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眼望,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这风无际一边口中吟唱,一边仗笔行剑。这套笔法一路使来,竟把那判官笔的点,挑,穿,刺,戳与柳体书法的下笔精严不苟,笔道瘦挺遒劲有力结合在一起,浑然天成,当真是霸气十足,威猛不可挡,自有那豪气万丈,一往无前的气概。
风无际一首《满江红》上阕吟完,任飘萍依然风采依旧地站在那里,就好像刚刚看毕风无际真的用笔在纸上写完字一样,尽管如此,任飘萍也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称赞,江湖上能把一对判官笔使得如此这般模样的人已是寥寥无几了。
风无际的脸上却很是难堪,眼见自己的武功于任飘萍相差甚远,不觉英雄气短,道:“也罢,自古英雄出少年,老朽老矣!”说完便欲离去。
但听一旁的黑衣老者说道:“风长老,且慢,怎可长了他人的威风。”那黑衣老者和另一白衣老者相视一望,两人同时对着任飘萍抱拳行了一礼,道:“任少侠,得罪了。”
两人对任飘萍甚是尊敬有礼,这不由得让他心里多了一份戒备。只因为这世上越是谦虚内敛的人才越有真才实学,越是目无一切狂妄不可一世之人越是腹中空空井底之蛙。
任飘萍还了一礼,道:“请。”
二老拔剑,长剑一出,剑气森然,冰冷彻骨的寒气已将任飘萍全身笼罩。任飘萍仍是从容自若,面上微笑如故。只见那两柄剑突然间暴成两团剑芒,缓缓地飘向任飘萍。
两位老者适才观战时见那任飘萍每每于判官笔招式变化之间游刃有余地行走,总能巧妙地避开风无际的凌厉招式,至少他们已明白了一点,任飘萍的身法轻灵飘逸,讲求的是一个巧字,一个快字,所以在他们对视一望之际,两人已心意相通:既然不能快过对方,何不以慢制快。
任飘萍见此一招,面色倏地变得凝重起来,他虽能看得出那两团剑芒中隐藏的虚实变化,但是这两团剑芒来势却是如此之慢,其后着变化万千却是他不得而知的。如果他等到剑芒及身时再出手,虽其变化之势已竭,但是只怕对方力道初起,后继之力连绵不绝,自己岂不是将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
任飘萍决定出手,食指轻弹,两道剑气自指尖射出,透过剑芒毫厘不差的击在两把剑的剑尖上,剑芒顿消。然而那两把剑瞬间似是化身为灵异的青蛇,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分别攻向任飘萍的前胸期门穴和腰部的肾俞穴,其势锐不可当,使得正是长白剑派的精华“剑指长河”和“飞剑落日”两招。
任飘萍要的岂不正是这后着的变化吗?身形快如闪电,居然从两把剑的间隙中掠出,此时二老剑势已尽,再图变化之际,任飘萍已是在二老的胸前的膻中穴轻轻地一拍,人又坐回到椅子上,笑道:“晚辈见过长白二老,只是静固然可以制动于不变之间,可是动又何尝不能取静于毫发之先呢?”
风无际此时自任飘萍口中得知和他同行的这两位老者竟然是自己在儿时就是名震江湖的长白二老时,不由得心中一震,想那长白二老怎么会屈居于震天帮中呢?其实任飘萍又何尝不想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呢?
那长白二老输得五体投地,想来这次是他们输得最惨也是最快的一战了,同时心中也对任飘萍暗暗感激。若非任飘萍适才宅心仁厚,只需在他们的膻中穴掌心吐力,只怕他们已是人鬼殊途了。此时听了任飘萍的一番话,不仅感慨万分,道:“任少侠武学修为旷古绝今,老夫聆听教诲了。此日一别,少侠珍重。”
任飘萍的眼中三人远去的背影忽然苍老地弯曲了许多,而自己的心中则凭空多出几分寂寥之感,。任飘萍重新拿起了酒杯,只是很奇怪,他已经告知玉芙蓉让柳如君他们在此和自己会合,那柳如君他们怎么还不到呢?
柳如君现在就坐在震天帮总管夫人纪三娘的面前,柳如君苦笑,也只有苦笑,因为他现在被人像粽子一样捆在他坐的那把椅子上,而且已经被困在这儿七八个时辰了。
昨日下午,柳如君出了雅静阁的门,并没有直接去找纪三娘,而是在洛阳城里漫无目的游荡。三年前,他并不是一个人来到洛阳,和他一起来的还有纪三娘,不,那时的纪三娘并不叫做纪三娘,那时的纪三娘还没有嫁给震天帮的总管,那时的她还不姓纪,姓唐,她有一个和她人一样美丽的名字,唐雪雪,漫天飞舞的雪。唐雪雪是四川暗器世家唐门第十三任掌门唐向天唐老爷子的第三个女儿。
她当时有一个非常美丽的名号──‘细雨柔情’唐雪雪。唐雪雪的美不是那种叫人觉得惊艳的美,而是那种越看越美的美,很温柔很温柔的美。当时已是遍阅无数女人的柳如君偏偏就喜欢唐雪雪的这种美,而唐雪雪对他却没有一点儿兴趣,在她的眼里柳如君不过是山西首富的一个喜欢沾花惹草的公子哥而已。
可是“善解人意”的柳如君做了三件事,第一件事,柳如君告知唐门所有的人,唐雪雪是他最喜欢的女人;第二件事,他以七七四十九式拈花剑法一人独挫前来唐门寻仇的青城七虎;第三件事,每天修书一封放在唐雪雪的枕前,信中不谈风花雪月,不提思慕爱恋,只有人生百态,颂物咏志。
柳如君做的第一件事是心战,他要唐雪雪明白他最爱她,而不仅仅是爱她,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女子不愿听到这句话,即便她表面上对此嗤之以鼻万分讨厌,除非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人,而柳如君当然是人,而且是女人一见面就会喜欢的人;柳如君做的第二件事,是想告诉唐雪雪他的实力,一个女人当然会喜欢有实力的男人,即便是自己不需要男人来保护她;柳如君做的第三件事是想要让唐雪雪明白,自己并非是个只会沾花惹草的轻薄之徒,柳如君的才华江湖人皆知之,诗琴书画无所不通。
一百零八封信后,唐雪雪就是柳如君的女人了,尽管所有的人都极力反对。
那唐雪雪一旦成为了柳如君的女人便对他是百般顺从,柳如君也认为自己找到了自己的真爱,两人自是恩爱有加。
之后他们一起去洛阳,只为一赏那百花之王的牡丹,也许他们都在后悔,为什么非要到洛阳来赏牡丹?又为什么偏偏碰见了玉芙蓉?
纪三娘看着眼前被自己捆着的柳如君,像似很开心的样子。
昨日戌时左右,纪三娘一家人正在吃饭,那纪总管不停地给夫人和儿子夹菜,儿子在娘的怀里撒娇,饭厅里不时地荡漾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欢笑声。
忽然一阵熟悉的歌声自远处传来,“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这歌声突然而至,就像是晴天霹雳咚咚咚地响彻在纪三娘空落落的心底。纪三娘一声不吭拔脚出了门直向那歌声的方向奔去,身后是她丈夫和他那三岁儿子的呼唤声。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纪三娘此时每听一字,心中便多一分悲愤,“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曲已停,纪三娘的人已到,但见一人一袭白衣,满头乱发,于这满天的夕阳之下的乱坟岗中迎风而立。
她对这背影太熟悉不过了,纪三娘不禁笑了,是那悲愤之极之后的笑,冷峻地说道:“柳如君,你倒真会选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