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忐忑的望住窗前的男子,想要从他脸上瞧出些反应。
只那人微垂下眼,把玩着手中温润莹亮的羊脂玉,并不见一丝波澜。
她有些着急,张了张嘴,还想再辩白,却见江陈将那枚玉佩往手中一扣,抬脚步出了屏风。
那鹿皮靴踩在青石地面上的声音,一下又一下,落在了她心里,她不晓得,这人要同张大人如何说,他还能再朝自己伸一次援手吗?
“张大人。”
随着这清朗的男声响起,音音一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她屏住呼吸,骤然攥紧了衣摆,良久,听见他说:“今日且先到这里吧,不妨隔日再审。”
隔日再审?虽还是摸不清这人的路数,但这句话落了,已足够音音庆幸的了。她轻轻舒了口气,紧绷的肩背也松乏了些许。
京兆伊张文和也是一头雾水,今日这尊神,携了煞气而来,却重重拿起,轻轻放下,竟是稀里糊涂就要揭过,让他实在揣测不出他的心思。
他摸了把头上的冷汗,觑着江陈的神色,试探着问了句:“那今日便先让沈家姑娘归家,等来日再审?”
见江首辅不置可否,才重重舒了口气。
音音同阿素出得衙门,俱是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阿素搀着她的手,一个劲道:“姑娘,今日这位江大人是什么来头?可真是个好人,清正又坦荡,一点也不为难我们这些升斗小民,是个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吗?音音想起暗不透风的屏风后,那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那么一瞬,总觉得有些野性,好像似曾相识,让她有些后怕。
可想到他两次对自己伸出了援手,又觉得自己大概是多虑了,只含笑回应了句:“是,大概是个正人君子。”
候在门边的于劲听闻了这句话,微微挑了下眉,正人君子?他第一次听人这样说主上,大概小姑娘这结论实在下的有点早。
“大人,您看今日.”
京兆尹张文和搓着手,满脸堆笑,想要请江首辅里面去座,却听叮咚一声,案上落下一枚羊脂玉,一时错愕的住了嘴。
“这是今日沈家姑娘身上搜出来的玉佩。”
江陈将那玉扣在案上,慢条斯理道了句,看着张文和一脸疑惑,又开口道:“我说了,改日再审,你无须因着我的介入而改了章程,只管公正严明的去查。”
张文和听的更糊涂了,这姑娘到底放还是不放?遇到个这样的主,简直是将他放在火上烤啊。
他看着那绯色背影大步朝门外而去,想问又不敢问,正踌躇,却见江首辅身边的常随顿住了脚,回头对他道:“张大人无需着急,具体等哪日再审,我自会通知您。”
音音同阿素回到陈家,已近正午时分。
阿素一脸忧色,今日才晓得,她家姑娘为何急着要走了。
这原先国公府的嫡姑娘,容貌之盛传遍京都,是多少权贵纨绔只可远观不敢亵玩的存在,如今跌入了泥潭,自然都想来染指一二。她家姑娘这般容貌,生在权贵之家自然是锦上添花,可若是没了强有力的庇护,这便是祸事一桩啊。
音音见她一脸忧色,开口想要安抚几句,一抬眼,忽见小阿沁正被仆妇牵着,候在廊下。
见了她,立时扑腾着小短腿,扑了过来: “阿姐,你回来了!”
音音瞧她一张小脸苍白的很,跑了这几步,便开始大口喘息,不由显了忧色。
她蹲下身,牵起阿沁的小手,问:“今日几时起的,睡的可安稳?”
阿沁歪着小脑袋,想了片刻才道:“刚刚孙妈妈将我唤醒的,可阿沁还想睡。”
音音心里的担忧又加了几分,这几日沈沁益发嗜睡,睡梦中也不安生,皱着一张小脸,来回扑腾,似是极不舒畅的模样。
她捏了捏她圆润的小鼻子,又问:“可有哪里不舒服?若是有千万记得告诉阿姐。”
沈沁看着姐姐近日来益发消瘦的脸颊,伸出小手环住她的颈,奶声奶气道:“姐姐别怕,阿沁好的很呢。”
她不太好,哪里不舒服也说不上来,就是时常喘不过气来,可她不想告诉阿姐,她怕她又翻来覆去不睡觉。
“要是孙太医还能给二姑娘瞧瞧就好了,想当年他开的那方子,可是救了二姑娘的命。”
阿素叹息了一声,上来牵了沈沁的小手,转身往室内走去。
音音没说话,她也想让孙太医给沁儿瞧瞧。孙太医身为太医院院使,一手医术精湛闻名,可去年因着长子早丧,一夜白了头,精神便不大好了,现如今只给圣上瞧病,旁人一概不管了。更何况她们这种罪臣之后,如何能有机会再得见。
几人进了屋,阿素一刻也不敢耽搁了,开始着手收拾行囊。
音音也琢磨着,早日跟大姐姐说明了,离了陈府才好。她怕那李勋记恨在心,给陈家带来灾祸。
晚间挑着表姐精神好,便去了正屋。
“音音,这两日吃用可舒心,若想要什么,你跟姐姐说。”
苏幻靠在迎枕上,见了音音,温和笑起来。她这几日卧床保胎,又喜静,实在分不出心力去照顾姐俩,便有些愧疚。
音音走过去替她拽了拽被角,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了,犹豫了片刻才道:“大姐姐,你还记得早年母亲身旁的林嬷嬷吗?”
“怎会不记得,我那时初到沈家,还是她照顾的呢,她如今可好?”苏幻微欠起身子,问了句。
林嬷嬷原先乃是音音母亲于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前年儿子季淮中了举人,沈家帮他在江南镇江寻了个空职,林嬷嬷便随着儿子赴任去了。
“嬷嬷很好,听闻季家哥哥又升官了,在江南立住了跟脚,最近嬷嬷一直来信,想要我跟沁儿迁到南边去。姐姐也知道,沁儿这病,还是去南边气候温润之地更好将养,我想带她过去,你看?”音音道。
苏幻便沉默下来,晓得音音这是为了不牵扯陈家,想要离京。这路远地遥的,她实在不放心,可忽而想到了季淮,那个青竹一般的温润男子,又转了口风:“音音,季家大郎今年也二十有三了,可有婚配?”
“嬷嬷讲还未寻到可心的,具体我也不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