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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景宗继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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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前往黑山的路,崎岖难行。

北方的冬夜,寒彻骨髓,迎风疾驰,似乎所有保暖的衣物都失去了效果。僵冷麻痹的感觉从手足开始,渐渐至全身。韩德让是久习武艺之人,亦觉得有些经受不住,更何况耶律贤本来就是体弱多病之人。

就在疾行间,韩德让敏锐地发现耶律贤的马蹄声慢了下来。他勒住马,转身迎了回去。借着微弱的星光,他看到耶律贤全身伏在马背上,一动不动。

韩德让大惊,策马跑到耶律贤身边,跃下马扶起他,叫道:“明扆、明扆,你没事吧?”

在微弱的星光下,韩德让只见耶律贤的脸色已经惨白,下唇更已经咬出了血,他伏在马上,紧紧抓住缰绳的手已经僵了,虚弱得几乎要跌下马。幸而他的马原是大内名驹,甚是通人性,在主人这种情况下,若再疾驰就会掉下马来,居然自动把速度慢了下来。

韩德让急忙扶起耶律贤,给他喂了一颗提神的药丸,一边轻唤。但见耶律贤轻嘘一口气,缓缓地睁开眼睛,吃力地一笑:“德让,我们到哪里了?”

韩德让摸了摸他的脉息,问他:“明扆,我们要不要停下来休息一下?”

耶律贤靠在韩德让怀中轻轻地,但坚决地摇了摇头,声音喑哑:“不要停下,快走,我们没时间休息。”

韩德让急道:“可是您的身体……”

耶律贤失控大喊:“我的身体没事!”

韩德让一怔。

耶律贤双手紧握,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神,想了想,对韩德让道:“我没事,我能坚持住。须知罨撒葛随时可能知道消息追来,我们真的没有时间休息。”

韩德让低头一想,翻身上了耶律贤的马,道:“要不这样,我们俩共乘一骑,每隔半个时辰换一匹马,您靠在我怀里就可以。”

耶律贤微一犹豫:“可是,这样只怕速度会慢下来……”

等了多年的机会就在眼前,他此刻心急如焚,一刻都不愿意等待。

韩德让却道:“速度也慢不了多少。您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地骑马赶路,身子又弱,再这么下去不行。别忘了,到了黑山,您还要在群臣面前登基,总不能一到黑山您就倒下了。”见耶律贤还要再说,他将他的手一按,“明扆,听话。”

这一声“明扆,听话”,却是小时候韩德让经常对他说的,等到耶律贤成年以后,韩德让基本上已经没有再说过这样的话了。而此时说来,仿佛是回到了他们小时候,韩德让拉着小小的明扆,共同度过日日夜夜。

耶律贤脸色一缓,叹道:“好,我听你的。”

两人驰马共行,耶律贤心情复杂地看着韩德让,忽然道:“韩二哥,当日我的命是韩大人所救,此番若没有你,恐怕我也赶不到黑山去。你父子对我有恩,我自当终生不忘。”

韩德让却道:“大王能够走到今天,相助的不只是臣父子,还有更多的人为您前赴后继,我们共同的心愿,就是为了大辽的将来。德让从来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才冒险助您,只要大王不忘记自己推行汉制的决心,臣等百死无悔。”

耶律贤低沉地道:“你放心,我绝不会背弃誓言的。若我有一天……但愿你能明白,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中兴大辽,为了完成太祖、皇祖父和我父皇一直以来的梦想,也是为了不负你韩家和所有帮助过我的人。”

他说得极为含糊,韩德让听得不甚清楚,不由得问:“你说什么?”

耶律贤转过话头:“没什么,我们走吧。”

不及细述路上的艰难,两人一路快马加鞭,直至凌晨才赶到黑山,已经是大雪茫茫。

耶律贤刚出来的时候一时赶得太急,身体有些虚弱,韩德让还恐他一路赶路会经受不住,不想他却甚是坚韧,这一路行来,越近黑山,他的精神反而越是亢奋。

女里早已经派人在山下候着,见了两人到来,连忙迎上去,把他们带入大营。

此时雪正下着,两人风兜遮面,一路行来也无人注意,一直到了王帐之中,由韩匡嗣预先布置的人接了进去。一行人见面还来不及说话,韩匡嗣见两人俱是脸色青白,露在外面的手足也已冻得僵直,直接带了两人先去饮下早就备好的姜汤,这边才引了萧思温来见。

萧思温正等得心焦,如今见耶律贤到来,心头大石终于放下。

穆宗的尸体已经被收敛好,萧思温便先引耶律贤去穹殿后堂亲自察看。

耶律贤站在棺椁前,韩匡嗣轻轻推开棺材盖子,但见穆宗尸体平躺在里面,此时天气寒冷,因此尸体虽然放了两日,却几乎是冷冻住了,不曾腐坏,只是看上去,却有些不似真人,倒像是蜡人似的。

耶律贤看着那漆黑的棺木,一时间竟是神思恍惚,似乎看到了四岁那年他父亲耶律阮的尸体一样。也是这么一个漆黑的夜里,也是这样一具漆黑的棺木中,一代帝王就这样惨死于乱刀之下。

他的父亲和穆宗,虽然是不同的人,做了不同的事情,一个对帝国的将来满怀期望,一个在皇位上醉生梦死,可是最终,却是殊途同归。

那一刻,他的心神不禁也有些摇晃起来,他想到自己从四岁时立下的志向,想到这些年心无旁骛到禁绝人生所有的可能,想到他即将要做的一切……就在他看到穆宗尸体的一刻,他忽然想问问自己,这一切值得吗?

耶律贤站在那儿,忽然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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