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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上穿着陌生的睡袍,床头放着件堆叠整齐的浅蓝色裙子——她自己的裙子被庄霆撕破了,不能再穿了。

文璧见她神情发懵,便又道:“臣对您一知半解,却十分了解陛下。他认准了你,今生都不会变。”

原来是来劝我的。雁晚直视着女官澄澈的眼眸,哑着声音道:“姑姑,我神思混沌,想不明白这些。”

“那你想得明白什么?”文璧把雁晚的手攥得更紧,莞尔而笑:“我比你年长,你若心有疑惑,我愿意替你解惑。”

雁晚的眼神飘忽了一瞬,她一看到文璧,便不可避免地想起四年前说的话。紧接着,她又想起自己刺在江允肩头的那一剑——文璧若知晓了此事,不知会如何看待她。

她垂下眼,把昨夜能想起来的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庄霆和梁晦……

“裴姑娘,你不信任我吗?”文璧看出了雁晚的忧虑,她离开椅子,坐在了床沿,与雁晚隔得更近。往日她以“臣”自称,今日却以“我”自称,只因她是来与雁晚交心的,要把自己与雁晚放在同样的位置上。

雁晚摇摇头,重新望向文璧的双眼。

文璧的眸子生得平平,眼神却清明透亮。她的眼里凝聚着她为人几十载的智慧与敏锐,似乎拥有看透人心的力量。

“我有个弟弟,约莫十六七岁。前几天,我与他见了第一面。”雁晚回握住文璧的手,声音虚无缥缈,似乎随时都要停下。

文璧凝神听着,她有意摩挲雁晚的右手,想借此宽慰雁晚。尽管她对雁晚的好感早就消失殆尽了,却仍愿意听上一二,竭力帮一帮。

她入宫前是书香门第的小姐,只与文房四宝打交道,手上的茧多生长在中指与虎口处。而剑客却不同,剑客的茧,在掌心也有分布。文璧低头望了一眼,竟惊讶地发现,雁晚的右腕绕着几条曲折的细长疤痕,就连颈间,也横亘了一道疤。

雁晚时刻注意着文璧的脸色,当然也看到这股淡淡的惊讶。她抬起手,凄然一笑,道:“这便是我困惑的原因。”

她隐去了岳知节的名字,简略地叙述了自己右手的遭遇。又挑出重点,讲了谢泽兰与梁晦两人的事。

“我本想让梁晦付出更惨烈的代价,譬如打断他的手和腿脚。但他哭着求我不要打他的手时,我想起了自己。”

文璧蹙着长眉,她完全理解一个剑客对双手的珍视。这种珍视,能超越对世上任何价值连城宝物的渴求。她眉头稍展,温声道:“原来你是因与梁……与梁晦感同身受,才没有做出决绝之事。”

说话和做事,到底是不一样的。文璧腹诽着,能说出残忍之话的人,未必会做残忍之事。裴雁晚虽说了些刺痛陛下的话,但终究没有真正伤害过陛下。

“刚才,我又在想,梁晦会不会从头到尾都在骗我。把我骗进宣平侯府的理由是假的,求我放过他的理由也是假的。”雁晚转动手腕,视线落在伤疤了:“说到底,是我太蠢。我怎会相信,我的生母会写信给我?”

她没有看到谢泽兰在“信”里的忏悔、怀念、惋惜,却透过宣平侯府漆黑的池水,看到了自己的天真蠢钝——她竟也有如此拎不清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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