不成?
两人在寒潭边上站了许久,也不知在打量什么。
渚幽变作的草太矮了一些,两眼一抬只能看见两人的衣摆,隐隐能看见个下巴,但这两人长什么模样,着实看不清楚。
那两人站了好一阵,一人问:如何?
禁制仍旧稳固如初,未被触及,可以回去禀报宗主了。
宗主还是太担忧了些,回回都怕极了有人潜入,这神仙下的禁制,寻常凡人哪能破得了,也不知他在担忧什么。
不过,我近日倒是听闻宗主得了个什么神器,你可有打听到那神器的消息,是哪位仙人留下的?
不知,宗主未曾拿出来,不过他今日面色沉沉,也不知是不是那神器出了什么问题。
若真是神器,宗主何愁破不了境界。
两人闲谈了一会就走远了,寒潭边上的草倏然消失,转瞬成了个纤细单薄的魔,黑衣白发,发上墨色璎珞簌簌作响,诡而不艳。
渚幽的绸裙拖曳在雪上,走动时裙下那细瘦的踝骨隐隐绰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