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婆子也就在普通市井里算是个泼辣人物,年纪越大越怕死,真让她见到了达官显贵,那是屁都不敢多放一个的。
而且就凭辜辛丞的那张脸,赵婆子已经六神无主,手足无措了。
该问的话,该答的词,只消辜辛丞手底下的人一个厉眼,一柄寒刀,屋里的泥地被削出一大块翻在外面,赵婆子胆寒至极,便一句一句磕磕巴巴地开始交代。
那是二十三年前的旧事了。
她是万万想不到,时间已经过得如此之久,还有人会想得起她,找得到她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即使,小人物也会发现大秘密。
*
二十三年前,辜宰辅还不是宰辅,只是一名举子,与平吉季家的二小姐季梳虞乔装打扮成一对兄弟,目的只有一个私奔。
他们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因着湖州大水的波及,辗转来到赵家祖宅。辜宰辅年轻时素有才名,文章斐然,赵太爷是惜才之人,便将他们留下做客。
那会儿南下逃难的人不少,赵太爷心善,专租了一大间作坊来安置灾民。
此事是大善,恰时新帝大开国库赈灾,百姓效其盛举,镇上愿意帮忙的人很多。
辜宰辅和季梳虞怜悯灾民,便也参与其中。而当年被赵家派着在小院照看他们二人的,就是赵婆子。
原先,她也只以为这是个寻常差事,一对有些才气的兄弟,又不是官身,赵婆子该煮饭煮饭,该烧水烧水,平日尊重着些也就是了。
可谁知,那个暴雨的夜晚,却叫她撞见了一件惊天大秘。
一对华衣男女突然造访小院,满院子的人跪了一地,包括那举人老爷和他的兄弟。
晚间雷声轰鸣,大雨滂沱,夜色里只有间或的闪电能照亮漆黑的院堂。若不是赵婆子偶然起夜,也不可能看得清,那堵在门口密密麻麻的黑衣人。
赵婆子腿都软了,死死捂住嘴,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
那些人,都带着刀。
弗禾在草屋里无处落脚,于是只好定定地站在旁边。余下的隐情都是他从剧情线中提前知悉的,而辜辛丞却不知,正冷沉着一张脸,肃然聆听这件尘封多年的往事。
啧,按正常发展,这会儿男主身边不是该有女主陪着吗?
系统适时插嘴:可早些宿主就理直气壮地说过,要插一脚进去的。
言外之意,这会儿就别装小白莲了。
弗禾:咳,你这话有歧义啊。
不管是不是歧义,赵婆子那边已经开始声泪俱下地开始控诉:我那儿子,才不是什么突发病症,而是有恶人,在那晚了结了他的性命。
贪欲驱使梵兴帝不惜身份,冒雨而来。季家双姝,他都想得到。
那时的季梳婷,也就是季皇后,已与梵兴帝有了肌肤之亲。可怜她一个弱质女子,原以为帝王是真心恋慕于她一人,还不待因天赐良人而满心欢喜,就被梵兴帝昭然若揭的狼子野心泼了满头的凉水。
季梳婷低低地跪伏在大雨当中,雨水沿着她的额头面颊不断滴落。她是失了名节的人,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是她太愚蠢,害了自己,唯一的心愿和补救,便是保住妹妹的幸福。
雨中,弱柳扶风的女子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曾叫她爱而不得的男子,然后大声向梵兴帝哀求道:
梳虞和辜公子情投意合,还请圣上成全!我季家定全力辅助君王,还请圣上成全!
梵兴帝负手立在檐下,面色阴沉,许久,终于松口:既然朕的未来皇后这样说了,那便依你。
此等秘事,知晓之人都不得好死,否则帝王颜面荡然无存。赵婆子的儿子怕自家老娘夜里挨冻,特特在袖里揣了暖炉来,然后一把雪亮的刀剑袭来,见血封喉。
辜宰辅扫了眼地上的血泊,低喃了一句那是我院里唯一的仆役,救了另一间小屋里赵婆子的命。
梵兴帝嗤笑一声,见不得他一介举子竟敢与天子相争,随口跟随从说:处理掉,暴毙而已。
往事听到这里,辜辛丞拳头紧握,喉间发苦:又是暴毙
弗禾知他所想,从后面轻扯他的袖摆,以示安抚。先别疯,继续听。
老婆婆。弗禾问出另一个关键,赵二牛,真是你在路边随便捡的吗?
黑皮少年正蹲在门口搓泥丸,听不到他们的谈话。
赵婆子眼神微微闪烁:不是我捡的,难不成还是我儿生的,他没娶过亲,没有儿子。
弗禾渐渐蹙起眉。
这很奇怪,前面她说得很激动,后面却变得躲闪了起来。
哪怕再受到威胁,也只是撒泼打滚,耍起了无赖:老婆子快死了,捡个野娃,也享受享受被人伺候的滋味,这样都不行?
辜辛丞走近几步,嘴唇紧绷,目光中浮出厉色,这个模样,一下子与向来温和处事的辜宰辅分离了开来。
赵婆子抖着手,不再与他对视。
弗禾则觉得,这事时机未到,不可急躁。即使赵婆子贪生怕死,却也有死也要护住的秘密,没必要逼得太急。
辜大人。弗禾放轻声音,日夜赶路,我现在有些胸闷。
他半真半假地抵着胸口,慢慢弯下身,喘得厉害。
辜辛丞顿了顿,偏过头,脸上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最后也只是吐出几个字:回客栈。
赵婆子和赵二牛都是重要的证人,必须令人妥帖安置起来。原来的茅草房肯定是不能呆了,祖孙俩做出锁门走人的架势,碰到邻里,就说是去投奔远方的亲眷。
弗禾虚虚弱弱地躺着,余光里,是男人冷冽的面色。
突然,听到辜辛丞一哂:不用防备我,哪怕真的证实出赵二牛的确是段氏血脉,本官还不至于利用一条无辜人命苟合取容。
弗禾摸摸鼻子:我没这么想。
辜辛丞审视地看着他。
拿什么来挽救你,我的信任。弗禾苦笑道:就是觉得,那婆子怕是豁出了命都不会说出她的难言之隐。总归我们已经做出了猜测,慢慢求证就是。
他话说一半,真的猛咳了起来,好容易平息,慢慢道,而且,您不是带上我这个验证人了吗?此事交给在下,最多三天,定然给出让您满意的答复。
辜辛丞闭目养神,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嘴巴微动,唇语轻易被弗禾破解了开来。
药罐子,病殃殃。
弗禾委屈巴巴:喝你家药了?
觑了眼周遭,远远不止。
第14章小庶子
辜辛丞包下了一整座客栈,弗禾并不矜持,选了其中最大最宽敞的客房之一。
临近街景,通风收光都特别好。
时隔多日,他终于可以在浴桶里舒舒服服泡个澡,洗去一身尘土,然后干大事。
说了三天期限,弗禾自认应该可以更早一些。
他既不找赵婆子,也不找赵二牛。因为他们一个知而不言,一个干脆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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