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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刚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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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嬷嬷连忙乘了碗肉汤送过来。看见面上漂着的厚厚的油花,楚言先就腻了,勉强喝了两口,就推说没胃口。虽然油腻,却漂着浓浓的肉香,颜色也很新鲜,看来这帮人没敢接着玩老花样。

“这天太热,是让人没胃口。”夏嬷嬷陪笑道:“姑娘喝点绿豆粥,去去暑气,可好?”

楚言点点头,果真喝了半碗绿豆粥,夏嬷嬷再劝,却什么也不肯吃了,只对她轻轻笑笑:“嬷嬷心里疼我,我明白。只是我实在吃不下东西。”情势开始往她预计的方向发展,可戏还得继续演下去,半途而废必会前功尽弃。一旦被他们看出她的弱点,他们的手段只会变本加厉。现在这阶段,只要维持着基本新成代谢正常。

夏嬷嬷一脸愁容地走出去,见到几个同事,叹着气说:“真是什么也不肯吃,这可怎么是好?万一真有个好歹——”她的担心比别人多一倍,可不是装的。九阿哥的好处可是好拿的?她女婿的妹夫在五阿哥庄子上做事,五阿哥恼了,她女婿的妹夫要倒霉,她女儿在婆家也没好日子过了。

“真的什么也没吃?难不成真是不想活了?”富嬷嬷也有些慌了。

“好说歹说,才喝了两口绿豆粥,算是给我老婆子一点面子。你们想想她碰上的事儿,也难怪她会想不开。哎,摊上这位,算我们倒霉!招惹了这位,可就犯上了好几尊菩萨,以后怕是消停不了了。”夏嬷嬷再添一把火,烤得富嬷嬷那几位心里七上八下。

杨嬷嬷咬着牙,恨声道:“两下子就被一个小丫头给收服了,咱们以后还抬得起头么?不过是一个过了气的秀女,能嫁过去做王妃,算不得坏事。年纪轻轻,又是个有手段的,我就不信,她真的不想活了。不吃就不吃,我倒要看看,她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能撑到几时。”

第三顿第四顿,楚言仍是只肯喝点粥或者几口汤,其他,就连茶水也不要,体力明显差了很多,脚步虚浮,精神不济,虚弱两个字写在了脸上。除了杨嬷嬷,其他人都担着心,只怕她什么时候倒下去,牵连着他们都要受罚,哪里还顾得上管教她整治她?接着,就出事了。

这位杨嬷嬷与先前五公主的跟前的成嬷嬷的沾亲,故而被太子挑选出来“管教”楚言,自己也存了为亲家报仇,扬威立万的心思。因为下过工夫,对楚言的性情比别人了解的多,唯独小看了她的毅力,竟铁了心要同她硬碰硬,虽然陪着笑脸,言语小心,盯着她练习礼仪却一点也不放松。

楚言一路颠簸回到紫禁城,连个喘气的时间都没有,就开始与这帮人斗智斗狠,外加学蒙语练礼仪,又整整一天多几乎没送什么东西进肚子,早已头晕眼花,四肢发软,还要穿着花盆底,更着脖子,端着上身,一遍一遍地下跪起立,终于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额上碰出一道口子,脸颊蹭掉一层油皮。

伤不重,可在脸上,万一落下疤,破了相,用不着楚言张口告状,有眼睛的都看得见,哪个主子见了,也不能不当回事。所有的人都慌了手脚,谁还肯听杨嬷嬷有什么说法?不管原先是什么念头都抛到一边,七手八脚地扶她到床上躺下,忙忙地找大夫找药膏,找幕后总指挥贾威讨主意。

贾威气急败坏地赶到时,楚言已经由着她们上过药,半张脸都用纱布裹了起来,两边手掌也都包着厚厚的纱布,像足了刚从火线抬下来的重伤员。

满鼻子刺激的药味!楚言把两手凑近了,闻了又闻,竟有些熟悉的感觉。派来教她蒙语的锦嬷嬷,原是科尔沁来的陪嫁丫头,身份与众不同,也不跟那帮刁奴同流合污,来了只管教她蒙语。只是丝毫不讲教学方法,坚信板子底下出天才,一句不讲语法句法,只要她一句一句地跟着说,三遍还学不象,就是狠狠一板子。前后一块儿呆了三个时辰,楚言已经记不清到底挨了多少下。先前两边都在硬顶,他们不送药膏,她也不提,两手肿成了馒头,只当作不是自己的,倒也勉强忍得主。

两个世界里活了这么些年,也只被两个人打过手心。上一回只觉得那人心黑手狠,如今挨其他人打过,见识了真正的辣手,才知道他每一下都留足了情,用足了心。当初,受不了那份疼受不了那份委屈,哭成了泪人,这次,狠心咬牙,愣是连眉头也没皱一下。经历多了,才知道皮肉之苦实在算不得什么。

那一回挨打,后来还是胤禩给她上的药,那也是他第一次对她提及自己的过去。

她的“伤势”可把贾威吓坏了。不过是第二天,就弄成了这样!传进主子们的耳朵里,落进主子们的眼睛里,他们这帮人全都不用混日子了!

“啊哟,好好的,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这帮奴才是怎么侍候的?”贾威狠狠耍了一通威风,连着嬷嬷们都是一顿教训,尤其对“肇事”的杨嬷嬷:“一把年纪了,太子爷听说你稳重妥帖,才特地挑了你来服侍佟姑娘,怎么不识好歹,不懂规矩?自己不顾脸面,就怪不得人!来人,拖下去打二十板子给姑娘出气,然后撵出去!”

没想到贾德说翻脸就翻脸,杨嬷嬷着了慌,心里还有一丝明白,只对着楚言磕头告求。

“贾公公一来就大呼小叫的,出了什么事儿呢?嬷嬷费心教导,都是为我好,我哪儿来的什么气呢?我好容易跟几位嬷嬷有点熟了,公公怎么就要撵人?公公不是说,四位嬷嬷都是太子爷亲自挑选的?这么说打就打,说撵就撵,知道的说公公是太子爷跟前的红人,能替太子爷当半个家,不知道的还以为公公不把太子爷放在眼里呢。”气息虚弱,一番话说得更是慢条斯理。

贾威惊出一头冷汗,顺手给了自己一嘴巴,赔笑道:“怪奴才糊涂!奴才这不是见了姑娘受伤,心里着急,只怕他们不用心服侍,姑娘心里不痛快,才想为姑娘出气么?姑娘花容月貌,万一落下个什么,不但主子们心疼生气,就是奴才看了也觉得可惜。”

摸了摸脸上的纱布,楚言淡淡一笑:“这个么,只是个意外。他们倒是极用心的,太子爷煞费苦心,我心里感激还来不及,哪敢有什么不痛快?常言说,新不如旧,好容易大家熟了,互相迁就也容易些。贾公公肯给我个薄面,就当什么事儿也没有吧。”换一拨人来,她前头的力气不是白费了?

“姑娘心慈大度,便宜了她!”

杨嬷嬷等人退了下去。贾威陪着笑脸:“听说姑娘这两日都不怎么吃饭,莫非是饭菜不合口味?姑娘身子娇贵,奴才们就有什么想不到的,还请姑娘示下。”

楚言不言不语,似笑非笑,只盯着他看,直到他心里发毛,流露出少许不安,才作了个手势,示意他附耳过来,轻声说道:“上回,怪我行事不周,连累了太子爷的名声。这回,物证齐全,定不叫太子爷白担了虚名。”

贾威愣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她的意思,半天说不出话来,腿肚子开始打颤。他也跟着太子南巡,时隔不久,还记得她让太子吃了个瘪,太子是怎么处置那两个小妾和监视她的那个太监的。太子临去塞外,把这个活计派给他,就说过出了岔子定要他的狗命。弄出什么事,太子圣眷优渥,未必真会受累,他们这群奴才准定被她害死了。

“姑娘,姑娘,您年纪轻轻,前程似锦,不可犯糊涂啊!”贾威恳求,声泪俱下。

楚言惨然一笑,懒懒地闭上眼。

贾威已经完全威不起来了。如果磕头能让她改变主意,把脑袋磕破,他也愿意。他怎么会接下这么个差事?他怎么就忘了,这位是出了名的烈性子,就算是皇上太子四爷,也敢当面顶撞。

想到四爷,贾威又有了一线希望。四阿哥是很在意这位姑娘的,也是宫里对付她最有法子的人。四阿哥在南边大动干戈地找她,兴师动众地请大夫,巴巴地把她带回来,一定不会看着她寻死。有着往日的情分,只要四阿哥出面,管他是劝是骂是哄,或是别的什么手段,只要能让她好好活到皇上和太子回来,让他交了差就成。

真要去同四阿哥打交道,贾威心里也打着小鼓。派人留心打听着,逮到四阿哥给德妃请过安出来,贾威在半道上候着他。

在四阿哥清冷冻人的目光下,贾威的马虎烟没能打几句,就结结巴巴地把楚言的情况全都照直说了,生怕四阿哥不理,有意强调她求死的决心。

四阿哥冷冷地听着,末了淡淡地扔下一句:“她不想活,我也没法子。我把人交给你,出了什么事儿,唯你是问!如今不兴殉葬了,她若死了,打断你的手脚,割去舌头,在她坟头跪一辈子。”

四阿哥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开。贾威腿一软,先就跪了下去。太子一直在笼络四阿哥,如果四阿哥点名要拿他做包子,太子多半会先去皮剔骨,把他剁成肉馅。

话说得轻巧说得狠,四阿哥心里一锅水已经烧得吱吱叫。他一直让人打听着她的情况,猜得到她想干什么。这丫头全不知世上还有个忍字,好容易养好的身子,说糟蹋就糟塌,真该揪过来狠狠教训一顿。又想夸两句,她用的是最笨的法子,可是,有效。

被四阿哥威吓住,贾威顾不上讨太子欢心,要紧先保住小命,态度和做法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对楚言比伺候太子还要小心周到。

好在楚言吃软不吃硬,大半时候都会给点面子。楚言吃饭时,贾威就在一旁数着,她多吃一口,也能让他欢喜一下,她少舀一勺,也能让他愁个半天。嬷嬷们都被严厉嘱咐了,不许骂,更不许打,只能好生地劝好生地教。就这么哄着供着,楚言还是吃得很少,一天天地瘦下去。贾威能让太子看上眼,就是因为脑子灵活,会投其所好,灵机一动想到去慈宁宫打听她的喜好。不敢招惹何九何七,找进了楚言组建的那个小厨房。舞兰小安子那几个都是经过楚言调教的促狭鬼,只捡麻烦费事折腾人的菜式告诉他,害得他去厨房协调又是焦头烂额。有时也忍不住纳闷,明明是算计好了要整人的,怎么倒成了被人整呢?

其他人更不用说了,尤其是那些个嬷嬷和宫女。不敢不用心伺候,且不说楚言会不会找机会告状,眼前还有贾威盯着呢,推卸责任迁怒于人可是他的拿手好戏。可也不敢伺候得太好了,万一叫她看上,陪嫁到准噶尔去,岂不亏大?这尺度还真不好掌握!

“楚言,楚言!”

“十四爷您不能进去。”

“滚开!别拦着我!狗奴才,把人弄哪儿去了?快说!”

院子里原本静悄悄的,楚言一边悠闲地翻着书,一边吃着新下的大青枣,被那突来的一声叫唤吓了一跳,咕嘟一下竟被一个枣核滑进咽喉,一时间,吞不下去,又咳不出来,卡得难受。

十四阿哥闯进屋里,就看见她满脸通红地握着自己的脖子,拼命想呕,贾威的拳头正要往她背上砸,想也不想对着贾威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再顺势往外一甩一丢,回身拉住楚言直问:“怎么了?他给你吃了什么?快吐出来!”

她也想吐,可惜吐不出来,只好使劲往下咽。那边十四阿哥大声乱嚷,慌得一堆不明就里的人跑来跑去,乱成一锅粥。

“咳咳,十四爷,咳咳,我没事儿,不过是噎了一下。”他不来,就没事。

十四阿哥松了口气,仔细打量,看见她脸上伤过的痕迹。没落疤,可新长好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粉红,看得出来。得知她被太子的人带走,他就担着一分心,刚回京,她回宫头几天的事就传进了他的耳朵,听说她绝食求死,没顾上去见德妃,先就打听她的住处,闯了过来。再看她明显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可见这一段过的是什么日子。

贾威刚爬起来,就被十四阿哥一把提过去,啪啪又是几记耳光:“混帐东西,不知仗着谁的势,黑了心,瞎了眼。十四爷今儿不打得你开窍,不算完!”

“呀,十四爷,快停手!他已经开窍了,你可以停手了。”没威风两天,倒赔了两个月的小心,这贾威也挺不容易,还要挨打,怪倒霉的!

十四阿哥被她拉住,恶狠狠地伸出一只手,挨个儿点过去:“你,你,你,还有你,十四爷记住你们了。哪个再敢对她吹口气,碰一下手指头,十四爷杀你全家!倒要看看,有谁拦得住爷!”

贾威带头,一帮人哗啦跪下,磕头求饶:“十四爷饶命!奴才们知错了!奴才们瞎了狗眼才敢对佟姑娘不敬,奴才们已经知错,已经改了。十四爷大恩大德,佟姑娘宽宏大量,饶了奴才们吧。”

楚言也忙说:“是啊,知错就改,他们最近对我挺好的,十四爷别跟他们计较了。”为了维护胜利果实,她摆出无精打采病恹恹的样子,严格控制饮食,大半时候只吃一点新鲜水果,全当减肥,倒也不觉得怎样。倒是这些人提心吊胆,费心揣摩,变着花样供应新鲜瓜果,时时陪着笑,处处留着心。她没真吃什么亏,就算了吧。

十四阿哥冷哼道:“看在姑娘的份上,今日先饶过你们。从此尽心服侍就算了,若敢有别的心思,指望谁也没用!好了,都给我滚出去,爷跟姑娘说话,你们也想听么?”

待到闲杂人等走干净,拉着她坐下,又是那个飞扬洒脱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十四阿哥,絮絮叨叨问这说那。

楚言惦记着他的威胁:“十四爷,其实,他们也没对我怎样。”

十四阿哥点点头,轻声道:“你的能耐我知道,顶多也就是头几天受点苦。太子找来的人不会是善茬,只不过还不是你的对手。”好在这帮人知道怕,先服了软,不然,她的犟劲儿上来,硬顶硬抗,弄不好真能活活饿死。手机端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既然知道,何苦还放那些狠话,平白落人口实。”

“落人口实又怎么样?我怕谁?这帮人鬼精得很,你只要有一点点疏忽,叫他们抓住了,必要连本带利讨回来。皇阿玛还要过些日子才会回宫。我先放下几句狠话,他们心存畏惧,你就不用那么辛苦。这帮奴才,就吃那一套。”

楚言心中感动,不知说什么好。他看似大大咧咧,心里却明白,也细心。

十四阿哥叹息道:“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心软,想得太多,愣把自己往绝路上逼。”

小毛孩一个,倒摆起大人架子教训她!楚言不满道:“我哪有那么笨?”

十四阿哥摇摇头,笑道:“额娘有回说,太聪明了倒不如笨的好。就是说你呢!”

见她闷闷不乐,又笑:“依我说,还是聪明的好,太笨的连句话也听不明白,活活能把人闷死。我先给你透个信儿,阿格策望日朗觐见过皇阿玛,现在来京路上。你别急,我去找八哥商量,定能想个法子帮你逃过去。”

“我已经想开,十四爷就别操心了。再弄出什么事儿来,惹皇上生气,我也不好过。”

十四阿哥定定地看着她:“你想开了?预备去准噶尔了?八哥怎么办?你叫我别操心,也让八哥别操心?八哥能不操心么?”

楚言默然。

一位少女跌跌撞撞地跑进院子,两个忠于职守的太监上去推搡,不由分说要赶了她出去。少女一边与他们撕扯,一边扯着嗓子唤:“佟姑娘,佟姑娘。”

楚言走出来,认得是十三阿哥跟前的玉梨,忙叫他们住手。都被禁足在这小院了,麻烦还要找到她头上来么?

玉梨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佟姑娘,求你救救十三爷。十三爷为了你,已经在慈宁宫前跪了一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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