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机会想去看看,但是,常住,不习惯。我是个很娇气很挑剔的女人。”为了这点娇气,为了生活上舒适一点,如果可以,她会选择留在皇宫,而不是浪迹江湖。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衣裳朴素,没有戴首饰,脸上也没有涂涂抹抹:“我看不出来你哪里挑剔。”
她扳着指头数道:“冬天不可以太冷,夏天不可以太热,阳光不可以太强,风不可以太大,空气不可以太干燥,也不可以太潮湿,食物不可以太单调太油腻,每天要吃新鲜蔬菜新鲜水果,不可以受累,不可以受气,还有很多,一时想不起来了。不太舒服的日子,最多可以忍耐十天半个月,长了,我也许会撞墙而死。”总之,她是温室里长大的花朵,也愿意继续做温室里的小花。
“准噶尔确实不适合你。”他苦笑,很正经地问:“你想要嫁给那些皇子吗?如果他们要娶你,你怎么拒绝?”
楚言一愣,她和他好像还没有熟到可以讨论这种事情!
“那几个人都喜欢你。”他平稳地叙述:“草原上,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就会想办法把她扛进自己的帐篷。男人都是一样,喜欢一个女人,就要据为己有。京城里的男人,更文雅,也更虚伪。他们会欺骗你,强迫你,直到把你关进他们的笼子。我想,你要是被关在笼子里,几天也活不下去。”
楚言浑身巨震,说不出话来。这些话,她不是没想到过,被一个男人如此□□裸地说出来,就变得不容回避。
敢告诉胤禩她的心意,指望的不是他能完全理解,赌的是他对她的在乎。胤禩答应了那样的条件,他会做到,因为他很爱她,爱得不愿意冒一点点让她反感的危险。他选择用顺从用柔情来系住她的心。这样的胤禩,这样的爱,她不能不感动,不能不回应,不能不爱。即使如此,她仍然不愿意为了他为了这份爱情,束手就擒。
其他的人,并没有这样的宽容和包涵。她能如何?事到临头,两害取其轻么?
他仍然望着她,好像她的答复很重要。
她勉强地笑了笑:“太后对我很好,我会告诉太后,我不想这么早成亲。”
“你是说,他们的祖母会帮助你?”他语带嘲弄,讽刺她的天真。
语塞,她恼意顿起,站起身,把斗篷脱下来扔给他:“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
他没有接斗篷,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你想什么时候成亲?”
楚言后悔了,这人不是西方的绅士,而是草原的狼,不知礼貌和客气为何物!
“三十岁。”扔下一个答案,她挣扎着想脱身。
“三十岁?怎么行?你不想嫁人?”他手上用劲,把她拖到面前:“告诉我,说实话!”
三十岁就是实话!但是,不符合这里的风俗。为了脱身,她给出另一个回答:“二十岁。”这个身体二十岁,灵魂三十多岁,也不算更改初衷。
“好!等你二十岁,我会来娶你。”放开手,他露齿而笑,捡起斗篷,大步流星地走了。风儿送来他爽朗开怀的笑声。
楚言懵了!这个人的思路,她一点也跟不上。刚刚认识,就说娶她,还等到她二十岁,以为是订马驹么?他难道不是来谈和亲的?准噶尔人难道是因为患脑膜炎绝种的?
慢慢地往回走,楚言还在想,她这几天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气,命犯桃花!这些人倒都是俊男帅哥,有性格的青年才俊,老实说,在现代遇见过那么多人,也没几个这种货色,而且早被人内定,轮不到她。可是,她没有兴趣脚踩几只船,提心吊胆地,惟恐他们把她分尸了。
“楚言。”离营地还有一段路,一声焦虑的呼唤,一个人急急忙忙走到她跟前,双手一拥,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到处找你。”
“胤禩。”轻唤一声,伸出手抱住他的腰,脸像小猫一样在他怀里蹭了蹭。只有这个人,是她爱的,只有他的真情,是她要的。
他满腹的不安责怪立刻化为乌有,微叹一声,紧紧搂住她:“你呀,方才的事,不要恼!”
想起四阿哥的声色俱厉,撇撇嘴:“胤禩,你也以为是我惹出的事情么?”
“不是。十三弟已经对皇阿玛说了,他想起了五哥,心里不忿,故而挑战阿格策旺日朗。十四弟是因为十三弟眼看要输,起了争强之心。皇阿玛还夸他们兄弟情深。和你没有关系!”
那两个人还不算太笨!楚言闷闷地问:“你呢?怎么回皇上的?”
轻轻吻了吻她的脸,笑道:“我骑术普通,对箭术还有些自负。听说阿格策旺日朗三箭连发,百步穿杨,是个难得的对手,自是心痒。皇阿玛明白。”更新最快
“那么,你明日还要和阿格策旺日朗比弓箭么?那个人好像受伤了。”
他温柔地望着她,猜到了她的想法:“我回头就让人给他送些上好的伤药去。”
“嗯,堂堂大清国的皇阿哥,总该有些气度才是!”
他的额轻轻抵住她的,轻声地笑,认真地问:“你说,我会赢他么?”
“赢不赢有什么要紧?别人赢你再多,你也是我的胤禩。”
“楚言,楚言。”他欣喜若狂,抱起她原地转了几圈才放下,在她的脸上印下数个轻吻,好容易压抑住激动和喜悦:“楚言,胤禩何幸!能够遇见你,能够得到你的真心!”
“楚言何幸!能够遇见胤禩,得到胤禩的真心。”她也很快活,踮起脚尖,主动送了个香吻。
他眼神变得幽深,捧住她的脸,深深地吻了回来。
许久,他恋恋地放开,脸上是开朗的热情和耀眼的幸福。
“我们回去吧!冰玉也在找你,可别惊动了太后。”握着她的手,拉着她,慢慢往回走。
二人不时侧头相视而笑,夜色虽黑,却不会让他们错过彼此眼中的快乐光彩,真希望能这么一生一世地走下去,没有尽头。
一个身影远远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光线太黑,看不清他的神情,但他浑身散发的冷森凝重不容错认。
“四哥。”
“四爷。”
他的目光冷冷地落到他们交握的手上,凝视片刻,抬起眼,带着一股寒气笼罩着她。
她有些发冷,轻抖了一下,手却没有松开。
胤禩有所察觉,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温柔地说:“楚言,你先回去。我有些话和四哥说。”
“好。”她微笑着,镇定地回视对面那个人,屈膝福了一福:“四爷晚安。”
慢慢地走回营地,她没有试图回头看。这个时候,胤禩是占上风的,四阿哥又是个极冷静的人,她没什么可担心的!
八阿哥和阿格策旺日朗的比试引起小小轰动。
一大早,楚言和冰玉尚在早饭,白云其吉格就跑了进来,邀她们一起去观看。听说有热闹,冰玉当然要去。
白云其吉格口中嚼着一个烧卖,手里掂着一块绿豆糕,一边赞口不绝,一边和冰玉争论谁会是今天的赢家。白云其吉格看好的是阿格策旺日朗,冰玉早把当初的同行之谊抛到脑后,力挺八阿哥。
楚言不急不慢地喝着粥,好笑地看着。草原儿女果然爱憎分明,昨日还视她们如眼中钉,今天已经当她们是闺中友了。这样的简单明快,倒也让人舒心。
不管胤禩挑战阿格策旺日朗有没有她的缘故,她是不会去的。已说过不在乎他的输赢,去与不去,胤禩都会明白。
小时候,被选去参加竞赛,每每临场失常,令人扼腕。只有爸爸妈妈一笑了之,对她说,输赢并不取决于她好不好,而是看有没有人比她更好,管不了别人的事情,自己尽了力就可以。她想开以后,倒是时不时能拿些奖状奖品回家。胤禩将来的路还很长,这次的输赢实在不算什么。
她两个去了没多久,怏怏地回来了。战况一点也不激动人心!每人统共射了三箭,都中靶心。阿格策旺日朗有一箭略歪了一些,主动认输。八阿哥笑说,阿格策旺日朗昨天摔跤时膀子受了点伤,他趁人之危,算不得高明。两下握手言和,说是改日再比,却没有定日子。
楚言笑出声来,那两人倒是不叫她失望,在蒙古热血儿郎面前,比赛光明磊落!
赛马会将近,自从学会骑马,她好胜心又起,就算十三阿哥不来拉她,她自己也会抽空练习。有了那顶带面纱的宽沿草帽,她在心理上放开不少,只避过正午时光,尽情享受着草原的辽阔奔放。
这天下午,她出去跑了一圈回来,远远看见那匹大黑马正在一座帐篷外面溜达。
那座帐篷坐落在营地的外围,有些离群。黑马没有套缰绳,也没有挂鞍,就只是一匹马,踢踏跳跃,来回小跑,恣意地撒着欢,却左右不离那座帐篷。
楚言惊叹地望着这自然的杰作,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她还在学画的时候,曾经迷上徐悲鸿的马,临摹来临摹去,总被人笑她画的是驴。和眼前这匹黑马比起来,徐悲鸿画的,大概也要被比成驴了!
想起“汗血宝马可遇不可求”的说法,她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好想摸上一摸,感触它的皮毛和肌肉,感受它的力与美。
想到它的主人,犹豫了一下,来到帐篷外,高声叫道:“阿格策旺日朗。”
跑出一个仆人,低头哈腰,咕噜咕噜地说了几句。
听不懂。只问她关心的:“不在?”
那仆人愣了一下,应了一声,又指着金帐的方向咕噜咕噜。
看来是去金帐议事了,此处地势较高,楚言在马上极目眺望,没有见到那个高大的影子,真是天助我也!
仆人作了个手势,似乎请她进帐等待。
小红帽进狼窝?开玩笑!楚言摇摇头,挥手打发他去了。
黑马似乎感知到她的意图,停了下来,两眼专注地看着她。
下了马,把帽子摘了挂在鞍上,楚言打点起最温柔无害的笑容,一边慢慢靠过去,一边努力用脑电波与黑马沟通:你很美,我是你的崇拜者,我喜欢你,我不会伤害你。
黑马有些好奇地静静地望着她,没有逃走,也没有发出警告威胁,似乎接受了她的接近。
楚言大喜,她不需要很长的时间,只要几下就好。
她的手即将搭上黑马的身体,黑马动了一下,她的手落到黑马嘴边,被潮热的柔软卷住。
“对不起。我没带吃的给你。下回好么?下回,我给你带松子糖。”陪着笑脸,她用另一只手抚摸黑马两眼之间,柔声讨好。
黑马面无表情,舌头吧嗒吧嗒地卷着,她的手,然后是手腕,半截小臂,消失在马嘴里。
天啦,这匹马是吃肉的!楚言有些慌了,狠命地往回拉,只恨自己手上没有带指甲套。
黑马突然松口,总算让她抽回手臂,上面粘粘嗒嗒地滴着口水。她来不及恶心,就发现黑马原来是找到了另一个目标。她的辫子正从下往上,一点一点地消失。
那个,头发比较像草!剪掉还能再长,送给它也无所谓,可是,手边没有匕首剪刀之类的利器。楚言不得已,双手拉住辫子所剩无几的一段,姿势可笑地与一匹马拔河,节节败退。
马头快要贴上她的脑袋,楚言害怕,正要叫人,突然觉得头顶一松。
黑马把她已经是一团糟的辫子吐了出来,转而开始撕咬她脑后的头发,好在力道很轻,不至于把她吓晕过去。
终于发现她被一匹马给调戏去了,楚言心中郁闷之极,偏偏做贼心虚,丝毫不敢还击,只能努力挣脱,一边小声咒骂:“死马!色马!主人混蛋马无赖!放开我,信不信我阉了你?”
不远之处,一阵放肆的大笑:“思想是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