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单手抱着人,见她熟睡了,才轻轻招手,将她拢进厚实的黑貂斗篷里,挡住了一切风霜。
转眼就到了十七岁。
小姑娘长成了娉婷如柳的玉小娘子。
小冤家也长成了剑目星眸的崔小郎君。
一墙之隔,她在这边弹琴,他在那边练剑。
两人虽是青梅竹马,可年纪渐长,跨不过世俗的男女之别,除了逢年过节,甚少见面。她有一天心血来潮,忽然想亲眼瞧瞧那小冤家是如何习武的,便不弹琴了,搬了矮梯,拎着轻薄裙摆爬上了墙头。
枝干挺拔的梧桐树下,少年轻盈如燕,剑走龙蛇,眼中湛然清光令人不可逼视。
这可比弹琴要有趣多了。
她兴致勃勃,第二日照旧搬了梯子,打算将围观进行到底。
岂料刚抬头,就挨着了一个东西。
软软的。
是一只鼻子。
一股陌生又炽热的呼吸吹过她的脸,又带着少年人习武之后的微微汗意。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对方率先败下阵来,虎着脸问,“你偷看我做什么?不知羞。”
她眨着眼睛,“你练剑很好看的,我不能偷看吗?”
少年一下子脸红脖子粗,最后狼狈丢下一句,“不……行。”
也不知是不行,还是行。
真是奇怪。
她摸着下巴琢磨着,但很快没有心思想这个了。
最近来家里提亲的人多得很,玉小娘子对婚事没有多大的期待,可是挑来挑去的,不由得生出烦闷。
爹爹说,一切任凭她做主。
想嫁便嫁,不嫁,他就养他的小姑娘一辈子。
但到底要不要嫁呢?
她坐在小院子里愁眉苦脸。
一朵桃花递到她面前。
玉小娘子咦了声。
那桃花并非是躺在手心里,而是簪在了一柄光华流转的银剑上。
剑上有花,于是少年的江湖里开出了一池红莲。
“送我的?”
她高兴扬起了眉,丹凤眼端得是顾盼神飞。
“……嗯。”
崔小弟不自在拧过头,像小时候那样,看上去冷漠又不近人情,尤其是少年剑势大成后,整个人愈发孤傲凌厉了。
她把玩着桃枝,看着花瓣摇曳,又想起了什么,探着脑袋好奇问他,“你都十七岁了,什么时候出门呀?”
琉璃镇也有上天入地的仙人,虽然离她很远,也知道那是一个斑斓美丽的世界。
不过她没有野心,只想守着这四四方方的院子,守着她的一阵风就能吹跑的病美人爹爹。
“……快了,你急什么。”少年显出几分急躁,“你就这么想撵我走,好痛痛快快嫁人?”
她瞪圆了丹凤眼,委屈极了。
她就好心问问他将来的打算,谁知道哪里踩到他痛脚了。
“不说就算了。”她撇撇嘴,“反正我也不稀罕。到时候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
琳琅这句话还是从话本子学来的,那是一个剑客的肆意人生,美人如虹,可剑客心如止水,从不为之所动,美人绝望之下入魔了,与剑客成了敌人。
“你敢——”
他紧紧捏着她手腕,两道剑眉凌厉压着眼。
“好了,我开个玩笑,你莫要生气嘛。”她软软哀求他,“手好疼,你松开好不好?你不心疼我,也心疼你的花,好不容易摘的不是?万一掉地上了,那得……”
阴影骤然覆盖下来。
剑客少年探身吻了她。
青涩的吻,鲁莽的吻。
“我明天让娘来提亲。”
他竭力稳住了砰砰乱跳的心肝,装作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
听在琳琅的耳里却是,“我、我明天,让娘,来提亲,你不要让别人,娶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