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也不算。”谢行道:“我那时还没这么大本事。但那时我眼看着她行此不义之举,未曾呵止,作壁上观,细细想来,也是为虎作伥。太子殿下为人亲厚,内心纯善,若没有这灭顶之祸,他必能成为一代明君。”
顿了顿,他又道:“我既未曾为君王尽忠,也未曾为自己的双亲尽孝,点检如今,十年如一梦,而我除了能记起些许年少往事之外,实则……世事无常,并没有留给我多少掌控的余地。”
“你想用寒山晚钓图来反制住容嫣?”
沉思片刻之后,谢行回过头,轻声道:“算不上吧。无论有没有这件东西,她想要的东西鲜少失手。只不过若我什么都不去做,毕竟……一把年纪,黄土埋到了脖子,想来也实在不甘。”
明溦张了张口,欲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片刻后,谢行的后背一暖,却是她环着他的腰,额头靠在他的背上,不言不语,呼吸轻缓,像是安慰,又像是在许许多多的秘密之中找到了一星半点的共鸣。
“我已经不爱他了,许久之前便不爱了。”明溦轻声道:“我爱他的时候,他做什么都是对的,我若不强迫自己接受这件事,便会憎恨我自己。后来我流落到了楼兰,世子殿下待我极好,也是在毒杀他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世上除了一些污秽的人心,还有一些光明的心性。”
顿了顿,她道:“杀了世子殿下是我此生最为后悔的一件事。”
溪水潺潺,流光如霜,谢行握着她的手臂,片刻后,手掌覆上她的手背。许多事情本无需说明,他二人并非少年,许多独属于少年听雨的情愁与荒谬缠绕在了一起,又被时光抛在了脑后。
许久后,谢行道:“他现在……可还活着?”
“活着,生不如死。”明溦闭起双眼,轻道。
扣握着她手背的一双手陌生而柔软,他的身躯沉稳,但她觉得他是脆弱的。那是一种极其少有的,沾着同情与慈悲的脆弱。明溦从身后搂着他,静听着清泉石上,明月疏朗,既是渐渐清醒,又像是比方才更为困惑。
“西夏旧臣因不满宇文疾专权,曾设计试图将他截杀在猎场上。沾毒的羽箭伤了他的一只眼睛,而后毒物入骨,他……再不是从前的样子。”
谢行并未询问他从前是什么样子,因为他能清楚地记起容嫣从前的样子。他第一次见明溦时曾有片刻恍惚,二人气质相反,一人娇俏活泼,一人疏冷高华。那时明溦端坐在群臣夜宴之中笑出了淡淡的风情,容嫣端坐在沉沉的帘幕之后,珠翠绫罗,烨然高贵,凌然而孤独。
“倘若没有宇文疾便没有如今的我。但倘若没有他,我会比现在更为……”
明溦一时语窒,谢行捏了捏她的手,道:“单薄。”
她讶然抬起头,谢行转过身,道:“我可以将寒山晚钓图给你。但你需得为我做一件事。我要你替我入宫,向帝君带一句话。”
***
数日后,谢行往崇州北上,明溦到安平镇渡口收一封信。这封信来自渝州城,乃是她避开许多耳目,刻意托人秘密辗转带来。她为避开容家耳目,专程作寻常妇人打扮,出门前她还刻意吩咐管家,令他记得为她留个门。
刚行至谢家宅院下的石梯时,一个锦衣华服的人已在此恭候多时。彼时也恰是黄昏,浅草香气未退,明溦见了那人,蓦地浑身绷紧。一辆新雕的漆红马车停在石阶尽头,他绽开灿然笑意,收了折扇,恭敬朝明溦行了个礼。
“师父。我来带你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