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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一直没回。

这很少见。

他正出神,手机忽地在手里震动起来,惊得他险些直接将手机甩飞出去。

堪堪将手机握牢,看清楚来电提醒,路嘉洋心底漫上一点失落。

他今天总有点说不清缘由的不安。

这点不安在一整天没能联系上江元洲后,越发加剧。

他接起路泓慷电话:“爸。”

路泓慷在电话那头慢悠悠:“小羊羔,上楼前在楼下超市买提卫生纸,家里刚好用完了。”

路嘉洋莫名其妙:“爸,你喝酒喝糊涂了?”

“谁喝酒了真是的,可别瞎说。”路泓慷声音大得明显不是在解释给路嘉洋一个人听,“我刚刚拉窗帘看见小洲在楼下,我以为你俩一块回来了,你没回来吗?”

路嘉洋瞬间坐直:“小洲在家那边?”

“对啊。”

路泓慷那边响起走动声:“我刚刚……”

声音戛然而止。

再响起时,路泓慷声音是少见的严肃:“我看见叶怀骋了。”

路嘉洋猛地站起,带翻了身后的椅子。

他顾不上管,快步往客厅走去,随手从架子上扯了件外套,边穿边往玄关处跑。

“他和小洲一块进小洲家了,”路泓慷声音又响起,“小洲跟你说过今天要见那狗东西的事吗?”

“没有。”

路嘉洋穿上鞋,“砰”得将门甩在身后。

他跑到电梯前,又听见路泓慷问:“那我要过去看看吗?”

路嘉洋点了好几下电梯下行键,垂着眸,面容森冷。

见电梯迟迟不上来,他转身往安全通道跑。

边跑边沉着声应路泓慷:“先别去,小洲不是没主意的人。爸你先盯着,如果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

他脚步一顿,片刻后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改口:“如果有什么情况,你直接报警。”

·

江元洲进屋后没有开灯。

三年未住人的房子没通暖气,森冷得与屋外毫无温差。

但如果忽略温度,单是凭肉眼看,根本看不出这房子许久未住人。

家具一应俱全,空气里能嗅见淡淡的清洁香氛,所过之处皆无粉尘。

俨然是有人日常在打理。

江元洲借着落进屋那点月色,缓慢往二楼走去。

叶怀骋终于忍不住了,压低声音:“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元洲没理他,拐上二楼,走到江和雅过去住的房间门口停下。

叶怀骋还停在一楼。

他已经看不见身影没入二楼的江元洲,但他清楚,他现在也绝不可能走掉。

只要他现在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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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从始至终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对他的行动进行强制性左右。

可也明摆着,只往他面前摆了一条路——跟上江元洲,走进江元洲为他设下的局里。

叶怀骋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明知被人牵着鼻子走,却还是必须捏着鼻子跟他走的憋屈感受了。

一时间记忆翻涌,这孩子经年里曾数不清多少次带给他的恐惧和憋闷又重新漫上心头。

叶怀骋咬紧牙关,强行将那些令他自尊受损的情绪压制下去。

毛头小子终归是毛头小子,能翻出什么大浪。

他压下眉,终于迈开腿,往二楼走去。

江元洲等在江和雅房间门口没进屋。

等叶怀骋走近了,他才推开房门,缓缓走入。

仍是没开灯。

屋内窗帘没拉。

窗外半是海市夜色下寂静翻涌的海,半是远处星星点点的烟火人家。

月色将室内物件笼罩在一片模糊下。

模糊中,床前摆了张椅子。

江元洲在叶怀骋的注视下,迈开腿,踩上椅子,而后转身,眸中不带任何感情地低头朝叶怀骋看去。

那一瞬,那张与江和雅七八分像的脸在月色模糊下,让叶怀骋好像回到了三年前。

警察将死亡现场的照片拍在他面前,厉声问他:“叶怀骋,2020年6月15日下午三点,你在什么地方?”

照片里的女人被一根麻绳悬于房梁之上。

面色灰白,眼睛却还睁着。

叶怀骋浑身止不住战栗,但还是强行对上江元洲视线,故作镇定地嗤笑道:“小洲,三年没见,你怎么变蠢了?千辛万苦带我来这里,就为了摆这出吓我?”

“警察给出的死亡时间是下午三点,我早上十点就离开了,下午三点也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占据回了上风,语气也逐渐变得轻快:“三年了,你还没清醒过来吗?你妈她,就是自己发病,想不开,上吊自杀的。”

他说着,眼神忽然变得戏谑:“这你应该最清楚啊!她发起病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不是吗?她不是甚至曾经差点,把你掐死吗?”

叶怀骋自得意满地以为这些话足够令江元洲竖起的冷静壁垒崩塌。

谁料他把话说完,江元洲连表情都没变一下。

少年乌黑的眸不带任何一丝情绪看他。

那如同审视般的目光,同过去十几年如出一辙,却又好似更甚。

叶怀骋曾无数次在那双眼的注视下,觉得自己好似在脱.光了裸.奔。

他引以为傲的欺骗手段、他的伪善、他的心眼,在那双眼里仿佛通通成了摆上明面的笑话。

那双眼的主人看他,永远像在看一个不足挂齿的跳梁小丑。

叶怀骋强行维持的冷静瞬间崩塌。

他心底被江元洲轻描淡写地点了把火,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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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这时候江元洲又漫不经心出声:“蠢?这个字,你确定该放在我头上吗?”

少年立于椅子之上,垂着眸,居高临下看他。

“一个自以为是贪婪者的心理,连猜都不需要去猜。”

“靠着一个女人的供养走出小县城,再靠着另一个女人的家族势力为事业搭桥。不小心被她们发现了对方?没关系,只需要让她们再见不到对方。哄着第一个女人说是公司领导逼迫,骗着第二个女人说是第一个女人瞒着你生下的孩子。没想到第二个向来心软的女人竟然敢狠下心跟你离婚?

啧,有点麻烦。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就可以告诉第一个女人,你已经为了她扛下重压离婚,再去苦苦哀求第二个女人,求她暂时别将离婚的事公之于众,只要不公之于众,你就可以继续享受她身份地位给你带来的便利。你知道,她一定会同意的,因为她很善良,善良到即使是一只受了伤到麻雀落在窗边被她看见,她都要连夜将麻雀送去医院治疗。

果然,她同意了。

为了长久享受这份便利,你必须继续用满满的爱意将她包围。你向她展现你的真心、你的无悔和你因‘阴差阳错’犯下错误造成的无法挽回而长久痛苦。

她越狠心将你赶走越好,因为那样,你还可以再利用她的善良,再让她对你多一份愧疚。

终于,你借着她身份给你带来的便利,自以为在山腰上站稳了脚跟。

啊,那让你费时费力讨好了多年的女人,终于可以去死了。

让她去死,太容易了。

她早就被她那变态的家庭折磨得伤痕累累,而后又因为你给她带来的痛苦身心俱疲,她那一生都在被否定的人生,只需要你轻轻一推,就会彻底倒塌。

她最害怕行错路,做错事。

而你只需要告诉她,你们的相遇,自始至终,就是你导演的骗局。

她就如她父母所说,一无是处,步步踏错。

她活这一世,走的每一步,都不过是在证错。”

江元洲每多说一个字,叶怀骋的脸色就多白一分。

又是这种感觉。

这种无力的令他抓狂的,不论做什么,都会被这个人看透的感觉。

这就是个天生的怪物。

尚未识字,先识人心。

心底的火苗越烧越旺,火舌舔舐着他的五脏六腑,在他体内发出挣扎的怒吼。

他看着少年从椅子上迈下,缓慢绕过床,走到了靠窗的床头柜前。

床头柜上摆着一个透明风铃。

少年抬手拿起风铃,那张如神明般毫无情绪的脸上罕见浮上点暖色。

他指腹轻轻摩挲着风铃上的棱角,眼底涌现出几分眷恋。

风铃是路嘉洋送的。

不止这一个。

这栋房子里几乎每一处角落,都摆着这样一个风铃。

路嘉洋送他风铃时说。

“只要风铃一响,哥就会马上出现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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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们认识也不过几月。

那是一个寒意未退,但阳光很好的下午。

叶怀骋来到这里,关上大门,向江和雅苦苦诉说他的思念。

见江和雅始终冷着面,便将主意打到了江元洲身上。

“小雅,小洲有先心,你一个人照顾他,怎么照顾得过来?”

他想去拉江元洲,却被江元洲不动声色躲开。

男人的脸色难看一瞬,但很快又装出慈父般的关心:“小洲,这才多久没见,怎么不认爸爸了?这样爸爸会很伤心的。”

他说着见江元洲不为所动,沉下眸来想要强行去抱江元洲。

这样的事发生过一次,就在不久前的雪夜里,江元洲躲避开男人时不慎摔倒,连锁反应带出了久未发作的心脏病。

一贯好脾气的江和雅直接拿了扫帚驱赶男人:“我说过让你不要再来了!你也知道小洲有先心!在你来之前他已经好一段时间没发作了,而你一来……”

局面正僵持时,大门忽地被从外推开,一个阳光的孩童声自门外响起:“小洲!不是说要跟哥哥一起去小卖铺吗?怎么这么久还不出来呀?”

穿一身树苗小毛衣的男孩满脸笑容跑进屋里,看见正各自拿一端扫帚互相僵持的江和雅和叶怀骋,他一秒没犹豫,张口就喊:“爸爸!妈妈!快来救命啦!这里有一个坏叔叔!”

叶怀骋最注重形象,连忙放下扫帚,冲路嘉洋露出一抹和善笑容:“小朋友,叔叔不是坏人,叔叔是小洲爸爸。”

路嘉洋一脸不信地跑过去将江元洲抱进怀里,又小大人似的拉着江和雅让江和雅站他后面:“你说是就是咯?要是谁说的话都能当真,那我还说小洲是我童养媳呢!”

他说着还冲江元洲眨眨眼:“是不是呀江小洲?”

江元洲靠在他怀里轻轻眨眼,许久,轻声道:“哥哥,我是男的。”

路嘉洋乐得抱着他直笑。

路泓慷和沈晓筠赶来得飞快,一人手上拎一把家伙,进屋了对着叶怀骋直接开骂。

任叶怀骋怎么解释,两人都跟堵上耳朵聋了似的,骂就完事。

吵闹声吸引来不少邻居,两人还招呼着邻居跟他们一起骂。

叶怀骋最要面子,气得要命但又不能动手,气急败坏地走了。

等他一走,路嘉洋牵起江元洲小手,晃晃悠悠道:“走,逛小卖铺去。”

两人走出家,走了段路,江元洲才很轻出声:“哥哥,我们没约好,去小卖铺。”

路嘉洋轻笑:“反正都拿这个当借口了,正好我也想逛,就干脆去一趟咯,小洲不想去?”

江元洲摇头,软糯地应了声“没有”,又问:“借口?”

路嘉洋点点头:“他来的时候我在楼上看见他了,我知道他是你爸爸,你心脏病发作那天晚上,江阿姨拽着他领子骂得可大声了,一看不是什么好爸爸,我见他一进你们房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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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脚步一停,忽地仰头,认真看向路嘉洋。

路嘉洋对上他视线,笑问:“怎么了?”

江元洲缓缓问:“他是坏人,哥哥不怕,有危险吗?”

路嘉洋揉他脑袋:“我爸说过,那种好面子的人,对付他什么事都不用做,只要把他敞在大家伙面前,他自己就跑了。那个坏人一看就特别要面子,穿西装打领带,下了车还要拿手帕擦擦鞋,有小朋友撞到他他明显不乐意了,却还要特别假地跟小朋友笑。用我爸的话说,简直比他领导还好面子。”

路嘉洋说完,发现江元洲正在用异常认真的目光注视着他。

他被江元洲看乐了:“怎么了?被你哥聪明傻了?”

江元洲轻轻攥着路嘉洋牵他的手,许久,认真道:“哥哥,很聪明。”

路嘉洋听着他软软糯糯地夸人聪明,一下子笑更欢了,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以后他再来,你就喊我,要是不方便喊……”

路嘉洋想了想,拉着江元洲先进了小卖铺。

在小卖铺里逛下来一圈,他最终拉着江元洲在摆着风铃的架子前停下。

挨个拿过试声音大小,最终试出个声音最大的。

透明的,风铃上道道棱形花纹,到阳光下,能返出七彩光芒。

路嘉洋跟小卖铺爷爷打了声招呼,一手拿风铃,一手牵江元洲,往外走去。

边走边道:“要是不方便喊,你就悄悄拿这风铃,往窗户边上挂,风一吹,风铃一响,哥马上出现在你面前。”

走到小卖铺门口,路嘉洋停下脚步,将风铃交给江元洲。

“我去马路对面,跟你招手,你就摇铃,要是声音够响,我就喊你一声,然后跑过来找你,要是声音不够响,咱一会再换个别的试试。”

江元洲垂眸看着手上比他手还大的风铃,轻轻点了点头。

路嘉洋便快步往马路对面跑去。

跑到对面,路嘉洋转身,朝江元洲招手。

江元洲定定看着马路对面的人,缓缓抬手,圈住风铃上端的绳子,而后握住风铃的手一松。

风铃落于空中。

风一吹,发出“叮呤”一声脆响。

对面的男孩眼睛一弯,愉快地喊了声“小洲”,而后便盛着身后漫天暖阳,朝江元洲跑来。

透明的风铃于风中旋转出五光十色。

风里混着海浪的咸湿和不知名花朵的芳香。

路嘉洋带一身暖风跑至江元洲跟前。

于春和暖阳下。

江元洲从未如此清晰地知道。

海市的春天。

来了。

·

江元洲攥着风铃,缓步走至窗边。

窗外的空地上刚停下一辆出租,青年推开车门,步履匆忙下车。

江元洲摸索着掌心里风铃的纹路,语气依旧漫不经心。

“叶怀骋,很喜欢将人戏耍于股掌间的感觉吧?”

叶怀骋已经被腹腔间怒火烧得双耳嗡鸣。

就见少年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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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现在,轮到你了。”

少年说完,抬手将风铃挂上窗檐。

而后他伸手,将窗户缓缓推开。

“叮呤”一声脆响。

叶怀骋心中的怒火轰然炸开。

·

路嘉洋跑到江元洲家大门口。

正犹豫,忽地听见许久未见的熟悉声响。

那声响,在他与江元洲之间从不曾有别的意思。

路嘉洋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他脑中“轰隆”一声嗡鸣,以最快速度踹开了眼前房门,快步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跑去。

刚跑到二楼,就听见江和雅房间传来“砰”一声巨响。

那响声砸进路嘉洋心间,将路嘉洋砸得四分五裂。

他大脑一片空白地朝江和雅房间跑去。

才跑到房门口,就看见昏暗屋内,少年被男人掐住脖子,如同提线木偶般被男人狠狠砸在玻璃窗上。

老旧的玻璃窗碎片四溅。

少年身后倒映着温暖的万家灯火,可落到少年身上的,却只有寒风、霜雪和盛着不属于他的温暖火光的尖锐碎片。

看着那垂下眸了无生气的人。

路嘉洋恍惚间,仿佛看见那根他花了很久,千辛万苦绑到江元洲身上的线,断了。

他的风筝。

被撕碎于寒冬,摇摇欲坠。

第三十七章

梁陶晗在把眼镜拿下来,反复擦过三遍后重新戴上,确认,那个坐在手术室门口长廊上的,是路嘉洋没错。

他走近,先是看见路嘉洋面色苍白表情森冷的脸,而后视线落到路嘉洋拳骨处已经干涸的血渍上。

他心里“嘎噔”一声,下意识抬眸看了眼“手术中”字样的手术室,有了点猜想,出声:“嘉洋?”

长椅上垂头坐着的人有点反应延迟。

好一会,才抬头,眼神木然地望向梁陶晗。

梁陶晗手里拎着一袋药,手背上贴着输液贴,说话时带着挺明显的鼻音。

“你在等手术吗?”

路嘉洋好一会才应了声,垂眸看了眼他手上拎着的药。

梁陶晗也不等他问,直接开口道:“昨晚那俩傻缺喝多了给我扔水池里去了,烧一下午没退,我就来医院挂两瓶水。”

换平时,路嘉洋一定是会出口打趣几句的。

可今天他实在说不出话,好一会,才喑哑道:“你身上有烟吗?”

梁陶晗二话不说掏出包烟,递给路嘉洋:“有,刚买的,都没拆呢。”

路嘉洋道了声谢接过,站起身。

他身形在原地晃了一下,才迈开腿,往吸烟区走去。

梁陶晗跟上。

两人走到吸烟区靠窗的位置。

路嘉洋垂着眸安静拆烟盒包装。

梁陶晗看了眼,到底还是忍不住出声:“你弟手术成功后你不就戒了吗?”

路嘉洋拆好包装,抽了根烟出来夹在指间,将烟盒递还给梁陶晗。

梁陶晗刚想起路嘉洋应该也没打火机,正准备拿,就听见路嘉洋道:“不抽,夹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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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行。”梁陶晗将烟盒塞回口袋,视线又一次从路嘉洋手背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处划过。

路嘉洋皮肤白,皮肤上有点颜色就格外惹眼。

梁陶晗想了想,开口道:“手不需要处理一下吗?”

路嘉洋夹着烟,手正抵在窗沿上。

听见梁陶晗问话,他垂眸看了眼。

与那片血迹相关的记忆倒灌。

又是海市冰冷的雪夜,又是令路嘉洋屡屡心脏停跳的救护车鸣响。

少年浑身是血地趴在担架上,乌黑的睫毛粘了血珠,半阖着轻轻颤动。

护士语气严肃问路嘉洋:“你是患者的直系亲属吗?”

路嘉洋有片刻愣怔,摇了摇头。

护士当即道:“有直系亲属在吗?直系亲属最好一起去,如果碎玻璃溅入面积大,很可能会需要全麻手术,患者现在意识不清,手术需要直系亲属签字。”

路嘉洋勉强维持住理智,跳下车去找叶怀骋。

他找到叶怀骋时,叶怀骋正在一处角落打了车准备溜走。

路嘉洋二话没说,上去就将叶怀骋揍趴在地上。

西装革履的男人被揍得满嘴血,还敢哆哆嗦嗦威胁:“你这样!我是可以报警的!”

路嘉洋被匆匆赶来的路泓慷和沈晓筠拉住。

沈晓筠轻拍路嘉洋后背,路泓慷则是去将叶怀骋从地上拽起。

“轮得到你报警吗?我们已经报警了,现在就送你去警局!”

路泓慷气愤地正准备将叶怀骋往马路边拽。

路嘉洋出声:“先别送他去警局,带他去医院。医生说可能需要手术,手术要直系家属签字。”

这话一出,沈晓筠和路泓慷也怒了。

叶怀骋更是挣扎着骂他们侵.犯他人人身自由,说什么也不肯去医院。

路嘉洋上前一把拽住他领子。

“叶怀骋,我现在没有理智。”

青年面容森冷,声音沉得似自地狱而来的罗刹:“你最好祈祷小洲今晚什么事都不要有,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路嘉洋说完,一把将他丢开,转身道:“爸妈,你们带他跟车,我联系小洲舅舅。”

·

“不是我的血。”

路嘉洋收回视线,沉寂地望向冷风呼啸的窗外。

梁陶晗盯着他看了会,忽地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

当时他提前了一天到学校报道。

领了钥匙上宿舍时,本以为宿舍里没人,谁想一推开门,就见个帅哥失魂落魄地坐在桌前。

桌上摊着部手机,手机亮着,显示在微信聊天界面。

界面上最新一条消息,是长达两个小时的视频通话。

梁陶晗看一眼帅哥那心和魂都不在的样子,以为是这哥们和女朋友异地恋了。

毕竟他身边这样的兄弟不少,抱头痛哭的都不在少数。

想着是以后要相处四年的室友,梁陶晗琢磨了下,掏出包烟,客气问:“兄弟,需要来根吗?”

他猜这哥们大概率不会抽烟。

一是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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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也就随便客气客气。

谁想那帅哥仰头,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他手里的烟,竟真的道了声谢接过。

接是接过了,烟也抽了,就是呛得满眼泪。

梁陶晗有点罪过,早知道递点别的了。

他那时候以为路嘉洋是个忧郁型酷哥。

谁想后来接触久了,发现是个阳光开朗大男孩。

而寝室里几人关系熟络起来以后,路嘉洋打视频也不会再避开他们。

他们也终于知道,那个几乎每天都会跟路嘉洋打视频的,是个生着病的漂亮少年,是跟路嘉洋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

路嘉洋是个接触越久,越能令人感到舒适的人。

无不良嗜好,情绪稳定,非常聪明,因此解决起大多数事来都很游刃有余,又大方知分寸,寝室里偶尔有点小吵闹基本都能被他三言两语化解。

他似乎无所不能,也无所畏惧。

至少在除他们寝室外的其他人眼里,是这样的。

至于他们寝室里的人。

他们都见过路嘉洋在长达几个小时的跨洋视频通话后,安静沉默的样子。

俗话说关心则乱。

其他人觉得路嘉洋无所畏惧,是因为他们这些人这些事,谁都够不到让路嘉洋“乱”的程度。

唯独远在大洋彼岸的那个少年。

路嘉洋挂了电话后如果安安静静的,那其实还算好的,至少说明那少年的病情相对稳定。

如果通话时少年格外虚弱,往往挂断电话后,路嘉洋就会沉默地去阳台点一根烟。

他其实不怎么抽。

有时候就是让烟燃着,靠那点尼古丁的味道,压住翻涌的情绪。

有一回,大抵是少年的情况格外糟糕。

路嘉洋在没有供暖的阳台上站了大半个小时,都不见进屋。

寝室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等到熄灯都不见路嘉洋进来,终于坐不住了。

也是那天,路嘉洋第一次开口,跟他们提及江元洲的事。

“我弟有先天性心脏病。”

他指尖夹着不知是那晚燃起的第几根烟,月色下眼眶泛红,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

“手术成功的概率不足五成。突发抢救、心脏骤停……每天都有可能发生意外,我每次跟他挂了电话,都怕那是最后一次见他。”

钱英卓和文钦磊都是家里有弟妹的,对路嘉洋的话格外能共情。

钱英卓甚至直接共情哭了。

他一个熊似的大汉抽抽噎噎:“没事昂小路,马上就期末周了,等一放假,你就可以马上飞去见弟弟了。”

路嘉洋当时垂着眸,掌心在窗沿上压得变形,很轻地说了句什么。

钱英卓和文钦磊都没听清,后来路嘉洋也没再说。

唯独梁陶晗站在路嘉洋正对面,看得一清二楚。

路嘉洋说的是,见不了。

他见不了江元洲。

原因不得而知。

梁陶晗看着眼前人此刻状态,跟那时候在阳台上如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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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里是谁这件事几乎已经不言而喻。

梁陶晗不是没眼力见的人,知道这时候不该多问。

可看着窗外飘落的雪,他总想起昨晚江元洲那番危险的话。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什么都不告诉路嘉洋。

感情问题那都是其次。

那小子摆明了为了得到路嘉洋的关注可以把命随便扔着玩,而路嘉洋又对那小子的生命安全最为紧张。

万一哪天那小子玩脱了真把命玩丢了,以梁陶晗目前对路嘉洋的认知,他觉得路嘉洋八成得疯。

这种事,还是防范于未然的好。

于是梁陶晗故意问:“手术室里的,是你弟吗?”

得到了肯定回复,梁陶晗又道:“他心脏……”

路嘉洋捻着指腹间的烟头,轻声道:“不是,出了点别的事。”

梁陶晗脑中的警钟瞬间鸣得更厉害了。

他靠到墙上,斟酌着话语,半晌开口:“嘉洋,昨天你喝醉,你弟带你走的时候,我跟你弟浅聊了几句。”

路嘉洋动作一顿,抬眸看向梁陶晗。

“你也知道,人的自保意识是本能。没有人喜欢自己的身体受到伤害,所以遇到危险,第一反应肯定是竭尽全力保护自己。”梁陶晗尽量把话说得客观。

“可昨天跟你弟聊,他给我一种,他无所谓,甚至是乐于受伤的感觉。因为他受伤,意味着他能博得更多你的关注。这就好像一件错误的事情你却给予了正向的奖励,这问题说大不大,说小肯定也不算小。至少在自保这件事上,他比起其他人,肯定不会那么上心。反正我觉得这事多少算个问题,跟你说一声,你也好心里有个数。”

路嘉洋眸色沉下来,许久,道了声谢。

两人沉默间,梁陶晗口袋里的手机响起。

他掏出今天中午他把刀架在钱英卓和文钦磊脖子上逼他们给他新买的手机。

来电提醒显示是钱英卓。

他接起,就听见钱英卓骂骂咧咧:“你掉下水道去了?从医院到大门口那点路,十五分钟还不够你龟速挪动的?我俩网约车都取消两辆了。”

骂骂咧咧的声音里混入文钦磊跟和尚念经似的“冻死了”。

梁陶晗语气欠扁:“哦,不好意思,把你俩忘干净了。”

“你个狗东西……”

钱英卓刚要开骂,路嘉洋出声:“你回去吧,也快到寝室熄灯时间了。”

钱英卓骂声一停:“诶,小路怎么也在?你他妈挂个水兴师动众地把小路也喊来了?”

梁陶晗淡淡:“你以为我是你?他有别的事,不说了,我出来了,你俩重新约车吧。”

说着跟路嘉洋打了声招呼,就近走了安全通道。

路嘉洋又夹着烟在窗边站了很久,才丢掉烟,回到手术室前坐下。

长廊寂静。

路泓慷和沈晓筠拽着叶怀骋跟警察做笔录去了。

路嘉洋仰靠到椅背上,刚合上眼,忽地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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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跑声由远及近。

快到跟前时,路嘉洋睁开眼,看到个陌生的男人。

男人穿一身笔挺西装,身材高大,打理好的头发因为奔跑落下几缕,为那张英俊的脸添了几分野性。

他看起来像是认识路嘉洋,到路嘉洋跟前便掏出张名片,冲路嘉洋笑得和善:“我是元洲舅舅的朋友,棋瑞已经在飞机上了,只是毕竟跨国,赶回来多少需要点时间。”

路嘉洋接过名片,看了眼名片上的名字。

宋思玺。

宋思玺稳下呼吸,抓要紧事说:“有什么需要家属签字的事项吗?我可以帮忙处理。”

路嘉洋摇头:“暂时没有了。”

宋思玺一愣:“我听棋瑞说需要做全麻手术。”

“让叶怀骋签的字。”

宋思玺瞬间沉默,表情十分一言难尽。

他在路嘉洋身旁坐下,抬手松了松颈间勒人的领带。

幽暗的长廊寂静得令人心慌。

宋思玺干脆扯下领带抓在手上把玩。

他扭头看了眼身旁重新仰靠到椅背上的青年,发现路嘉洋脸色比他来时看起来更差。

他当即出声安慰:“别太担心,元洲这小孩,运气一向不错。”

路嘉洋轻应了声,没多解释。

手术只是个小手术,医生也说过没什么危险系数。

路嘉洋只是被宋思玺一提醒,又想起手术前医生拿来告知单给叶怀骋签时的画面。

他当时看着叶怀骋不情愿地拿笔签字时,心底忽地涌上非常灼人的一把火。

他生气到无以复加。

他想,连叶怀骋那样的渣滓,都能与江元洲有血缘上的联系,乃至是法律上的联系。

而他和江元洲,细想起来,好像什么都不是。

兄弟?

可他和江元洲没有血缘关系,也并不在一个户口本上。

如果真是兄弟,刚刚根本轮不到叶怀骋来签字。

朋友?

太轻了。

连俗话都说五湖四海皆朋友。

他和江元洲如果只是朋友,那依然什么都不是。

可他和江元洲,怎么能够什么都不是呢?

他们明明是彼此在这世界上最熟悉、最亲密的人。

他怎么能,和江元洲什么都不是。

第三十八章

临近十二点,“手术中”的灯光终于熄灭。

听到手术室内响动,路嘉洋一下子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少年被推出时,趴在病床上,合着眼。

他一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呼吸很浅,不仔细看近乎看不出起伏。

医护人员一边推着病床一边叮嘱注意事项。

等把人推到单人病房,处理好相关适宜,主治医生道:“来个人跟我走一趟。”

宋思玺当即跟上医生,给了路嘉洋一个“你放心陪着”的眼神。

等医护人员全部离开,病房里安静下来。

路嘉洋坐在病床旁,看着病床上呼吸微弱的人,心底里又泛开细细密密的痛感。

他抬手,掌心轻覆上江元洲露在薄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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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上面有很浅的两道划痕,被做了简单处理。

窗外寒风呼啸,室内安静得仅剩仪器运作的响动。

路嘉洋就这么静坐着看了江元洲不知道多久,忽地听见一声震动。

他没动,直到没过多久又响起第二声震,他才醒过神来般收回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掏出手机后看到亮起的陌生屏幕,他短暂地怔了两秒,才想起这是江元洲的手机。

手术前医护人员拿来给他的。

亮起的屏幕上刚进来两条短信,来自于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号码。

【你受伤了?】

【严重吗?现在在医院吗?】

路嘉洋看着这两条短信,莫名想起那个那天江元洲给了号码的女生。

不管是不是,江元洲既然没给备注,就说明应该不是十分熟。

那这个人怎么会知道……

忽地又进来一条新的短信。

路嘉洋看清楚内容,表情一滞。

【叶怀骋他动手打你了?他疯了吗?他怎么敢动手打你?】

不等路嘉洋细想,就听见身后开门声响。

宋思玺拎着一袋药和几张纸走进。

他反手将门带上,隔绝屋外的冷气,而后边看手里的纸边对路嘉洋道:“来,小朋友,我给你复述一遍,复述完我就去接棋瑞了,他差不多一个小时后落地。”

路嘉洋将手机揣回口袋,起身上前。

“这张是术后注意事项,这张是用药说明书,这张是医生建议的采购清单……”

宋思玺一比一还原地将医生所说的全部讲给路嘉洋听,最后道:“所有药品的使用都要从明天开始,医生说六个小时之内不可以给他喝水,更不可以让他吃任何东西,因为他的受伤部位主要集中在后背,腿上伤口不多,所以醒后两到三个小时就可以自己下床方便一下啊或者什么的,注意别碰到伤口就行。”

“另外医生说元洲差不多半个小时就能醒,你不用太担心。”

路嘉洋接过宋思玺递来的东西,非常认真地道了声谢。

“客气什么,棋瑞侄子就是我侄子,真需要谢我会上他那讨的。”

宋思玺说着,视线落到病床旁的柜子上。

他走上前,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热水壶:“我把热水也给你们一道打了,等元洲醒了,他要是嘴巴干得难受,你可以用棉签沾点水给他抹抹。”

拎起水壶,见路嘉洋又要道谢,他笑了声提前制止:“真的不用谢,我在医院对面的酒店里订了间房,把棋瑞接回来我俩就先上那,有任何事,你随时给我们打电话。”

他说着,比了个电话的手势在耳边,想了想,又补充道:“最好打我的电话,棋瑞刚下飞机,会比较累。”

路嘉洋点头答应。

宋思玺便拎着水壶走了。

不多时再回来,除了一手水壶,还拎回来一大袋日常用品。

路嘉洋倒出一杯水晾凉,正在自己试水温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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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连忙放下水杯,一抬头,就见少年半睁开眼,一双眼无法完全聚焦地朦胧看他。

路嘉洋抬手拨开他额前碎发,弯腰轻声问他:“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元洲定定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发出微弱的一点声音:“哥。”

路嘉洋忽地喉头一哽,放柔声音应他:“嗯。”

江元洲又断断续续地叫了他好几声,而后睫毛轻颤两下,似脱力般,缓缓垂了眼。

路嘉洋一颗心揪着疼得厉害,忍了好一会才忍下哽咽,温声道:“我在的,嘴巴干不干,身上疼吗?”

隔了好一会,少年才似攒够力气,缓缓道:“想哥陪我睡。”

单人病房的病床很大,倒是够路嘉洋躺上去。

可江元洲现在哪哪都是伤,即使路嘉洋再信任自己的睡姿,也不敢贸然往上躺。

然而一低头,见少年一双眼雾蒙蒙地望他,他又心软下来。

最终还是贴着床沿,跟少年隔了点距离地躺下。

他躺得略微靠上,少年便拿脸去贴他肩膀。

“哥好温暖,”少年忽然很轻地笑了,“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羊。”

路嘉洋不敢轻易动,只拿手轻抚他脸颊。

江元洲又重新安静下来,靠在路嘉洋肩头,再次合了眼。

路嘉洋见他脸色比刚出手术室时要好许多,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下来些许。

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周身被温暖包裹,路嘉洋盯着重新入睡的江元洲,眼皮在不知不觉中也打起架来。

等他再睁眼时,病房依旧亮着灯,窗外仍是灰蒙蒙的。

他还以为他就简单打了个盹,谁想一垂眸,就见少年正神色清明地趴在他肩头,眸中含着点笑意看他。

路嘉洋大脑短路地问了句:“几点了?”

床头有时间。

江元洲掀起眼帘看了眼,又很快重新看向路嘉洋,轻声应:“早上五点半。”

路嘉洋反应两秒,懵了。

“我睡了这么久?”

“不久,哥连五个小时都没有睡到。”少年声音里夹了点心疼。

路嘉洋清醒过来准备坐起,抬眸一看,发现另一侧床边不知什么时候吊了袋点滴。

袋子才空了五分之一,一看就是刚挂上不久。

“护士早上来过?”路嘉洋缓慢坐起,轻声问江元洲。

“嗯,五点来的。”

“那怎么不把我叫醒?”

“哥看起来很累,想让哥多睡会。”

路嘉洋下了床,想到什么,又小声问江元洲:“有没有说我们?”

他记得一般医院都不太允许家属睡病床。

江元洲抬眸看路嘉洋紧张的样子,眼底的笑意慢慢变浓。

“嗯,说了。”

不等路嘉洋问说什么了,江元洲又缓缓补充:“我说我是三岁宝宝,哥不抱着我,我睡不着觉。”

路嘉洋懵了会,被江元洲逗笑了。

“渴吗?要喝水吗?”他问江元洲。

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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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应了声“渴”。

但在路嘉洋转身准备去倒水前,他又道:“但现在有个更着急的事情。”

路嘉洋一听这话,一颗心又瞬间悬起:“哪里不舒服吗?伤口疼?”

江元洲出声安抚:“没有,哥别担心,我就是想上个厕所。”

路嘉洋闻言,下意识看了眼盖在江元洲身上的被子。

他昨晚掀开被子看过一眼,江元洲上身几乎缠满了绷带,腿上也大大小小缠了几处。

因此江元洲被子下是什么也没有穿的。

路嘉洋昨晚去过一趟病房的卫生间,知道卫生间并不如病房里温暖。

他当即起身道:“等等,我去把卫生间暖风打开。”

在卫生间等了会,感觉温度稍微上去些了,他才回到病房,掀开被子将江元洲扶下床。

江元洲的确是未着寸.缕。

路嘉洋担心他冷,又给他披了件外套。

而后拿来可移动的输液架,将输液袋挂上,路嘉洋便扶着江元洲,带着人缓慢地往卫生间走去。

到地方,路嘉洋看一眼江元洲挂着点滴的左手,再看一眼江元洲被绷带紧紧绑着连弯一下手肘都艰难的右手。

他没多想,很自然地问:“要帮你扶一下吗?”

江元洲原本已经准备抬起的右手瞬间停住。

他垂眸看向表情认真望他的路嘉洋,长睫缓缓盖下,看起来有些为难,但最终还是稍又些羞赧地轻应了声:“好,谢谢哥。”

路嘉洋看出他的不好意思,也不多说。

他问时真不觉得有什么,抬手扶时也不觉得有什么,盯着看半天后,发现手里的东西半点动静没有。

他抬眸,略微困惑地看向江元洲。

谁想少年耳根泛红,小声对他道:“哥,你一直盯着,我出不来。”

路嘉洋一下子回过神来,脸也跟着一烧:“是哥不对,哥没反应过来,哥不看了。”

说着便扭过头,将脸背在了江元洲身后。

然而刚背过去没多久,又听见江元洲很轻的一句:“哥,歪了。”

路嘉洋只觉得脑子里“嗡”一声响,脸瞬间烧红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

他也是没想到,有生之年,作为一名成年人,有一天能把这东西把歪了。

镜子里的青年一张脸红得鲜艳。

生动的表情将眉眼中的冷冽抹得一干二净,像朵冬雪里绽出的红梅。

他半张脸轻抵在江元洲没受伤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往前看了眼。

而后垂眸,跟要进行什么重大事项般,严谨地微调了一下,随后迅速收回目光,仿佛烫嘴道:“好……好了。”

江元洲将一切尽收眼底,盖下眼帘遮住眼底的热意。

经过这么一遭,路嘉洋莫名有些不自在起来。

以至于当感觉到手中变化时,他脑海中忽然不受控闪过,那天在浴室,江元洲将脑袋埋在他颈间蹭时的模样。

路嘉洋一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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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他脑子坏了,于是背在江元洲身后,埋头当鸵鸟。

等江元洲结束,他洗过手,出了卫生间,又给江元洲泡好一杯蜂蜜水,他脸上的热意才终于退去。

江元洲没有马上趴回床上。

他找了个不会压到伤口的坐姿,坐在床边,埋头喝路嘉洋递到他唇边的蜂蜜水。

喝到还剩半杯,他不继续喝了,看向路嘉洋道:“剩下的哥喝。”

路嘉洋想也没想:“不用,你喝完吧。”

江元洲应说“护士说术后二十四小时内不要喝太多水”,路嘉洋才老老实实收回水杯,自己喝起剩下半杯。

没喝两口,口袋里的手机忽地一阵响。

他拿出手机,见屏幕上跳动着沈晓筠的名字。

“洋洋,小洲现在怎么样了?我跟你爸三点多给你发了消息,见你没回,猜你应该是睡了。”

路嘉洋闻言,退出通话界面到微信看了眼。

【洋洋,我和你爸爸刚从警局出来,现在准备回家给你和小洲收拾点东西去医院,你想想有什么需要的,我们收拾完就给你们送过去。】

路嘉洋看完,出声问:“妈,你和爸一晚上没睡?”

沈晓筠应了声。

路嘉洋当即道:“你们先在家睡一觉再过来吧,小洲已经醒了,现在精神还不错。”

说着,将手机打开免提。

江元洲跟沈晓筠对话了几句,沈晓筠才放下心来,答应在家睡过再去医院。

挂上电话,路嘉洋也刚好将手里的蜂蜜水喝完。

他将杯子拿去卫生间洗净,出来后,见江元洲已经趴回床上。

路嘉洋走到病床旁坐下,问江元洲:“饿吗?”

江元洲轻声应还好,又道:“护士说挂完水以后才能吃东西。”

路嘉洋抬眸看了眼那袋流速缓慢的点滴,又问江元洲:“你早上什么时候醒的?”

“护士进来的时候。”江元洲说着,又轻轻拍了拍身侧的空位,“哥再上来躺会。”

路嘉洋看一眼江元洲手拍的位置,又扭头看一眼紧闭的门。

最终还是起身,脱了外套,在江元洲身侧躺下。

他这一回没再躺得靠上,而是和江元洲平齐。

视线落到江元洲身上缠满的绷带,他眼底又漫上心疼:“疼吗?麻药药效是不是完全过去了?”

“不太疼的,”江元洲靠近他,“点滴有止痛的作用。”

路嘉洋不太信。

江元洲就没说过疼。

可即使江元洲疼,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思绪正纷杂时,路嘉洋忽地听见少年问:“哥抽烟了?”

路嘉洋一愣:“我身上有烟味?”

江元洲跟只大型犬似的将脸埋进他颈间嗅:“嗯,很淡。”

路嘉洋觉得痒,抬手轻按他脑袋:“没抽,在吸烟区站了会。”

说到这个,路嘉洋又想起梁陶晗昨天说的话。

他垂眸看近在咫尺伤痕累累的少年,表情逐渐变得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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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他轻揉江元洲脑袋,出声道:“小洲,我们做个约定吧。”

江元洲蹭他的动作一顿,终于肯将脑袋从他颈间拔出,抬眸望向他。

路嘉洋与他对视,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从今天起,你的身体和我的身体绑定了。”

江元洲轻轻眨眼,黑眸中泛开点点涟漪。

又听路嘉洋一字一顿:“绑定的意思是,以后,你受任何伤,我也会和你受同样的伤。”

江元洲呼吸一滞:“哥……”

路嘉洋抬手,指腹轻抚过江元洲耳垂上的划痕,眼底缀着心疼,语气极尽温柔,却不容置喙:“不想我受伤的话,从今往后,你要想尽办法,保护好你自己的身体。”

江元洲抬手抓住路嘉洋轻抚他耳垂的手,黑眸中掀起狂风巨浪:“哥……”

路嘉洋显然只是在告知,而不是在商量。

他说完,便冲江元洲轻轻笑笑,而后道:“再睡会吧,等水挂完,我喊护士,然后去给你买早餐。”

江元洲紧盯着他,不说话。

许久,他似是终于妥协下来,又跟只大型犬似的,往路嘉洋身上蹭。

蹭一会路嘉洋的脸,又去蹭路嘉洋的脖子,而后又埋在路嘉洋颈间仰头,温热的唇似有若无地蹭过路嘉洋下巴。

路嘉洋被他蹭得浑身又痒又麻的,忍不住笑,埋头看他:“你……”

不等话出口,忽见少年氤氲出水光的黑眸朝他望来,像只讨食的小狗般,声音有些喑哑喊他:“哥……”

路嘉洋轻笑:“怎么?”

少年深深望他,许久,才终于开口:“昨天哥亲我后,我总是忍不住想……那个吻。”

路嘉洋始料未及,一下子愣住。

他看着少年纤长的睫毛似蝴蝶振翅般轻轻扇动,那漂亮的面孔上缓慢爬上红晕。

少男似诉说青春情.事般,无措地、哀求地、又希冀着,小心翼翼望向他,轻言细语询问:“哥可不可以再和我试一次,接吻。”

第三十九章

路嘉洋有那么一瞬感觉听不真实江元洲的话。

熟悉的字眼排列组合,成了陌生的语句。

那个曾浮现一瞬的问题又重新飘了上来。

江元洲,是同性恋吗?

路嘉洋思绪杂乱间,倏地对上少年热枕视线,感觉心口被轻烫了下。

那天夜里醉酒后的吻,路嘉洋其实已经记不太清具体感受。

唯一烙印进脑海最深刻的,是江元洲的凶狠和侵.略

他视线落到江元洲唇上。

少年的唇比平日里要苍白些。

刚喝过水,唇上泛着水光。

路嘉洋没思考太久,利落地做下决定。

如果说他原来还有犹豫和踟蹰,现在即使前路是刀山火海,他也要把路趟平了过。

他给自己稍微留了点心理建设的时间,而后抬眸重新与江元洲对视,轻声应:“可以,试试。”

少年的目光瞬间变得热切。

那一瞬间,路嘉洋好似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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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不等路嘉洋反应,江元洲便直接吻了上来。

熟悉气息铺面而来的瞬间,即使做了点心理准备,路嘉洋的身体还是不受控的有些僵硬。

江元洲似是察觉到,在唇瓣即将触到路嘉洋之际,他停了动作,掀起眼帘,望向路嘉洋轻喊:“哥。”

路嘉洋听他喊哥,注意力瞬间被转移。

他对上江元洲视线,刚启唇要应,少年的唇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印了上来。

柔弱的、温暖的,夹着点蜂蜜的清甜。

路嘉洋有些许无措地轻轻眨了眨眼,呼吸短暂地停了。

江元洲完全没有像上一次吻他那样凶狠蛮横。

此刻的他才真正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好奇着、探究着、又憧憬着,像小狗一般轻磨路嘉洋柔软唇瓣。

他一边试探着,一边观察路嘉洋表情。

见路嘉洋局促着半天不出呼吸,他又开口:“哥能摸摸我的脸吗?”

就连说话也不舍得离开路嘉洋嘴唇,于是呼吸间热气尽数扑在路嘉洋唇齿间。

路嘉洋被他的声音转移走一点注意力,呼吸终于不再停滞。

他垂眸,又听见少年含糊:“我想摸哥脸的,可是我手疼,不太好动。”

路嘉洋一听他说疼,一时间也顾不上别的,当即道:“知道了,我摸你,你不要动。”

他抬手轻抚江元洲脸颊,问:“这样吗?”

这话一问出口,江元洲忽地笑了。

路嘉洋有些懵地看着他笑,很快自己也反应过来。

他和江元洲虽说在接吻这事上没什么经验,可摸脸,经验绝对不少。

而且一般都是他主动去摸江元洲脸颊。

可见他这会大脑短路得有多厉害,连这都要问江元洲一句。

好在江元洲很快找补,温顺地拿脸蹭蹭他掌心:“嗯,是这样,喜欢哥。”

“喜欢”这两个字,在路嘉洋和江元洲之间出现的频率并不算低。

可此时此刻,江元洲亲着他说出这两个字,简单的两个字里又好似多了点别的含义。

路嘉洋在熟悉的触碰下,身体终于逐渐不再僵硬。

他似新人过桥,不清楚前路是否安全,踩到哪会出现什么样的意外,过了桥又是什么样的风景。

因为格外谨慎,所以对落到唇上的触感也感觉得格外清晰。

那天夜里醉酒朦胧,他只记得江元洲唇.舌攻占时的凶。

而现在,江元洲的动作不仅与凶字毫不相干,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

可即便如此,有些硬性存在的东西,并不是举动的轻缓所能改变的。

比如江元洲并不柔软的身躯,比如江元洲即使动作轻柔但也明显强势的主导地位,比如唇齿交互间无法忽视的男性气息。

这些在那天夜里被酒精朦胧,又在此刻全部清晰地呈现到路嘉洋面前。

路嘉洋虽说从未对这方面有过任何幻想。

但他只需要遵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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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贯是人群里的话语者,处事也喜欢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所以按理想状态,该是他将某个人圈在怀里,主导着亲吻,掌控着对方的一呼一吸。

而他也确信,他的确从未设想过,他的亲吻,会充斥着同为男性气息的碰撞。

但对江元洲亲他这件事,路嘉洋倒也并不算排斥。

嘴唇被少年像小猫似的咬着。

路嘉洋一垂眸,就能看见江元洲漂亮的脸浮动着他从未见过的动.情红晕。

少年本就生得艳丽,那张脸上但凡有一点与情挂钩的颜色,便会漂亮得任谁看了都难以不心悸。

路嘉洋垂眸看着少年期切吻他的模样,心底的恶劣因子又开始抑制不住地往外冒。

他心想还好看见这模样的是他,还好能看见这模样的只有他。

他也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窥见江元洲这幅模样。

他承认他的恶劣,正视他的贪婪。

他愿意不计一切代价,来将江元洲私有。

路嘉洋内心骇动间,少年被水光沾湿的长睫掀起,一双眸好似月色下捧一汪到手中的湖水,波光浮动。

他像一只餍.足的猫,眸含希冀地望向路嘉洋,又似羞赧般,视线在路嘉洋唇上来回打转了好几回,才试探问:“哥,你感觉,怎么样?”

路嘉洋与他对视着,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

他想了想,搬出了当时在网上搜索性向时,看到的相关辨别方式之一。

“小洲,你在近几年的成长里,有注意过自己对同性的关注比较多,还是对异性的关注比较多吗?”

少年闻言,轻趴到路嘉洋肩头,眸中尚夹着春色地认真望路嘉洋。

应得也认真:“哥,我过去十几年的成长里,都只在关注你一个人。”

意料外的回答让路嘉洋心头猛地一颤。

他看着趴在他肩头模样乖顺、神情专注的少年,刚被吻过的唇在这时如同反应延迟般烧了起来。

路嘉洋脑子短暂空白,一时间忘了原本的后话。

直到少年出声问他:“哥,为什么要问这个?”

路嘉洋没打算说是为了确定性向。

因为他说了,江元洲肯定会反问他:“那哥呢?”

他不想对江元洲撒谎,可如果说实话,他更不想看少年露出失落神情。

他仍是无法太确定他个人的性向。

可他能明显感觉出来,在接吻这件事本身上,江元洲能从中获得的愉悦和满足一定远高于他。

于是他思索间,不答反问:“小洲,和我接吻的时候,你是什么样的感觉?”

江元洲注视着他,黑眸缓缓变幽深。

他忽地又凑上来,再次亲路嘉洋。

他这一次亲得有几分耳鬓厮磨的意味。

眷恋的、轻柔的,偶尔轻蹭路嘉洋脸颊,又在呼吸间轻吻路嘉洋鼻尖。

这样熟悉的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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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稍微主动了一点去回蹭江元洲鼻尖,呼吸在触碰间逐渐变得滚烫。

而他也在这时得到了江元洲的回应。

“我感到很满足。”

路嘉洋反应不及,有些许愣怔地抬眸看江元洲。

少年低头亲吻他下巴,又缓缓沿着脸侧,卷住了他有些发红的耳垂。

“我觉得我跟哥,好像更近了一步。仿佛只要再近点,多近点,就再也不会有人,能将我和哥拆散了。”

江元洲的回答,并不在路嘉洋意料中。

他本以为看江元洲今天表现,是少年初长成人,源于青春期不可避免的躁动。

可听罢后转念一想,又觉得,怎么会不是这样呢?

他会惶恐不安于江元洲未来某天的突然离去,难道江元洲就不会吗?

江元洲是他十几年里唯一的目光所向,难道他就不是吗?

路嘉洋心头浮动热意,那热意窜上眼眶,瞬间使他红了眼睛。

他朦胧间只听见江元洲一声“哥”,不等垂眸看少年,就被圈住脖颈再次吻住。

江元洲的吻忽然又变得凶狠。

少年迫不及待撬开他齿关,急切地攻占着此前未曾涉足的领域。

路嘉洋果然还是不能太适应这样的激.烈的吻。

呼吸被侵占,双眼逐渐模糊。

泪意朦胧间感觉到极限,他发着颤地抬手想去推江元洲。

可手刚碰到少年肩膀,大概是不小心压到了哪处伤口,瞬间听到少年一声闷哼。

路嘉洋一吓,当即收回手,不敢再轻易碰江元洲了。

他想问江元洲有没有被他碰疼伤处,可少年根本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路嘉洋被亲得扬起下巴,呼吸尽失。

他浑身战栗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死掉,然而残存的理智却时时告诫着他江元洲此刻浑身是伤。

不能碰,不能推。

他迷蒙间想,是不是配合一点,让江元洲尽情亲个够,就能快点结束。

思及此,路嘉洋发着颤,压抑住逃离本能地伸长脖子,尝试着,主动送出了一点舌.尖。

他明显感觉到江元洲动作一顿。

以为是要结束,刚要松下一口气,谁想少年在他唇下轻咬,而后如同脱缰般,更加凶狠地将他吻住。

路嘉洋猝不及防陷入新一轮更加蛮横的漩涡,他垂在身侧的手无力抓住被子一角,很快又松开,不再挣扎地被江元洲带入颠倒的世界。

等视野再清晰时,窗户在悄然间爬上了初冬暖阳。

他感觉到江元洲将脸埋在他颈间,像个要糖的小孩般问他:“那哥是什么感觉?”

日光倾斜入室。

路嘉洋看着两人的身影被投落到白墙上。

身影在白墙上交织、相融,仿佛并蒂而生的一株双生花。

他又像那天晚上走在江元洲身后那样,看见了自幼时起成长至少年的每一个江元洲。

只是这一次,江元洲没再转身走远。

每一个江元

请收藏:m.qibaxs10.cc ', '')('\t洲都向他走来,朝他笑着,对他伸手,说:“哥。”

路嘉洋抬手,很轻地将江元洲抱住。

他回应少年。

“哥跟你一样。”

第四十章

江棋瑞来时,病房里就江元洲一个人。

少年盖着被子躺在病床上,听见动静,睁开眼往门口处看了眼。

见是他,又懒洋洋把眼睛闭上了。

江棋瑞:……

他走进屋带上门,拉过病床旁的椅子坐下。

男人少有的没穿西装,身上套了一身略有些宽大的休闲服。

平日里总由专业形象管理人员打理好的头发今天也只是普通吹过散乱垂下,让那张冷峻的脸多了几分少年气,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他出声问江元洲:“你哥呢?”

江元洲慢悠悠回答:“去买早餐了。”

江棋瑞沉默看了眼江元洲露在被子外缠了好几处绷带的手臂,他抬手轻捏发胀的眉心。

“江元洲,你有没有哪怕一点,一个刚做完心脏病手术不过一年的人的自觉。”

江元洲合着眼,不说话,安安静静的跟睡着了似的。

江棋瑞看着他这样,气不打一处来,干脆直接开口警告:“如果你的处理方式是这样以身涉险,我收回把叶怀骋交给你解决的话。以后叶怀骋的事,你也可以不用管了。”

少年听见这话,终于掀起眼帘,抬眸朝江棋瑞看去。

“我不会再以身涉险了。”

江棋瑞俨然是不信这话的。

谁想下一秒,少年竟罕见地笑了下,而后语气愉悦道:“舅舅还不知道吧。”

江棋瑞听见江元洲少有地叫了声舅舅,心情并没有多美丽。

江元洲会叫他舅舅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是准备阴阳怪气了,另一种是心情非常好地准备阴阳怪气了。

目前看来,今天是属于第二种。

就见满身缠着绷带的少年跟只开屏孔雀似的笑着,一字一句道:“哥昨天说,以后我受伤的话,他也会跟着受伤。叶怀骋算个什么东西啊,他可不配让哥受伤。”

江棋瑞:……

他正无语,门口响起一声毫不掩饰的笑。

“跟你说了不用太担心这小子吧,有人宝贝着他呢。”

江元洲颇为赞同这话,心情不错地“嗯”了声,也难得叫了声门外走进的人:“玺哥。”

房间里就一张凳子。

宋思玺没地坐,便走到江棋瑞身边,斜倚在江棋瑞坐着的椅背上,跟江元洲打小报告:“昨天你舅舅下了飞机,说什么都要先来一趟医院,你知道我拦他拦得有多辛苦吗?”

江元洲闻言,倾情建议:“舅舅,你的生活还是需要玺哥实时监护。”

江棋瑞:……

他无语得打算直接掉头走人时,床头柜上的手机忽地响起。

江元洲伸手要拿,宋思玺先他一步:“病人就老实躺着吧。”

江元洲也不与他争,省事地收回手。

宋思玺拿过手机看了眼,道:“没备注。”

请收藏:m.qibaxs10.cc ', '')('\t又把来电号码念了出来。

江元洲伸出手,是要接的意思。

宋思玺便将手机递了过去。

电话接起的瞬间,一道有些焦急的女声响起:“你伤得严重吗?”

女生问完,又连忙解释:“昨天晚上警察给我妈打电话了,说有人报警告那人渣暴力滋事,我妈一听警察说他打的人是他儿子,就连忙来告诉我了。”

“你是故意让他打你的吗?”女生的声音又变得紧张起来,“可是这样就算把他关进去了,也关不了多久的。我说了,我手上有他经济犯罪的证据,你不必这样把自己搭进去。”

江元洲虽然没开免提,但手机音量不低,病房里又安静,只要在场的另外两人细听,也能听清电话那头的人在说什么。

江元洲将手机放到枕边,语气平静:“我为什么要让他进去坐牢?”

电话那边的人安静下来:“那你……”

江元洲到底刚下一台手术,又一直没吃东西,背上的伤也在麻药失效后疼得越发明显。

他没什么精神地合上眼,淡声道:“我这点伤,他只要用点手段花点钱,很快就能出来。我就是要他出来,越快越好。越快,他才越会觉得,我不过就是个雷声大雨点小就会口头吓唬人的毛头小子。从他彻底瞧不起我的那一刻起,才是真正的开始。”

这一次电话那边的人安静了很久,才很轻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听见这个问题,江元洲没什么反应,倒是在病床边上坐着的江棋瑞掀起眼帘,扫了眼病床上的少年。

他想起三年前。

三年前江和雅离世,叶怀骋被警察带走,又很快被放出。

被放出后,他甚至耀武扬威般的,出席了江和雅的葬礼。

江棋瑞当时被气到近乎没了理智,要不是顾及姐姐,他恨不能在葬礼上亲手将那个男人打死。

回去后他找人联系了私家侦探,打算将那个男人过去几十年查个底朝天。

他不信那样利欲熏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几十年里没做过任何肮脏事。

可正当他跟私家侦探沟通时,自江和雅去世后就失了声的少年忽然开口:“舅舅。”

少年声音喑哑得几乎不成调。

江棋瑞按下手机,凑近了,仔仔细细地听,才听清少年成句的话。

少年问他:“你是这样仁慈的人吗?”

江棋瑞心头一颤,挂了电话,目光深邃地看向少年:“你想做什么?”

少年没有看他,而是抬眸,寂静地望向窗外翻涌的海。

他语气毫无起伏,不像是在诉说准备要做的事,反倒像是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在冰冷地宣示刑罚。

他说:“自以为是的贪婪者,当然要自食他自己亲手埋下的,最恶的果。”

“以后你会知道的,还有什么事吗?”

少年平静的声音拉回江棋瑞飘远思绪。

叶翡遥闻言,静默片刻道:“他大概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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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元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直接将手机开了免提。

江棋瑞了然,代为出声应:“最多半个月。”

叶翡遥一顿。

江棋瑞主动出声解释:“我是小洲舅舅。”

电话那边的叶翡遥似乎是知道江棋瑞,松了口气,但又沉默下来。

江棋瑞见状,再次主动问:“有什么困扰吗?”

叶翡遥叹了口气,到底是把话说了:“你们可能不知道,当年他跟江阿姨离婚后,他就是骗着我妈,再加上撺掇我妈家里人威逼利诱,才让我妈跟他把婚结了的。三年前江阿姨出事,我妈了解了一些前因后果,就一直想和他离婚,可他这个人,你们也是知道的,在外人面前最擅长伪装,过去十几年更是潜移默化地将我妈的朋友圈切了个干净,我妈的娘家人又是一堆烂人,收了那狗东西的钱更是想尽办法不让我妈跟他离婚,我和我妈……真的一面都不想再和他见了。”

她也是不吐不快,刚打算说过就算,却忽听见江元洲出声。

“学校对面的小区,我有套房,周一我让人把钥匙和地址送去学校给你。”

叶翡遥一愣,不等说什么,又听见江元洲道:“放心,等他出来后,不会再有精力顾得上找你们。”

叶翡遥沉默许久,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发颤:“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们?”

江元洲缓缓睁眼,黑眸落进晨光。

“向日葵的谢礼。”

叶翡遥一惊:“你怎么……”

不等问出口江元洲是怎么知道向日葵是谁送的,江棋瑞又开口:“是叫小遥吗?”

叶翡遥连忙应:“是,是的。”

江棋瑞声音温和,俨然是一位可以令人放心依靠的长辈模样:“有时间的话,我们见一面,你把你收集到的那些证据全部都交给我,那些留在你手里,对你不利。你和小洲一样在上高三吧?好孩子,接下来安安心心读书,考一所理想的大学,和你妈妈一起把日子过好,是你唯一要做的事。”

叶翡遥沉默许久,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哽咽:“好,好,谢谢,真的很谢谢……”

电话挂断,江棋瑞温柔的嗓音一收,凉飕飕看病床上懒洋洋趴着的人。

“给你买的房子你不住,自己跑去租了套离你学校那么远的,你也不怕你哥问你。”

上一秒还懒洋洋的少年忽然睁开眼,二度孔雀开屏。

“哥不会问的,舅舅,你没遇到过哥这样的人吧?”

江棋瑞:……

他想让江元洲闭嘴,但显然已经晚了。

“聪明、沉稳、敏锐,凡事一点就通,人弯弯绕绕的小心思根本逃不过他眼睛,所以能留在他身边和他做朋友的基本都是内心良善的人。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他全心全意地接纳你,往后不管你是好是坏,他都能一并包容,不问是非。舅舅,哥真的很完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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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棋瑞:……

宋思玺努力忍了,但实在没忍住,放声笑了出来:“过阵子我把你这些年夸你哥的语录编成本册子,等将来你拿去送你哥。”

江元洲想也不想:“不要,我能亲口夸,为什么要让本册子夸。”

宋思玺瞬间笑得更大声了。

就在他笑得整个人都往江棋瑞身上倒时,门口传来声响:“聊什么聊这么开心?”

路嘉洋拎着早餐走进病房。

几乎是他出现在病房的瞬间,上一秒还一脸傲然的少年瞬间变乖巧。

少年“勉力”从床上撑坐起,像只摇尾巴的大狗,黑眸亮晶晶望向路嘉洋,温顺喊:“哥。”

路嘉洋见状,三两步上前将人扶住,担心道:“忽然坐起来干什么?”

宋思玺在后面脸都快笑烂了。

他趴到江棋瑞耳边,轻声道:“咱侄子这变脸速度,等哪天吃不上饭了,分分钟进军演艺圈。”

江棋瑞一脸无语地将他靠近的脑袋推开。

等路嘉洋扶好江元洲转过身来,江棋瑞一眼扫见路嘉洋唇上那明摆着是狗啃出来的牙印,他望向路嘉洋的目光瞬间充满了如同望被自家猪拱了的大白菜般的怜爱。

他是一秒也看不下去这小子得意的样子,推开赖在他身上的宋思玺,起身对路嘉洋道:“我去跟小洲的主治医师聊聊,下午还有点事要处理,聊完应该就直接走了。近期我都会在国内,有任何事,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路嘉洋点头应好。

视线一扫而过病床上方的时间,又顺嘴问:“你们吃过早饭了吗?我买了挺多的,没吃的话可以带点走。”

江棋瑞没吃,但也没什么胃口。

他刚准备礼貌拒绝,就看见路嘉洋身后的少年一脸“那是我哥买的早餐你们不许吃医院外面那么多早餐店随便你们去买什么吃”的表情,他瞬间改变主意,欣然接受:“谢谢。”

江元洲:……

宋思玺憋笑憋得辛苦,见江棋瑞接过早餐,连忙揽住人肩膀将人往外带,边走边小声道:“你也不怕那小子以后突然哪天摆你一道。”

江棋瑞冷笑:“哦,让他来。”

两人带上门离开,病房里又只剩路嘉洋和江元洲两人。

点滴已经挂完,早上要做的检查也全都做好。

路嘉洋边摇起病床下方的桌子边问江元洲:“饿吗?”

少年看起来有点蔫巴巴的,轻应一声:“嗯。”

路嘉洋笑了:“我下去买的时候你不是还说不饿吗?”

他说着,将早餐拎到固定好的桌上,刚要去拆包装,手忽地被少年拉过。

少年将脸埋进他微凉掌心,轻轻蹭了蹭:“想哥。”

路嘉洋被他蹭得掌心发痒,微蜷手,告诉他:“我只下去了二十分钟。”

江元洲没再应声,蹭着蹭着,忽然在他掌心轻吻了一下。

他边落下吻,边掀起眼帘,眼尾上挑出几分勾人幅度,望向路嘉洋。

路嘉洋不清楚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总觉得经过早上那漫长又磨人的吻后,江元洲本就艳丽的模样相较以前更添几分惑人。

少年此刻眼波流转望他,明明只是在亲吻他掌心,却叫路嘉洋看出了几分旁的意味。

以至于路嘉洋掌心发烫,一时就这么愣着,垂眸与少年对视。

他这模样瞬间让少年变本加厉。

他穿的一身毛衣内搭衬衫。

衬衫纽扣抵在腕骨,被少年扣住挑开。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上落了两道颜色鲜艳的划痕。

那划痕没入开了扣的衬衫袖口,指腹缓缓摩挲路嘉洋手臂内侧细腻皮肤。

少年将毛衣连着衬衫一并带到路嘉洋手肘处,而后落在掌心的吻抚过手腕,一路攀上。

路嘉洋被江元洲捧住的那只手恍恍惚惚像没了知觉,但竟又觉触感分外清晰。

他有些乱了呼吸地愣在原地,就见少年在他肘间落下亲吻,而后抬眸望他,眼神里的期切是路嘉洋才见过的动人。

“哥,可不可以……”

少年语含哀求,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虽然话没说完,但意思分明。

路嘉洋稍稍曲了下被江元洲捧着亲了个遍的手臂,对上少年视线。

猝不及防被少年视线一烫,他有些发懵,轻声询问:“不是……刚亲过吗?”魔·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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