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想再问些什么，他却不再说话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下去，病人的身体是救回来了，然而，却以一种可见的速度，渐渐地瘦了下去，黄医生知道，他在放弃自己的生命，以一种无声的方式，慢慢地让自己变成一具尸体。

身为医生，他能医治他身体上的病，却不能医治他灵魂上的创伤，只能看着这个被他从死神手中夺过来的病人，一点点放弃自己。

直到昨晚那通电话的到来。

当时，医生已经准备下班了，看到桌上闪动的手机，提醒他：“你的手机来电了。”

病人看了一眼，并不理会。无非是那些空话套话，没有意义的存在。

医生自顾自地拿起他的手机，皱着眉看着上边的号码，“是一个陌生来电，没有显示名字，要接吗？”

病人的眼睛慢慢地转动了几圈，里边似乎闪过一些光芒，片刻之后，他蓦然把手机抢过，因为激动，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像是进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他抬起手指，像是要划过屏幕，而后又悄然放下了，似乎在犹豫着，在彷徨着，眼中闪过痛苦的挣扎和渺茫的希冀。

他在害怕着什么，像是抱着零星的期待，又怕这点期待落空，因此裹足不前，仿佛如果不揭开最后一层面纱，答案就永远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他总还能保留一点渺茫的期待。

感情生活简单的黄医生第一次知道，人其实可以表达出各种丰富的，复杂的情感。

病人任由这通电话消失了，他呆愣愣地盯着漆黑的屏幕看了半晌，然后才痛苦地捂住了头，发出了呻吟。许久之后，他才猛然抬起头，用那双通红的眼睛看着医生，翕动着嘴，说道：“帮我打过去。”

医生接过手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如果……如果她姓沈，你就跟她说，我快死了，说得越可怕越好。”

医生无语地看了他半晌，才拨通了电话，按下了免提键。

那清凉的，如同薄荷缓缓流过耳朵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的时候，医生注意到，病人脸上的肌肉迅速地抽搐着，眼中闪现鬼火一样激动亢奋的光芒，他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认真地倾听着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满是依恋地盯着手机屏幕看。

医生顿时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他觉得，那种流失的生命力，似乎在慢慢回到他身上。

他看着病人亢奋的神色，显然不再是一副要死要活的衰样，只能违心地说出了不符合医生职业道德的话，把他的情况形容得很惨，仿佛下一秒就要挂了。人生第一次做这种事，他有点紧张。

哪知刚说完，就听到那沉稳的，听起来像是体面人的嗓音吐出了一连串国骂，还“你妈死了”，什么“孤儿乞讨”……

她说得越难听，病人脸上的兴奋就越发浓重，简直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却不能出声，瘦削的肩膀不断地耸动着，就像是一个精神病人病发了。

医生：“……”

马勒戈壁！他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要让这俩蛇精病糟蹋？

这一瞬间，他是真的很想谋杀病人的。

回忆到此结束，没有get到病人触角的黄医生看了看两人，决定把老实人当到底：“是他让我骗你的啊，说他快死了，形容得越惨越好，最好是下一秒就挂掉。我俩通话的时候，他还在一边听着，他都知道的，还笑得很开心。”

“是吗？笑得很开心？”

“嘉文，你听我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