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精液浇灌(5081字)
皮皮再也不快乐,他仿佛已经看透了成人世界的虚伪,再也不能快乐了。
正因为他变得太懂事,惹得所有人都不敢对他大声说话,而悦农则觉得,今天的这顿晚饭,让皮皮来参加,无异于对那孩子施加了一种酷刑。
凭什么呢,这里有个人怀孕了,被众星拱月似的道喜祝贺,而他的蓝蓝,却受尽了白眼和唾弃,最后只落得孤绝离去。
都是一个生命,长在悦农肚子里的,就是好的,长在蓝蓝肚子里,却罪不可恕,这究竟是为什么?
悦农回想了适才的饭局,回忆起众人特意避开皮皮的目光,忽然失笑。原来,不刺激皮皮,就不会给皮皮当场发作的机会。难怪皮皮一整晚都没说话,他哪里是没有话,只是没有机会说罢了。
悦农回到房间,不敢再想下去,怕脑子里浮现的,都是那个可怜的孩子血肉之下触目惊心的悲伤和愤怒。
盛宗均醉得厉害,躺在床上嚷嚷着要水喝,悦农倒了一杯走到床前,看着只会撒泼耍赖的丈夫,心道:你竟然连一个孩子也比不上。
悦农气得想将手里那杯水倒在他身上,咬咬牙,忍了忍,又一次忍住。
合衣睡下,她脑子里乱得很。心里想着,“撑过今晚就好,今晚就好”,折腾到后半夜,才自我催眠的睡过去。
盛宗均沉浸在中年得子的喜悦中,连着一个月都是好心情,一下班就回家,派人变着法的做好吃的给悦农补身体,虽然不见得悦农的肚子有什么动静,但他仍然很开心。
直到这天秘书那转接了米米剧组工作人员的电话进来,说米米在地方拍戏的时候,弄垮了身子,现在人在医院。盛宗均早先就知道那姑娘有个片约在身,当他得知悦农怀孕,正准备和那小姑娘谈分手之时,米米的助理告诉他她已经开机工作了。
盛宗均心里想着,大家都是鱼水之欢,都是玩家,既然如此,也没有必要刻意谈及分手,搞得几场偷情有多隆重似的,因而也就随之去了,反正时间总会冲淡一切。
接到剧组的电话,他还奇怪他们怎么不联系米米的家人却打到他这里来。
电话被转接到米米手里,那姑娘本是中气十足的人,这会儿却虚弱无力,她将入院的原因轻声说与他听。盛宗均不自觉得捏紧了电话,末了,只说:“你在那儿等我,我马上来。”
出门的路上,盛宗均让秘书往家里打个电话,悦农正在看胎教书,正奇怪他怎么这会儿来电话了,只听盛宗均说临时有事,今天不能回家,让她晚上睡觉小心,别着凉了。
悦农应着那些叮嘱,直到挂了电话,也没问出来他这是要去哪儿。
她此刻已经不会再为丈夫的行踪焦灼,但就是不知怎么的,她脑海里浮现出米米那张明丽的笑靥。
盛宗均连夜赶到了医院,他的身份不方便被外人得知,因此夜深人静了才进入米米的病房,米米睡得半梦半醒,见到盛宗均来了,不由笑了一下,很是虚弱。
“你来啦。”
盛宗均转过身来,一张脸隐在逆光中,仿佛收割生命的死神,冷硬地道出来意——
“打掉这个孩子。”
米米怀孕了,是盛宗均的孩子,宫外孕。
医生说,必须打掉,不然她也有麻烦。
是啊,她的确还有麻烦,她是导演,一大班子的人等着她开工,她怎么能怀孕呢。
盛宗均的态度很坚决,那个小小的胚胎会要了她的小命,不尽快处理掉,后患无穷,又说,她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做母亲。
然后,他看着她困兽般自我争斗了五个小时,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米米进了手术室,盛宗均不方便抛头露面,只让秘书随行,他离开医院走到大街上,让司机去才买一些补品,等他回头了,米米刚从手术室里出来,人还有点神志不清醒,拉着盛宗均的手一直流眼泪。
盛宗均叮嘱她好好吃饭吃药,时刻留心自己的身体,米米是个美学系统自成一派的人,盛宗均的一切言行都让她觉得他更重视她的安慰,孩子被打掉,是迫不得已的。并且,那也是他的孩子,他只会比她更心痛。
她的手搁在自己空去的小腹上,那是她第一个孩子,她玩乐那么多年,从未失手,却意外地有了盛宗均的孩子,他既惊讶又惊喜,又很悲伤。
她是个荒诞派,看似妖艳,却十足的不懂人间悲喜,因而不论她从前拍摄的那些取乐的小玩意儿,还是后来参与的大制作,都被影评人评价为“情节上存在着巨大的硬伤”,她倒也不否认呢,她本就是个大宝贝疙瘩,人间疾苦什么的,她从来不懂。她也不需要懂。她要的是快乐,无法形容的快乐,相对于吸毒者,她更像是性瘾癖,身体里寄居着一头永远不知餍足的兽,需要男人的爱意和精液浇灌,才能开出靡丽娇艳的花来。
然而,她生命里终于出现了一个真实的东西。
一个孩子。一个胚胎。
虽然它在她体内只是个短暂寄居的过客,但她头一回认识到,她和大街上那些普通的女人没什么差别,她也会怀孕,也会因为拥有了欢欣,也会因为失去而茫然。
啊,她变得更像一个人了。而且是一个女人。
盛宗均看着这个年轻女子,有些疯魔化的神情,不得不说自己有些吓住了。
作为一个刚流产的女人,她实在是不应该流露出这样高兴的表情的,哪怕那是她自我认知提升至另一个层面的喜悦,但盛宗均只是个平常男子,不见得会接受这样艺术化地喜悦。
他勉力保持着自己的步调,使得自己不会落荒而逃。虽然米米给过他莫大的快乐,但他显然更爱悦农的骄矜悦农的可爱,米米是艺术家也好,荒诞派也罢,他都不想再理会了。
米米沉浸在自己的欢愉中,甚至没发现盛宗均是何时离开的,等她想起来的时候,秘书也跟着要离开了,问及盛宗均的行踪,秘书只说盛宗均临时有事。秘书还深怕这年轻女孩会仗着自己给主子流过产今后来闹事,还多提醒了几句,比如盛宗均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比如米米导演的身份,再比如米米的父母亲的颜面,甚至加上了悦农境地。
总而言之,这件事若是宣扬出去,只会百害而无一利,希望米米多多慎重。
秘书达成了目的,本打算离开的,但做事老道地他在反复确认米米的神色之后,只觉得这女孩古怪的很,她此刻的模样,就像是刚吸食毒品后如坠云雾的模样,迷离,欢欣,同时出现。
很像一个疯子。
秘书摇着头,不置可否地离开了。
盛宗均那边已经连夜回了京,到了家已经深夜,悦农听到司机班有动静,已经起来了。她白天睡得多,晚上反而睡不着,盛宗均见把她吵醒了,连连道歉。悦农见他风尘仆仆,也未有责问,无声无息的准备好洗漱的衣物安排他去清洗。
盛宗均洗完澡出来,悦农正握着遥控器无聊地翻开深夜节目,盛宗均嬉皮笑脸地看着她:“老婆,给我吹头发。”
悦农闲着也是闲着,下了床去开吹风机。
“累不?”
“嗯,你给捏捏。”
她打了他一下,“到底谁怀孕啊?”这个没脸没皮的。
盛宗均嬉笑一声,“宝宝想爹了麽?”
悦农收起不悦的神色,继续给他吹头发,柔柔白白的手指给他按压着头部的穴位,把盛宗均舒服地直哼哼,他的头发很短,随了家风,怀甚皮航勋都是寸头,他也和姐夫们一样,留着个寸头,一副利落。讨喜的。
吹完头发,盛宗均明显感觉到悦农心情好了许多,他笑了笑,关灯抱着老婆睡下了。
说起来,女人都是可笑又可悲的,她们的快乐,往往不在于她们得到了多少,而在于她们为自己爱的人付出了多少,付出的越多,她们越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