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应挽在她胳膊上的手一松,似赌气一般,可松开才一瞬呢,又挽了回来,可真是黏得紧。
远远有个人影在缓缓靠近,气息与撼竹别无二致,渚幽睨了过去,心里有几分期许,也不知撼竹有未从无不知那拿到什么消息。
她唇一动便道:回殿
撼竹急急赶来,在看见那站在自家尊主身边的人时,还微微愣了一下神,满脑子在想,这谁?
印象里,这龙似乎没这么高的,怎无端端又高了一截,像朵花一样,浇点水就能拔高了。
但她很快便说服了自己,这可不是什么寻常龙,想来一下子抽高一截也合情合理。
她见渚幽双目无神,连忙站近了些许,好让尊主能将她当手杖用。
渚幽用惯了撼竹,还真将手搭了过去。
长应的面色顿时变得更凉了,微微抿着的唇终于动了动,说了句让撼竹瞠目结舌的话。
她冷着声一板一眼地说:你这奴仆的衣裳着实粗糙,不如来撘我的肩,省得将掌心磨破了。
撼竹瞪直了眼,她还是头一回听见这龙讲出这样的话。
渚幽脚步一顿,无神的双目朝长应睨去,叹了一声说:究竟是何人让你觉得龙鳞比羽毛柔软的?
撼竹是孔雀妖,这一身衣裳自然是翎羽变的,羽毛怎么说也比龙鳞软上许多。
长应不依不饶,未肯撒手,分明比稚儿时更难缠了。
撼竹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属实为难。她心说,这龙怕是不知她家尊主不喜近人,竟还敢动手动脚。
可下一刻,撘在她肩的手忽然抬起,转而朝那龙的脑袋拍去。
到右侧来渚幽道。
长应面色冷淡地挤进了渚幽和撼竹之间,明明仍是矮墩墩一个,可硬是将撼竹给挤了出去。
撼竹被撞了个正着,脑袋空空一片。
渚幽敷衍地摸了两下长应的脑袋,只觉得小孩儿真难带。
尤其是龙族这种娇气玩意儿,还得哄着,省得该用的时候用不了。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省得长应知道自己被当成了个玩意儿。
大殿敞亮一片,原先堆了满地的灰白灵石已被清出去。
壁灯燃得劈啪作响,在渚幽踏进门的那一瞬,鲛纱吊顶中央的凤凰火也燃了起来,亮得格外刺眼。
撼竹转身想去将殿门合上,好悄悄同自家尊主说说那无不知,可门还没碰着,就听见自家尊主道:给三主留门。
她脚步停顿,讶异道:三主不是仍在人间么,尊主怎知他们会来?
渚幽捻起那一粒芥子,目光涣散着,斜斜倚着软榻说:他们若想保住这芥子里的东西,就得来。
撼竹未入神化山,自然不知芥子里有什么,只点点头,不敢多问。
长应就在软榻的另一边上坐着,似是将自己当作了原先那一颗蛋,将这软榻占得理所当然的。
渚幽也不赶她,反正这龙就这么点大,总不会睡着睡着就睡到她身上去。
她捏着手里的芥子,微微眯起眼,却依旧看不清楚,索性不再看了。
坐在边上的龙很是虚弱,脸色苍白得没有丁点血色,单薄的腰背挺得笔直。
也不知怎的,长应平日里连声都不愿多吭,自打从魔门出来后,竟还多咳了两声。
空旷的大殿里,这咳嗽声格外清晰,饶是走到了殿门前的撼竹也听得一清二楚。
撼竹回头看了一眼,只觉得长应那双金瞳的眸光像刀,要将她碎尸万段。她连忙收了眸光,看向了门边花盆里的那株荷花。
这荷花也不知是怎么了,似乎又蔫了点儿,想来是因红蕖久久没拿得她的本体,已颓唐到近乎要放弃自己了。
长应又咳了一声,声音虽已算不得软糯,可仍是嫩生生的。
渚幽本是不想理会她的,可这龙咳得未免太过做作了点,只好掀了掀眼,朝她睨了过去。
长应面色平静,即便是咳得双肩微微一颤,也冷漠得不近人情。唯有咳起来时,她面上才泛起一丝难得的红晕。
怎么咳起来了,手给我。渚幽手一伸,示意长应将手撘过来。
长应抬了手,掌心一片冰凉,索性这手还是柔软的,也不知日后要是好起来,身上会不会暖和一些。
也不知世上怎会有这样的龙,打破壳起就没一日是暖过的。
渚幽将她的腕骨掐了个正着,着实喜欢她这乖乖巧巧的模样,虽说面色不大喜人,但还算是个懂事的。
被灵力探入身子后,长应未挣半分,似是将命交出去了一样,确实很是懵懂天真。
渚幽这才发觉,这龙原先溃烂孱弱的五脏六腑竟已一改病态,虽算不上完好,但已不至于像当初那般,半只脚都已迈进棺材。
想来这龙是真的用了什么重塑肉身的术法,只是她自己也未意识到,抑或是
忘记了
渚幽神色沉沉地收了手,五指一拢,暗暗将掌心的寒意都驱散了,故意问道:哪了不舒服?
不知长应眸光收敛。
渚幽又问:难不成是饿了?
长应一双金瞳乖巧垂着,用来瞪撼竹时的气势全无,睁眼说着瞎话:不饿
她规规矩矩平置在膝上的手忽地叠起,不大自然地问:你先前说,有什么法子可以救我。
渚幽睨了她好一会,才慢腾腾开口:换心头血
这话一出,撼竹不禁回头。
长应皱起尚显稚嫩的眉,可若是换了心头血,同换之人会如何?
渚幽悠悠道:总归不会有事。
长应下颌一抬,略微仰头看她,若那人身子也不好呢。
哪儿不好?渚幽问。
眼不好长应淡声说。
渚幽这才察觉,合着这龙也想套她话呢,只是傻愣愣的,将自己给卖得干干净净。她一哂,说道:眼未必会好,但也能得些好处。
那何时能换?长应又问,明明冷着小脸,却问得急不可耐的。
你急什么,是怕死还是怎么的。渚幽诧异地笑了一声,环起双臂朝殿门外望去,等三主来了再说。
长应微微点头,明明肺腑已要恢复完全了,还装模作样又咳了一下,像是不换心头血就要立刻死了一样。
这小模样可怜兮兮的,做戏做得还挺全。
殿门大敞,沙砾迎门而进,却被一道气劲给掀了出去,正是殿门禁制。
门外飞沙走石,可殿里却不染一尘,就连风也未能撼动壁灯的火苗。
三主来时,那粒芥子已经被渚幽揉得快发烫了,这么下去,里面的那一缕魂非得要被蒸熟不可。
那三个魔恭恭敬敬站在外边,为首的俨然就是久久未曾露过面的悬荆。
悬荆这魔,渚幽是认得的,他是由器物妖入的魔。
器物妖这等东西,原是修不得太高境界的,但这魔不知怎的,不单修为不低,还混到了三主其一,甚至比其余二魔要厉害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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