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纵连横变化无常,就跟李天明的人生一样。
李天明这一辈子,不怕苦,不怕累,更不怕路途遥远,就怕鞋子里头,有钉子。
姜超,就是这颗钉子。
国学学校收上来的所有学费都由姜超保管,而账目上的那些钱,已经随着姜超一起,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当李天明搭着姜瑜期的肩膀,亲眼目睹姜超遗容的时候,脑子并不是空的。
姜超吃着鱼,一脸醉意地跟李天明说要开学校;
姜超屡次从家中躲出来找人喝闷酒;
姜超没接桌上不断响起的手机;
姜超说公司资金吃紧,他还欠着供应商的钱;
姜超说他买股票,但是已经清仓了,那只股票,叫阳鼎科技;
姜超还说搞灯谜太难,学生参与度不高,应该搞宋词……
姜超在李天明的脑子里说了很多很多,他没说的是,原来那个小学教室的租赁费用只有姜超报出来二分之一,剩下的一半钱去哪里了,没人知道;而姜超这个人为什么会死,至少当时站在人群中的李天明也无从知道。
姜瑜期哭了,这是李天明第一次见姜瑜期哭,他的哭泣,没有声音。
李天明五味杂陈,姜超尸体被蒙上白布抬进救护车里时,李天明像生吞了几根尖利的鱼刺,从喉咙到胃,都在滴血。
姜超是生意人,住的小区还算高档,走廊与电梯中都装了摄像头。
从摄像头里看,姜超确实是一个人上的天台,无人等候,无人尾随,警方最终以自杀结案。
“他买什么股票,他就是自己作死,现在把我们全家都搭进去,他开心了?!你爸就是个废物!”
李天明终于见到了姜超的妻子,这个在姜超心中排在第一位的女人,虽人到中年,穿着打扮仍然时髦,跟姜瑜期长得很像,大眼睛高鼻梁,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
只不过这女人一开口,李天明便不再觉得她美了。
现场有邻居,有警察,有姜瑜期,更有其他陌生人,女人把姜超种种不是全吼了出来,好似姜超并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仇家。
“对,是,之前他是赚了点钱,可不就尝到了甜头了?!我警告过他无数次股市不能碰不能碰,他听么?!尝到甜头就疯了,拉也拉不住,整天表面上搞公司,回家搞诗词歌赋,其实心里整天想着的就是不劳而获,一夜暴富!现在好了?整个家都搭进去了,搭进去还不算公司也搭进去,后来他还不心死,又跟我说搞点别的赚钱,他去想办法,鬼个知道他搞的是什么,天天晚上周末不回家,这男人眼里就没有家!有家的男人能借高利贷么!那是高利贷啊!”妇人指责到这里终于流出了眼泪。
搞点别的……
李天明心里咯噔一下。
姜超跟妻子说搞点别的赚钱,难道就是办学校么?!
天超国学学校,难道就是姜超用来赚钱,填补他股市漏洞的工具么?!
那他之前说的那些什么人生梦想,什么还是喜欢当老师都是假的?!
欠着巨额高利贷,他姜超还能有心思追寻理想?
李天明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