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阙》051

第51章

“芈稷！你是芈稷！”真正开口时，公输良已是彻底肯定，“冒名顶替，顶替的还是封君之子，你可知这是大逆不道的欺君死罪？”

回他的却是宋君：“太尉觉得奇怪？我儿被你射伤时不过年仅十二，单薄瘦弱，如何受得住太尉的全力一箭？太尉杀我儿，如今还要摆出这副受惊作态，未免太过虚伪。”

“自那以后，子尤便一直缠绵病榻。我们穷极所有法子，遍寻世间名医术士，也没能留下他，而仅仅是拖到他十五。整整三年，我儿痛苦了整整三年，凭什么你公输良还能活得那样恣意潇洒？”宋君的夫人捶胸哭道，“我儿做错了什么？不过是他心善，不愿将随侍的婢女送给你那孽子折磨，你就要在林场加以报复！你杀我儿，抛弃发妻稚子，纵容乱伦的孽子仗势欺人，今日所得诸般孽果皆是你咎由自取！”

公输良被激怒，面上浓密胡须都因骤然紧绷的下巴而微微抽搐。但也仅是一瞬，看着这些于他而言皆是不自量力的蝼蚁，他心底的愤怒都化为了滔天的杀意。

“咎由自取？就凭你宋地几千人马，还能敌得过我数万大军？你们以为今日能杀得了我？简直可笑！只消我一声令下，城外大军即刻便能扫荡屠城！”公输良言毕转身向外，但在身披铠甲的士兵逼近下，还是缓缓停了下来。

“是，我宋地势弱，百姓和善而将士匮乏，对你奈何不得。可你作孽岂止是对我宋地？”宋君笑出声，只是这笑多少显得有些瑟索悲凉，“所以我拿宋地作契，只要能杀了你，宋地我甘愿送给公子稷！”

公输良全然没想到宋君能疯狂到这般地步，居然能双手将宋地送给别人。再看芈稷，他身旁已多了位手拿弓箭的副将。公输良武将出身，自然能看得出那弓箭非比寻常，普通士兵怕是都拿不起。

自打方才那冷淡的一眼过后，芈稷就再也没有看过他。这是他当年丢弃的孩子，公输良心底复杂。纵是不喜，纵是厌恶，今日被相逼到这一步，他竟然也还有些微的遗憾，若公输成也能有这般心计，他公输一族何愁不能功成名就手握大权？

“宋君是要亲自动手，还是由稷代劳？”芈稷偏头相问。

宋君缓缓摇头，沉重而无奈：“宋氏不善武，就劳烦公子稷了。”

芈稷颔首，将佩剑交予副将，单手提弓。又接了箭矢后，搭箭开弓，弓弦如满月，瞄准了公输良心口。

公输良冷笑，并不相信他会真的动手：“你别忘了此刻城外还……”

芈稷松手放箭，如同当初在迷雾森林里给公输成的那一箭，不同的是这一次再不会有任何偏差。

冰冷的箭矢穿透铠甲没入公输良胸口，回锋于瞬间展开，刺入血肉，将公输良还未收起的讥笑一并僵硬在嘴边。

“城外尚有王都帝军，容稷借他首级一用。”

宋君同样不愿意见到宋地的百姓沉于战火，从夫人那儿捧来了宋君令交给芈稷时道：“一如当初你我约定，宋君令今日归于公子，盼公子稷从此善待宋地百姓。我已经对不起宋氏，实在不愿再苦了百姓。”

“宋君宽心。稷并不会久留宋地，只需宋君归顺于楚，稷走后宋地仍交由你打理，宋地的百姓也依旧由你照看。”芈稷接下宋君令，又转而命令副将，“砍下他的首级。”

公输良实在难以置信，更没法接受自己出师未捷身先死，即便要死他也该死在沙场上，怎能如此窝囊地死在芈稷手上？但再如何不接受，他此时也回天无力。随着芈稷的下令，他身边仅有的四名护卫已经被杀，四周身披铁甲的士兵逼近，密不透风地断绝他所有退路。

看着手拿芈稷佩剑的副将走近，公输良牙根紧咬，目色发红，几乎要被心底的恼怒和悔恨焚烧殆尽。他怎能如此羞辱与他，让他死在一个无名之辈手上？想他堂堂太尉，执掌数万兵马，一生纵横朝野沙场，最后居然要死在一个寂寂无名的楚人手中？为什么不杀了他？为什么不亲自杀了他？！

仿佛是猜到他此刻心中所想，芈稷终于施舍了些许目光来。

芈稷看着他，高高在上，冰冷漠然，无喜，更无怨：“我怕脏了手。”

副将站定拔剑，手起剑落，将公输良的最后一刻定格于龇牙怒睁的愤懑不甘中。

芈稷命人收好公输良的首级，又将原先留在宋地的兵马略作调整，便带了人出城。

进城只六人，再出来却有浩浩荡荡千百人，留守在城外的将领便难免在疑虑中有了不安。可再一想，他们足有数万兵马，心底的不安便又褪了些。

芈稷骑马当先，手里提着黑布包裹的公输良首级，直接去到几位将军面前，当众道：“自今日起，宋地归顺于楚，几位将军若愿意就此放弃攻城，芈稷在此应允，绝不会伤害一兵一卒。”

因着这一声芈稷，面前几人俱是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