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不闻常年都在进退堂,平日也不见他和什么人打交道,他最在乎的人便是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的徒弟。魏宇的计划很简单,他们不需要和邹不闻正面对抗,只需要从王卓下手,利用王卓让邹不闻分心,再让人鱼趁机而入。
哪怕只有一瞬间的闪神,对于虎视眈眈的对手而言都是机会。
王卓处事不卑不亢,性格方面很合谢涟胃口,要不是因为站在对立面,谢涟会更乐意和他结交。这会儿听见魏宇这话,谢涟惋惜地叹了口气。
惋惜之意转瞬即逝,谢涟开始在脑海里思索他们的计划。
他手上有人鱼这张底牌,很多时候都能利用人性的弱点取胜。像邹不闻这种不受控制的弟子,在三清宗也并非一抓一大把。
谢涟动作微顿,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面带薄纱,明眸善睐的谢君卓。他对她感到熟悉并非是套近乎的混账话,而是谢君卓给他的感觉危险而又充满压迫感。
谢涟前半生遇上的这样的人屈指可数,他们无一不是举足轻重之辈,常年久居高位,才会积攒极盛的威压。
谢君卓看起来不过十三,还是个没及笄的丫头片子。
如果不是自己被这样的人带起心头的恐惧,而是听人转述,谢涟恐怕都难以相信。
魏宇言词间只提及进退堂的两位,对谢君卓却是半个字都没有。
谢涟心生疑惑,道:你光顾着说进退堂的两位,怎么不提今日出现的谢师妹?在我们计划中可不该出现这个人,她对我们的计划会不会有影响?
谢涟一连两问,魏宇忍不住大笑起来,目光中充满了不屑。
这个人谢师兄不必放在心上,她只是才入门没多久的新弟子,对我们的计划影响不大。她今日会在,大概是江师叔让她出来增长见识。
这不是谢涟第一次听见江师叔这个称谓,王卓接见他们时也说过谢君卓是江师叔门下。看起来他们对谢君卓并不在意,倒是对她师尊心存敬畏。
谢涟对三清宗有威望的弟子有所印象,但不论他如何回想也记不起来有这样一位师叔。
谢涟不喜欢事情不在自己的掌控中,那样会让他烦躁:你说的江师叔是哪位?
魏宇收敛自己的不屑,皱了皱眉,道:还能有谁,不就是潮生阁的那位江月寒。
谢涟一怔,江月寒的名字如雷贯耳,关于她的传闻可不少,但谢涟没忘记,她才十六岁。
谢涟顿了顿,忽然觉得啼笑皆非。两个十几岁的小娃娃成了师徒,听起来非但不让人觉得严肃,反而有种过家家的荒诞感。
若是谢君卓的师尊另有其人,谢涟说不定还会戒备她别有用心。但现在知道她师尊是江月寒,谢涟的担忧都被放回肚子里,逐渐淡下去。
江月寒不理世事,一心修道,即便她参与其中,也翻不出大浪。更何况她还没露面,只让自己徒弟露个脸。
可惜了谢涟意义不明地感叹了一句,谢君卓是个可造之材,要是换个师尊说不定还能有一番作为。可在江月寒门下,江月寒只管修炼不过问宗门之事,也不和外人有过多接触。谢君卓空顶着玉清门徒的光环,却接触不到太多东西。
莫名的,谢涟想起自己的堂妹,同样顶着让人羡慕的光环,她的处境却还不如谢君卓。
一想到过不了多久,那个堂妹就会成为七星宗崛起的关键,谢涟脸上的神情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他那个便宜伯父也真是舍得,怎么说也是流着他血脉的孩子,就这样眼也不眨地牺牲掉。
谢涟心中不屑冷笑,他师父略施小计就把寮城玩弄于鼓掌之间,谢城主又怎么知道,他牺牲女儿换取的那个未出世的儿子,不是他的种。
亲生的不要,上赶着要别人的儿子,真是讽刺至极。
谢涟心中有些得意,他仿佛看见七星宗压过三清宗成为新的道门之首,却不知道他们密谋的那个小丫头,已经早早离开寮城。
潮生阁,竹叶萧萧,凉风拂过庭院,落叶打着旋飘远。
江月寒不耐酒,只喝了两口甜酒就醉倒了。谢君卓把她抱上|床让她好好休息,自己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去厨房收拾碗筷。
小厨房很安静,星星点点的阳光落进来,静谧清幽。谢君卓打来井水倒入木盆,将手掌浸入水中。冰凉的水流漫过手背,带来丝丝凉意,谢君卓舒服地叹了口气。等水面平静,谢君卓看见一张傻笑的脸。
师尊谢君卓喃喃自语,心里开满了小花。她看着水中的自己,思绪逐渐飘远,想起好多前世的事。
和以往想来只觉心酸不同,这一次她想起的都是美好温馨的一幕幕。
盆中水波荡漾,有人从门外进来,她凑到木盆边瞧了瞧,然后绕到谢君卓身后,从后面抱住她,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像只慵懒的猫舒服地半眯眼眸。
谢君卓一惊,耳边是带着热度的呼吸声,少女的体重半压|在背上,她闻到淡淡的清香,让人想起风雪中盛开的白梅。
师尊?谢君卓背脊一僵,撑着木盆不敢动。她明明看见江月寒醉倒,还把她放在床上,这会儿怎么就起来了?
谢君卓唤了一声师尊,可是背后没有回应。
江月寒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下巴在肩上蹭了蹭,仿佛是觉得靠着的人形枕头太瘦,抱起来硌人,江月寒不满地嘟哝,那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像极了撒娇的猫。
谢君卓面上一热,江月寒忽然松开她的腰,把她整个人转过来。江月寒面若桃花,眼神迷离,眼角朱砂痣仿佛是一滴沁出来的血,她盯着谢君卓左看右看,摇头晃脑道:太瘦了,他们都不给你吃饭吗?怎么把你饿成这样?
谢君卓:
江月寒是真醉了,她这个样子和平日的冷漠大相径庭,反而真的像是个十六岁的丫头,脸上没有冷漠,只有一片天真烂漫。
师尊,你还认得我吗?江月寒身形不稳,谢君卓伸手扶着她,免得她等下跌倒。
江月寒看着谢君卓,先是开心地笑了笑,然后很快脸色就垮下来,面露痛苦之色。她抚|摸上谢君卓的脸,眼神悲伤又哀切,迷离的眼神里蒙上一层水雾,她眨了眨眼,雾气变成泪珠滚落。
我讨厌你。江月寒喃喃自语,心脏骤然收紧,疼的她倒吸一口凉气。
我讨厌你,你总是让我觉得难过,让我担心,让我变得不再像从前的我。遇见你,我的人生都变了,我尝到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什么是痛,什么是求而不得。
你要永坠深渊我陪着你,你要杀人我也陪着你,你要疯要怒我都不曾离去,可为什么你的眼中总是藏着一个人,不能真正的看见我?
我们在人间,人间是地狱。
我们在地狱,地狱之门却不愿意为我打开,它把我遗弃在三河途。
忘川水长,幽幽不见头。
我讨厌你。江月寒吸了吸鼻子,声音大了一点,让谢君卓听的一清二楚。
谢君卓的脸色垮了下来,都说酒后吐真言,江月寒喝醉后简直就是另一个模样,她口中所言,难道就是平日心中所想?
你为什么要皱眉?江月寒不解,她伸手去抚平谢君卓的眉头。
谢君卓苦笑,目光哀戚,她抬手擦去江月寒脸上的泪水,道:我不讨厌你,我喜欢你。所以你也别讨厌我,喜欢我一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