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声号音在半夜响起。
妮娜已经不记得这是今晚第几次惊醒,或是,她根本就没合过眼。丈夫没来卧房就寝,这是自霍恩堡建立来的第三次。只有三次,她记得非常清楚。第一次是乌鲁克的使臣初次造访北城,并带来他们领主承认领土的信笺,而在那之前,其他领土早已承认这个事实;第二次是丈夫代表亚述与埃利都商讨边境问题,那天三方领主齐聚北城,他们在大殿整整吵了一宿,她就在侧殿倾听,然后昏昏睡去;第三次就在上个礼拜,南征的相关事宜谈妥后,他和塞尔西还有迈克为了庆祝,在书房喝了个烂醉。
她至始至终都相信丈夫,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直到他亲口向自己承认,桑尼是他与米拉·凯尔琳所生。他的理由让人信服,甚至连纳穆神也无法反驳,她最终选择妥协,并终日向神祈祷丈夫的心还在自己这儿。
可事实呢?她只觉得眼泪有点咸。
好在,他们还有一个儿子,也是他们唯一一个孩子。小家伙打出生那天起,就惹人疼爱,他继承了丈夫的蜜色眸子,和她的栗色头发,初为人母的那些日子,她感觉自己仿佛活在梦里。“肯尼,我们竟然有孩子了,这是真的吗?快,告诉我!”她无数次这样问丈夫。而丈夫每次都微笑着冲她点头。
她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从吸允母乳到吞食面包,从牙牙学语到后来竟能喊她母亲,她依然记得他第一次叫她“妈妈”时,那眼泪的味道,是甜的。
她无数次站在儿子的书房,透过窗户看向练武场。他和那些贵族的孩子一起训练,丈夫的亲兵非常严厉,他的迈克叔叔也是,那个叫林德的剑术大师亦然,但即使他是北城未来的领主,依旧比任何人都刻苦。
时间仿佛过的飞快,如今他早已满十七。去年命名日的比武大会上,他骑着黑色的战马,身披银甲,手握长枪,将二十多名同龄人挑翻落马,最终将冠军的花冠戴在她头上。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北城人似乎都知道,领主的儿子在同龄人中无可匹敌。也是在那天,他在神院接受圣油涂抹,成了一名真正的骑士。
渐渐地,窗外开始变得嘈杂。妮娜掀开毛毯,只披了件轻薄的丝织睡袍来到窗边。探身下望,所有的火盆都已点亮,照的霍恩堡如同白昼。一队队近卫军在青石板铺设的大道与小径来回穿梭:有的捧着地图,有的抱着盔甲与佩剑,有的牵着马,还有的拿着乌鸦。
再远的地方,士兵们站在马车上,七手八脚将一袋袋土豆,一桶桶黄油,一捆捆新上羽毛的箭矢往上搬。她还听见打铁的声音,铁匠们似乎正利用最后的时间修理长枪,将铠甲上的凹痕打掉,锁甲则扔进沙桶,沿着凹凸不平的地面滚动,好将它们摩擦干净。
天空不断有乌鸦展翅高飞,也有从远方而来的乌鸦飞进瞭望塔,那里住着负责接收信件的卫兵,也有负责写信的学士,整个霍恩堡似乎都在忙活,而此时距离破晓还有一段时间。
于是,她关上窗子,唤来侍女,命她们帮自己打水梳洗,自己则走到衣橱前,挑选合适的衣服和首饰。在此之前,她早已经历过这种场景,尤其在圣战那一年里,她曾无数次站在卡尔塔城的城墙上,目送丈夫与联盟军远去,并祈祷他们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