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哑的抽噎声似乎要撕裂他的喉咙,火烧火燎的痛觉顺着一根根血管灼烧着他的灵魂。
“不要——!”
艾尔温猛地从噩梦中睁开双眼,不等他从恍惚中回过神,视野中就映出一张写满了担忧的娇美容颜,任谁见了都不免有所动容。
但此时男孩的注意力却全部聚焦在了那头柔软的金发上。
“…你…是来带我回去的吗?”
战战兢兢充斥着恐惧和不安的话语让你愣了一瞬。你眨了眨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男孩的意思。
“你已经安全了,艾尔温。”
你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证件,在男孩盛满晶莹泪水的眼眸的注视之下,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我是一名记者,这里是小镇医院,警察一会就过来。”
“别担心,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你保持着不会让他感到不安的距离,对他扬起了安抚的笑容。
仔细打量过证件的艾尔温逐渐放松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掀起眼帘,蝶翅般的眼睫微微颤动了几下。
自幼长在孤儿院的孩子总是很敏感。他看出方才你想伸手安抚他,但却没有冒然触碰他,而是保持了不近不远的距离,给予了他足够的安全感。
艾尔温下意识地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除了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之外,还有一抹淡淡的柑橘香,清新而又温暖,与深深刻在他记忆中的香气不同。
“…味道,不一样…”呓语般低不可闻的话语溢出嘴边。
你只看到了男孩泛白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以为他是有什么需要,便一边按了呼叫医生的按钮,一边主动柔声问道,“想喝水吗?”
不等男孩回应,你就为他对好了温度适中的水,“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一会医生和警察就回来看你。”
艾尔温的视线小心翼翼地在你与水杯之间来回看了片刻,才小声道谢着接过了玻璃杯。
他像只奶猫似的小口小口地喝着水,端着杯子的双手即便消瘦了许多,却依旧像件艺术品似的。
略长的发丝微微遮住了眼睛,却让男孩看起来更惹人怜爱了。
没过一会儿,医生就领着忽视和警察就过来了。你与他们打了声招呼,拿起外套和背包准备先离开。
只是,你刚站起来,衣角就被人扯住了。
你顺着那凝脂般的手指望去,男孩正咬着下唇怯生生地注视着你,微颤的瞳孔能看得出他内心的不安,好似一只雏鸟,把初生时第一眼见到的你当作了依靠。
“…你要去哪儿…?”
见男孩似乎是在害怕他们,医生和警察们都有点尴尬。
你有些惊讶于男孩对你的依赖,猜测是雏鸟情节便安慰着拍了拍他毛茸茸的脑袋,“你有什么想吃或需要的吗?我去买点东西的,一会儿就回来。”
闻言,艾尔温才放松了一些,但扯着你衣角的手指顿了好久才松开。
“我…我都可以…谢谢。”
男孩乖巧的模样一下子击中了你的姨母心,你忍不住笑了笑,又问了一下奥尔登他们有无需要你带的东西才离开。
医院食堂的饭菜很一般,你没去那里,而是开车到附近一家中餐馆买了饭。这是你最近刚发现的,味道不错,老板娘人也很好,只要有时间,你就会来这里用餐。
之后你又去旁边的大型超市买了些日用品和换洗的衣物,回到医院的时候,正好碰见刚从病房里出来的奥尔登。
你从袋子里拿出一包香烟递给了他,“怎么样?有什么线索吗?”
见奥尔登准备掏钱,你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事,一包烟而已。”
他看了看你,也没再推脱什么,“那孩子只记得凶手是个金发女人,年纪大概30左右,皮肤很白。”
白皮肤的金发女人,恐怕大半个美国的人都符合。
“没什么其他的特征了吗?”
奥尔登无奈地耸了耸肩,“他说自己明明近距离见过那女人的长相,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记忆里只有一张打了马赛克的脸。”
“不过,他说那女人身上有股独特的味道,至少是他从未闻过的。”
闻言,你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会不会是有人动了他的记忆?”
奥尔登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嗯…”你犹豫了片刻,还是从笔记本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了他,“这是琳达?约翰逊,一名私人心理医生,之前的几个别害者都曾是她的患者。”
他掏出老花镜,“心理医生?”
“催眠、心理暗示,这些都可以改变他人的记忆,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他没有那部分记忆的原因。”
“而且,我上次去见约翰逊医生的时候,她的身上也有一种奇怪的香味。”
你抿了抿唇,“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我还没找到证据。”
奥尔登摆了摆手,“总比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没有头绪好。“
他瞥了你一眼你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行了,这几天你也辛苦了,医院很安全,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听出他的关照,你笑着点了点头,刚与他道完别,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事,又连忙喊住了奥尔登。
“对了,那个…之前有个自称是FBI探员的男人专门找上我,也不知道是想做什么,我看他身份像是假的就没理会…”
“FBI?他不来警署,去找你做什么。”闻言,奥尔登也觉得很奇怪,“他告诉你名字了吗?”
你想了想回应道,“我记得是,丹尼尔?理查德。”
“行,回去我问问看。”奥尔登像个老父亲一样拍了拍你的肩膀,“你一个小姑娘,最近多注意安全。”
“嗯,我会的。”
再次拉开病房的门,你与男孩闻声望过来的视线一下子撞在了一起。
他的视线有迷茫也有难掩的不安,但正是这样彷徨的脆弱感更让人觉得心痒难耐。
你举起手中的袋子,朝他扬起了嘴角,“我买了粥,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安德琳,为什么每天都给我带牛奶啊,我明明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艾尔温有些委屈地注视着站在床头柜前摆弄着花束的你,精致的脸庞上浮现了几分别扭和不满。
你抚摸着百合花柔软娇嫩的花瓣,像是没有察觉到男孩语气中的小情绪,一如往常般温柔地回应他,“医生说了你身体弱,而牛奶营养价值高,即便不爱喝也坚持一下。”
艾尔温咬着吸管微微低下了头,额前过长的发丝也跟着垂落下来,像是一排珠帘似的,赋予了他俊美的五官若隐若现的美感。
见身旁没了声音,你终于停下了手里忙活的事儿,将注意力放在了似乎是在闹情绪的男孩身上。
“那明天给你带排骨汤吧,李姐煲的汤都很不错。”
李姐是中餐馆的老板娘。
“嗯。”艾尔温闷声应了一下,见身旁的位置陷下去了一块,知道是你坐了下来,但他还是默默咬着吸管不知道在想什么。
相处了大半个月,你也算习惯了男孩的性子,知道自己大概是伤了他男人的自尊心而闷闷不乐。
你支着头看着他,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了男孩乌黑的发丝,“头发是不是有点太长了?”
感受到你的温度,艾尔温这才缓缓掀起眼帘,“你要给我剪吗?”
你愣了一下,惊讶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
艾尔温幽幽地看着你,“不行吗?”
“那倒不是,只是…你确定要我来?”你尴尬地摸了摸鼻头,“你们现在的孩子不都很注重形象嘛,我这两只手是真的很废,你不担心我给你剪毁了?”
他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毁了更好,这样我就变丑了。”
闻言,你怔了一瞬,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眼前的男孩是因为俊美的容貌才遭受了长期的囚禁和折磨,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接什么为好。
沉默了片刻后,你轻柔地问道,“最近你有想起来什么吗?”
男孩逃脱囚笼的那天,因为长期注射精神药物导致精神恍惚,完全记不清自己究竟是从哪里跑出来的。没有搜查令自然也不能进附近居民家里搜查,这条线索就算是断了。
警署那边因为各种因素,进度一直很拖沓,也算是陷入了僵局。不过,好在没有再发现死者,而据男孩说那里应该只有他一个受害者。
见男孩摇了摇头,你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事,慢慢来,还有警察呢。”
也不知道艾尔温信没信你的话,他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你另一只垂在病床上的手,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迷茫。
“好了,既然你这么相信我,那你的头发就交给我了。”
你从护士那里借了一把剪刀,然后又拿了条毛毯裹在了他的身上,也算像模像样地搞了一身装备。
艾尔温向阳而坐,窗外金桔色的阳光在他瓷白的肌肤上镶了一层细碎的金边,好似香甜的焦糖色糖霜一般。
话虽如水般泼了出去,但真正上手的时候,你僵硬无措的简直像头笨熊。
“艾尔温,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听出了你明显的为难,男孩终于不再觉得只有他自己是个孩子了,总是以姐姐自称的你也会像个孩子一样失去大人的从容。
他含笑着转头瞥了你一眼,“我把自己交给你了,安德琳。”
行吧,当事人都无所谓了,你还怕什么,大不了给他补偿一顶假发。
虽然你的技术确实很不怎么样,但最后的结果却没有像你预想的那般失败,男孩用他的颜值撑起了一切。
艾尔温没有特意去照镜子,只是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凝视着皱眉打量他的你。
但凡这个发型换张脸绝对会丑死,但男孩却很好的消化了,甚至发展出一种独特的英俊,让你不禁再次感叹了一下。
你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问道,“对了,学校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艾尔温抿了抿唇,“…可以不去吗?”
“可以啊,不过等这件事过去,你还是要完成学业的。”你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至少把高中读完。”
见他温顺地点了点头,随即你又想起来快能出院的他似乎没了住所。
之前男孩一直住在学校宿舍,但因为长期请假,校方已经把位置让给了其他等待的学生。
艾尔温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他看着陷入沉思的你,试探着扯住了你的衣角,“安德琳,我…可以暂时和你住一起吗?”
你没想到男孩会提出这样的请求,毕竟在你看来他经历过那样的遭遇,应该会不愿意和人一起住。但思及男孩晚上总是不敢一个人关灯入睡,倒也可以理解。
迟迟没等到你的回答,艾尔温失落地垂下了眼帘,“…果然不行吗?”
“额…倒也不是不行。”你一遍迭着毛毯,一边思索着答道,“如果你不担心的话,我家里还有一间客房空着,你可以搬进去。”
原来你是在照顾他的感受。艾尔温飞快地摇了摇头,“不会,我怎么会怀疑你,是安德琳一直在照顾我,也是你陪着我走出了阴霾,没有你的话我现在一定…”
男孩的声音越说越低,你只听清了前半句,他经常这样,你倒也没怎么在意,“那等你出院的时候,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他从未听人说过,但此刻切实地听到,心中立刻控制不住地翻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动和燥热。
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地加深,两个小小的酒窝也跟着逐渐陷进去。艾尔温原本只是轻轻扯着你衣角,却在不知不觉变成了紧紧攥在手心。
他像是一个瘾君子似的,无法自拔地沉落在这初次体会到的愉悦和幸福之中。
“可以再陪我去学校取一下积存的行李吗?”艾尔温有些局促不安地看着你,“那个,我会付房租的,但我的东西都在原本的宿舍里。”
“好啊,不过其实你不用在意这个的,我工作很忙,本就不常回家,空着也是空着。”
“不行。”男孩倔强地摇了摇头,“如果你不接受的话,我还是随便找个出租屋好了。”
闻言,你也不再推脱什么,笑着点了点头。
艾尔温看着你笑靥如花的样子,下意识地错开了视线,藏在头发里的耳尖在无人察觉中染上了动情的绯色。
在他心跳如小鹿乱撞般加速时,耳边再次传来了那个总让他怦然心动的声音。
“你真的,确定要去我家吗?”
艾尔温本能地寻着声音看过去,正对上了一双似清澈似幽深的眼眸。
“嗯,我…我想和你一起住。”
你眨了眨眼睛,打趣着说道,“你已经失去反悔的机会了哦。”
“不会,我不会反悔。”他听见自己这样不假思索地答道。
“安德琳,你的手机响了。”
正在拘束而又激动地参观着房子的艾尔温听见茶几上的手机在嗡嗡作响,似乎是收到了短信,便探出头望向在厨房里忙活的你。
“我现在腾不出手,你帮我看看是谁吧。”
得到你的许可,艾尔温不再看柜子上一瓶瓶自调香水,在转身的时候,视线不经意间略过一座奖杯,上面似乎刻了「Psychology」这个单词。
他没有在意,快步走到了茶几旁,同时心中不免升起几分愉悦。
毕竟手机这种东西对现代人来说是十分私密的物件,你这样毫无防备的让他看,艾尔温难免不自作多情地多想一些他也在期待的东西。
手机没有密码,他很轻松地就打开了。而里面果然有一条未阅短信,发件人是奥尔登警员。
「我从朋友那里查到理查德曾经确实是FBI探员,但由于受贿被革职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找上你,但他一直和约翰逊医生有来往,你还是多加小心为好。」
艾尔温看得一头雾水,但也大概猜到这里面提到的两个人应该是和他的案子有关。
你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见男孩拿着你的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便出声问道,“怎么了?”
回过神的艾尔温摇了摇头,“是奥尔登的短信。对了,我们刚才锁门了吗?”
“嗯?“你愣了一下,不确定地说道,”应该…锁了吧?”
闻言,艾尔温到门口仔细检查了一遍,反复确认门已经被锁死了才安心。
不过,你家的防盗工作做得还真是好,看着门口复杂的上锁面板,艾尔温都不知道该如何操作。
“来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听到你的声音,艾尔温的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在了你的身上。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像是在确认什么,胸腔里的心脏就差要蹦出来了。
餐桌上摆着意面和沙拉,艾尔温注意到只有他的盘子里还添了一块牛排,心下顿时变得暖暖的。
你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红酒,“好吃吗?”
“嗯。”艾尔温点了点头,随即目光落在了你的酒杯上,“那个,我可以喝一点吗?”
他觉得自己接下来做的事,还需要酒精给他一点勇气。
不等你开口,艾尔温就像只耷拉耳朵的小兽,满目希冀地注视着你。他知道你对他这副模样最无抵抗力了。
你无奈地摇了摇头,“…行吧,但就只能喝一点。”
艾尔温接过酒杯缓慢地喝了一大口,瓷白的脸上即刻就蒙上了淡淡的红晕。
红酒的味道有些苦涩,还有种说不上来的味道。他没怎么喝过酒,更别说这种高雅的红酒,便只是抿了抿发涩的唇。
“咳,那个,安德琳。”艾尔温大着胆子对上了你的视线,并从被他反复摩挲的口袋里掏出一条心形项链递给了你。
看着小巧精致的项链,你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是?”
“我喜欢你!”
你的话音未落,艾尔温就急不可耐地坦白了自己一直压在心底的情愫。
“我知道我们各方面都相差不少,但我是真心喜欢着你。”大海般湛蓝的眼眸里盛满了青涩却无比炙热的情愫。为了让你相信,艾尔温拉着你的手放在了他砰砰直跳的胸口上。
他红着脸再次向你表白道,“听到了吗?我的爱意,对你的爱意。”
艾尔温曾无数次幻想过在他告白后你的反应,或许是开心的,或许是为难的,又或许是排斥的,但真正的你却并没有符合任何一种。
总是笑靥如花的女人只是平静地盯着他,脸上虽带着淡淡的笑意,但那带着某种深意的弧度却让有些捉摸不透。
不知是因为窗外浓稠的夜色,还是因为他极度紧张不安的情绪,那双让他感受到温暖的眼眸好似变成了一汪深不可测的幽潭,诡谲而又冷酷。
艾尔温的心里本能地‘咯噔’一下,不知为何,他突然有点不敢听到你的回复了。
也就在此时,诡异且压抑的死寂终于被打破了。
“你看,我就说你一定会喜欢上我的。”
…什么?
…她在说什么?
在一片嗡嗡作响的嘈杂中,掩埋在脑海深处的潘多拉魔盒再次被开启。
「还真是倔啊,明明看起来是朵娇嫩的玫瑰,果然上面的刺还是会扎手。不过没关系,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一定。」
艾尔温仿佛丧失了语言功能,只是怔怔地看着你,看着你的脸取代了模糊不清的马赛克,出现在了他不愿回想的记忆之中。
你一手慵懒地支着头,一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酒杯,浑身的气质在瞬间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人,变成了一个他无比熟悉却不愿再见的人。
身体本能地想要逃走,却在试图起身的瞬间重新无力地瘫坐在了椅子上。
艾尔温惊恐地瞪大了双眼,视线下意识地扫过桌上的饭菜,最终落在了酒杯上。
“兜兜转转,你还是回到了这里,我可爱的艾尔温。”
你朝他眨了眨眼,“这次,我不会再放你离开了。”
记忆的阀门被开启,噩梦般的回忆和刻在灵魂深处的疼痛如潮水般向他袭来。
艾尔温死死咬着嘴唇,泛红的眼尾被泪水吞没,丧失行动力的他只能看着你,感受着心脏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你伸手轻轻划过男孩光滑的脸颊,伴随着温热的触感,鬼魅般的声音再次传到了他的耳畔。
“你的心意我接受了,以后我们会永远在一起,除非死亡将你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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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想写一个反囚禁的故事,请不要在意细节,原谅一下智商不够的我(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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