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睁开的眼睛里没有虹膜,只有一片的红色。
肖看着尤金的脸色迅速地苍白下去,整个人像是被谁当胸捅了一刀,颤抖着弯下了腰。他熟悉尤金的这个反应在裂流号上,在第一次见到赞恩时,尤金便是类似的状况。
那一回,是赞恩形似6号的外貌触发了尤金的应激,但这一回,触发点却来自一具干尸吗?
在能厘清自己的猜测之前,肖已然把尤金拉往了一边。在尤金跪坐在地上的同时,肖也跟着跪了下来,一边张开了手臂,将对方圈在了自己的怀里。他的右手捧着尤金的后脑,将对方抵向了自己的胸膛。
在尤金要求之前,他便把对方的感官和周围尽可能地隔绝了起来。
肖能感受到尤金身上的颤抖,也同样能感受到对方用力地掐在他的腰上的手。后者让肖悬着的一颗心略微放下来了一些,毕竟只要尤金还在触碰他,就说明尤金还没有陷入像上一次那样,需要靠着比划动作而避免崩溃的境地。
肖
抱歉。尤金想这么说。他的理智还在,身体却在看见这一幕时兀自地起了反应。毕竟比起幻觉中的6号,他现在所面对的,是一个愈加深切的阴影在看到6号时,就算他一次次地被提醒着自己深厚的罪孽和负疚,6号本身却是他没能留住的一个美梦。
这具干尸却不一样。它仅仅代表着世界从他手里夺走6号的那一夜。
不用解释,我们回去再说。肖轻轻拍了拍尤金的后脑,出口的声音低且温柔。看到尤金努力地在他的怀里调整着呼吸,肖胸口那个虚假的脏器在不应存在的痛感中艰涩地运转。
生化人颜色浅淡的薄唇之间发出了小声的,安抚的气声。明明是冷清到近乎薄情的面容,此时却被那双眼睛里的神情腐蚀得满是温情。如同安慰受伤的动物一般,肖垂下眼,缓慢而坚实地上下抚摸着尤金的脊背。
在尤金的呼吸终于度过了混乱的峰值之后,肖紧了紧牙关,用尽量平静的语调开口道:我需要离开几分钟,可以吗?我会马上回来的。
只是在他说话的同时,肖就已经做好了和尤金带开距离的准备。感受到拥抱着自己的热度和力度在迅速地脱离,尤金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不。
留下来。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他怀着巨大的恐惧抬头看向了肖的方向,视野却被一片轻柔的白色覆盖住了。
是肖把当作薄外套所穿的衬衫脱了下来,罩在了他的身上。
因为体温低,也是为了遮盖左手手臂的异状,肖向来会在短打的夏装之外穿上一件外套。而现在这件白衬衫短暂地代替了肖,为他把外界的一切隔绝在了视线之外。
明明是没有什么重量的织物,却在此刻成为了尤金的堡垒。
阳光透过衬衫照进来,带来了涣散开的温暖。尤金在恋人为他留下的这份安全感里,几不可闻地吐出了一句已经延迟了太久的句子。
我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12月12日已修文。
这章本来想叫噩梦重现的,但是想了想,整体的基调还是挺暖的,就叫昔日重现吧。
等一个今日份的爱的小天使评论,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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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尤金有些木然地等在衬衫的下面,身上因为炎热而残留的汗液还在,他的体温却在渐渐地下降。像一个畏寒的人,会觉得身周的温度很暖,而不是烫。
失去了攀附物的手臂下意识地想抓住些什么,尤金的手指在缓慢地张合一次之后,用仿佛拥抱一般的姿势抱紧了自己。时间的流速仿佛在突然间变得奇怪,尤金靠着数着蝉鸣来计算肖离开的时间,却发现自己计数的能力在越变越差。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马蹄的声响向着自己而来。这让尤金想到了形制特别的马车,黑色的棺材,以及将要被放进棺材的那具尸体。正当他愈发动摇的时候,马蹄声隔了一段距离停了下来,然后便是有人从马背上翻落下来的声音。
他听到肖对他说:是我。
肖一步步靠近他,尤金在一片麻木中发现,原来自己已经能轻易分辨这个人的脚步声了。高大的影子在数秒后遮罩在了尤金的身前,尤金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打扰了(pardonme)。
尤金还在试图理解这句话的意思,肖已经轻轻掀开了衬衫的下摆,无声地钻了进来。生化人身上隐约的冷香迅速地铺满了衬衫下这方狭小的空间,仿佛具象化后的安心感。在意识到之前,尤金绷紧的神经已经飞快地松懈下来。他无声地呼出了一口气,近乎脱力地靠向了肖。
想要把额头贴在肖的颈边蹭一蹭他在一片混沌中这么想着,然后发现自己的身体早已这么做了。他呼吸着肖的气息,贪婪地汲取着对方的体温,然后用额上的触感反复确认着对方的存在。单薄的衬衫在此时仿佛成了将他们藏匿起来的庇护所,收留着两个躲着不存在的大雨的人。
肖闭了闭眼睛,然后在尤金的侧脸上吻了吻。
你做得很好。
听到这句话之后,尤金将抱着自己的手臂慢慢放开,然后用力地抱住了他的恋人。
在终于回到了彼此怀抱的此刻,肖用跪姿,慢慢地拿下了罩在两人头上的衬衫。
我们回家。
肖说。
肖向妇人借来了一匹马,枣红色的高大马匹体格超过两米,在经过改造后,机械的四肢就算承受肖和尤金两人的体重也可以奔跑无虞。尤金看了看这头漂亮的动物,沉默地翻身上了马背,然后任肖坐在了自己的身后。
害怕吗?肖问自己身前的恋人。尤金垂下眼,缓慢地拽过了缰绳,放在脚蹬上的双腿猛一用力,夹在了马腹之上。一声嘶鸣之后,马的脖颈向前耸动起来,渐渐加快了向前行进的速率,笔直地向着连接牧场的主干道上而去。
坐在双人鞍后方的肖踩紧了自己的脚蹬,右手握着鞍上的套辔,静静地看着尤金。他原以为尤金不会有接触过马匹的机会,然而现在坐在他身前的尤金背脊挺直,腰跨却在自然地上下移动,准确地卸下了马背上的冲击力。这样标准的马术骑姿,让肖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在成为弃子和星盗之前,尤金的确是生长在贵族门第的少年。
他的人类生长于昼夜分界一般的矛盾之中,是一朵从鲜血中浇灌出来的白色玫瑰。
坐在他的身前的尤金却没有思考自己此时行动的余力。二十年前的训练在他身上留下了肌肉的记忆,却也仅此而已。他只是单纯地想要尽快逃离身后的农舍,好让那种窥视着自己的不详感变得稀薄。然而饶是他身周的田园风光如此安详,这种令他无比不安的感觉却一直没有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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