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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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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琉璃匠作者:李小雾

第6节

第43章纠结

一炉的方牌出炉,等晾干的时候,齐润云手上的阴刻模子也已经全部完成,交给两个学徒去烧琉璃汁。齐润云捏了捏有些僵硬的手指抬起头,却发现宋清颐坐在一边沉默地看着自己。

“端谨?”其实齐润云心底是有些讶异的,平素这样要么宋清颐会站起来跟着观察琉璃汁的变化,要么就是赶紧过来,一边会责怪自己又劳累不顾惜身体一边伸手替他捏手——他已经感觉到自家这位对于他这双粗糙的手似乎有些异常的喜爱,有机会就捏着把玩,从来也不会顾忌周遭的情况。

这会儿却突然只看着,刚刚互相倾吐了心意,齐润云倒没有多想,只是想着大概突然之间有些不能适应。

齐润云的声音让宋清颐顿了一下,然后像是才发现他的动作,蹙眉坐近了一些,接过他的手握着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地揉过来——匠人尤其是刻纹的匠人,他们的手其实是非常容易伤到筋骨的,因为总是长时间僵硬着一个动作——叹了口气,宋清颐语气有些软:“说了让你别劳累,以后久了手指该有伤痛了。”

齐润云摇摇头,“不碍的,这样的程度休息一下就可以。”

宋清颐没有说话了,又捏了一会儿才起身道:“我去看看。”

“一起吧,我也想看看我想的对不对。”齐润云一起站起来,感觉自己的腰不怎么酸疼,才说道。

宋清颐顿了一下步子才点点头。

齐润云若有所感地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那个背影。

这会儿烧窑的火焰泛着浅红,午月的天气里滚着热浪扑面而来,刚刚远远坐着的两人一下子被扑了一脸。宋清颐下意识地侧跨了一步,挡在齐润云跟前:“太热了,你别久站,看一下就回去草芦里坐着吧。”

两人过来的时候虽然穿着轻薄的棉衫,但毕竟炉火跟前不同于山下,一下子就热出了细汗。齐润云也不逞强,听了宋清颐的话点点头。

烧炉里齐润云刻好阴纹的模子并没有封闭,敞开着的模子一眼就能看见里面开始融成一团的鹅黄琉璃次品,想了想戳了一下宋清颐:“不能完全融城琉璃汁,这样和方牌不好贴合。”

因为没有意料到齐润云会戳他,宋清颐当下又惊得往前了两步,心下因为那点心事也不敢去怪自家正君,只得远两步站着:“那个可以不等全凉透,如果这时候没全融成琉璃汁,怕会和纹刻之间有空隙,填不满花纹。”

想着宋清颐的话也有一定道理,齐润云只好继续看。只是心中有些担心晾凉时的时机不知道控制到什么程度好。

“要不,提前取一个模子出来看吧,好过一会儿扣不好时机白费一番心血。”老郑头在一边听到就开口道。

两人一听倒也是,本来就是试验之用,自然各个情况都试一下最好。

老郑头叫人取来火钳,然后又拿了一把宋清颐没见过的工具过来。

那工具看似石制的勺子,手柄细长,圆底深窄,宋清颐之前在窑厂没见人用过,倒是齐润云看着觉得眼熟,似乎小时候在齐家时见过父亲用过。

这东西没什么正式的名字,不过是工匠们自己做的一个趁手的工具,父亲那时候好似是用来填蜡的。琉璃烧制的模子除了自己手上这种雕纹刻画的模子,还有一种填蜡的方式,不过自己年幼离家,并没来得及向父亲学习。

年代久远,齐润云也就记得这工具的大概印象,倒没想到会在老郑头手上再次见到。

老郑头取出一个模子之后,拿着那个工具正打算和两人解释这个,倒发现齐润云目光中微闪的怀念。略一想齐润云的捏模手艺也就知道少爷这位正君必然是家学渊源,想来认得这个也就不奇怪。

“看来少君识得此物。”

宋清颐闻言回头,自然也看见了那抹没有收敛起来的怀念,心中一顿,想起之前自己想到的,顿觉口中发苦。

“似是小时候见过父亲用,填蜡的?”齐润云回神点点头,目光不离那个工具。

老郑头憨实一笑:“看起来少君家里也是手艺人家,这玩意没什么大名,一般都是制模的工匠用来填物的,尤其是琉璃模子里有一种灌蜡的手艺。咱这边厂子里就一个匠人会,这就是他的,他管这个叫按把。用来按下去的把手。按把的头是用一种比较耐火的石头雕的,用在热蜡或者琉璃上不会有影响。”

齐润云点点头,转而发现宋清颐有些出神,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老郑头倒没发现宋清颐的心不在焉,他说完就用按把把已经发软却没化成汁的琉璃件在模子里压了压,用的巧劲,毕竟模子只是普通的黏土模子又经过火烧,质地已经变得干脆,力道用不好了模子可就废了。

废了模子不要紧,里面的琉璃就白烧这么长时间了。

“这样应该能保证没什么空隙。不过……”老郑头蹙眉看着模子。

回神的宋清颐和齐润云转眼一看,原来按把是窄圆的底子,现在这么一压,花纹上可能填满了,底座却凹进去了,这样如果要和方牌合到一起,估计还得填一些琉璃汁。

宋清颐想了想,“累丝金器要用焊药把累丝和钗子合到一起。咱们的琉璃件呢?”

齐润云倒是想过这个问题:“琉璃应当用不了焊药,毕竟比金器要重的多,如果是粘合的想来会用不久。最好的法子还是烧到一起。”

老郑头点点头,“少君说的没错,所以还是得从烧料的时机上去把握。”

宋清颐见两人都这么说就从没烧掉的那些此品种挑了一个小的,用方牌模子装了拿去再烧:“那就继续吧,这中间的空隙还是要填满。”

这一继续就用了大半日,宋清颐怕齐润云热不住,就不让他在一边干等,草芦这会儿过了午也热得不行,只得送人回去院子休息。

一路上,因为心中那点说不上是内疚还是什么的心绪,宋清颐并不如往常那般爱去逗弄齐润云,只是一路陪着走到院子。

交代了留守在院子里的灵宝他们给齐润云准备个沐浴降降温用些膳食,下午好休息,自己则返身回去烧炉。

转身就走的宋清颐没注意到,齐润云并没有立马回屋,而是蹙眉望着他远走的背影站了好一会儿,才在灵宝催促下回了房间。

而回了烧窑这边的宋清颐一边等着烧汁的结果,一边坐在美人榻上用膳。因为没有带着自己的小厮,宋清颐也就没特地让人准备自己的吃食,简单地随着老郑头用了窑厂的饭。

感觉到老郑头在一边欲言又止地视线,宋清颐把饭咽下去,“老郑头你看我能饱呢?”

老郑头被宋清颐的话噎了一下,才回说:“看少爷自然是不会饱,就是怕少爷吃不惯。”宋家琉璃厂的膳食还算可以,但比之少爷少君他们用的那些精细菜肴自然是不行的,见宋清颐也不嫌弃地一口接一口,老郑头觉得自己坚强的内心晃悠悠的。

宋清颐笑了一声:“有什么不习惯的,不都是一口饭吗,当年我……我游学的时候什么没吃过。”游学的时候自然吃过许多东西,不过那都是各地的特产,不说美味,至少也是很有风味十足。他真正想说的是自己上辈子落魄街头的时候,什么样的东西没吃过,同野狗抢食的事情都做过,更何况眼下不过是一口滋味普通的饭食,比之曾经的经历,这已经是上好的了。

用完饭,天色已经到了一日中最热的时候,因为烧窑一直没停,这片偏僻的小角落也开始热腾腾的,宋清颐穿着轻薄的棉袍都觉得有些受不了。边上的老郑头和两个学徒已经习惯地挽起袖子,撩起裤腿干活了。

宋清颐想了想,也学着把袖子扎到手肘上,裤腿绑在膝盖,果然舒适了很多。

看到少东家的新形象,老郑头和那两个学徒都闷笑两声没说什么。

等到二次入炉的模子出炉,宋清颐还特地看了一下炉火,他听阿义说今日用的辅助烧料是皮料,合着牲畜一起烧。可惜他看了一会儿发现青焰不仅没有稳定,反而近乎没有。两个学徒把取出的模子放在石台上晾凉,随后仔细的记录了今日的结果。

到这里今日的事情几乎已经差不多了,宋清颐挥手让人休息,这么热的天烧一天的火简直是受刑,本就不是短时间能出结果的事情,他也不急这么一刻。

“这时节,天热,晾凉的话估计要一宿,晚上我来看看,少东家就带着少君先回去吧,如果成,我让人送去府里给您。”

宋清颐抹一把汗,知道老郑头说的没错,当下也就点点头,打算回小院洗漱一把再和齐润云返回宋府。

宋清颐用冷水冲了冲身体,好好洗漱了一番才换了干净衣服去房间。

灵宝守在外室,宋清颐进去的时候还被他嘘了一声。

“主子睡着不久,之前大概是热的,脖颈边都红了一圈,翻来覆去的。”凑近了灵宝才小声跟他说。

宋清颐蹙眉,果然还是热着了。转进内室就见房里后侧的窗子开了一半,床帐也敞开着,齐润云没有如往常一样手压被子,反而微敞着领口,一条腿压在被子上,睡得不如往常“规矩”。

见到这样难得的景象,宋清颐先是一笑,然后凑近了果然看见灵宝说的那些红痕,应当是晒的。

宋清颐想起刚刚在烧窑边,一直等到齐润云离开了,老郑头他们才挽起衣服的事情。因着男妻的身份,即使同为男子,边上的人也都是要避嫌。所以即使酷暑,齐润云也必得长袍加身,不像自己只要愿意,就可挽袖敞衣。

宋清颐叹口气,终究是误了这人……

第44章背向

因着下午宋清颐不想吵了齐润云的午觉,加上怕路上太热,等到两人启程返回锦城时已经将近傍晚。

回去的这一路上,宋清颐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完全不同于来时。大概是互吐了心意,齐润云较之前对他亲近了许多,但他却知道自己心中多了一道坎。或许是他自私,但在察觉自己爱上齐润云之前,对于前世的错待,他始终只是抱着愧疚弥补的心思,想着今后和他相伴一生,护他在自己身边能活得开心快乐,不复前生那种压抑无望的日子。但真正爱上才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只是对自己内心那种愧疚的一种救赎,如果这一世重来的更早一些,放这人自由或者才是他最想要的?那样他就可以过真正想过的生活,或许是习好祖传的手艺继承家业,然后成为一个和他只有公事上交集,生意上的合作者?或者像自己之前的心愿那般,念书考科举,功成名就,然后娇妻美眷?想到那样这人就和自己再没了关系,宋清颐心中一痛。

可是重来的更早,能多早呢?宋家对齐润云的影响始于自己和他的八字相合之说,始于十五年前,或者自襁褓中重来,才有可能让齐润云远远地脱开自己的影响吧。

捏了捏拳头,宋清颐心中沉沉。

边上靠在马车侧壁上的齐润云看着宋清颐面色沉郁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中既奇怪又有些沉甸甸的,似乎自从两人互表了心意之后,他才变成这样的……

一路无言回到宋府,宋清颐虽然心中思绪翻腾,但还是记得吩咐人弄些爽口的吃食做晚饭——他记得灵宝说齐润云下午胃口实在不佳。

待得两人沐浴洗浴一路尘土,用过膳食宋清颐才去见了父亲——这一日的行程他预先知会过父母,也得了免去请安的回话,不过想着去之前父亲眼中闪过的亮光,还是决定再去一趟。

正院里宋老爷今晚没有去妻妾的房中,反而简单的披着外袍坐在书房休憩用的小塌上,随意地握着一本书,头发披散,看着像是准备休息了又被自己打扰到的样子。

而楠叔则在下首给他调茶捻香,一室宁静,让刚进来的宋清颐怔愣了一下。

“父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宋清颐觉得房内的气氛竟然因为自己进来有种被打搅的感觉。

从来父亲在宋清颐的印象中都是高大威严,这是第一次看见父亲这么放松的样子,即使前世经历复杂觉得自己足够处变不惊的宋清颐也有些不习惯了。

而宋老爷显然没察觉到自家儿子那些许的不自在,抿了口楠叔送上的清茶:“不是说了回来晚就不用来请安了。”

“回父亲,今日窑厂一趟颇有些收获,儿子想着应该也让父亲高兴一下。”虽然最后的成品未成,但有经验老道的老郑头在,他在自己离开前也说了齐少君的法子确实是可行的,只是成品美观与否则要看成品出来之后的样子再试验调整。至于自己的法子,难度要比齐润云的法子大的多,自然要花费的时间也就更长了,老郑头倒是不能保证,只说有一试的必要。

听到宋清颐的话,宋老爷的目光一正,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好,这事能成是好事。如果你的想法有实现的可能,那么那尊‘麒麟驾云’或许真的能用来上进。”宋清颐之前从苏泞和罗杏涓对话中偷听来的关于纳贡的事情被他当做借口告知了宋父,顺便也提了一些上一世苏泞在宋家做的手脚。宋父在琉璃之事上操持半辈子,人脉和消息渠道都不是宋清颐能比得过的,告诉他比自己一个人私下布置更加有利一些。果然,父亲很快就确认了納贡一事确实属实,并且将一些需要布置的事情接手了过去。

而之前烧制出来本来作为琉璃匠席竞争之用的“麒麟驾云”则被收了起来,并没有公之于众,而且本身因为这尊琉璃件上的瑕疵,它虽然可以有资格上进却不够出彩,不过这是今年宋家出的最好的一件寓意吉祥的六色琉璃件了,因此如果宋清颐的想法可行的话,那么这个瑕疵就可以被修正,这样一来这件琉璃件就足够力压其他家族之势。

宋清颐也是心中一喜,上一世“麒麟驾云”是现身在匠席之争上但因为苏泞透过罗杏涓知道了宋家的这尊琉璃件,最后通过一个被买通的匠人泄露了它的瑕疵之处,使得那年琉璃匠席关于宋家制器不严谨的流言喧嚣尘上,加上宋家因为他忙碌于纳妾一事没有第一时间反应,导致最后流言纷纷让宋家和匠席之位失之交臂——如果真是被实力所迫,宋清颐也没什么话说,但是当时苏家并没有今世一般找回那个手艺突出的匠师,参加琉璃匠席的作品其实并不及宋家那件有瑕疵的“麒麟驾云”结果就因为苏家揪住那些流言不放,使得宋家名声扫地,才失了匠席之位。

而这一世因为宋清颐的提前布置,那个被买通的匠人早早被盯住,匠席之上宋家也布置了后手,这才使得“琉璃狮子”替代了“麒麟驾云”彻底扫了苏家的妄想。

当然这一世如果能用“麒麟驾云”在纳贡一事上继续打脸苏家,才是宋清颐坚持要修缮“麒麟驾云”的原因。

这边宋清颐应了父亲的话,那边宋老爷把茶杯一放:“你之前把那个师妹送回家中,可有再关注后续?”宋老爷的目光撇过来,似是在考校自家嫡子。

宋清颐见父亲提起罗杏涓微微楞了一下。月余之前为了家宅安宁和齐润云肚中孩子的安全,他使计引走了罗杏涓,更是在她返回罗家庄之后连同罗家那个儿媳骗得罗父罗母将之迅速定亲出嫁——用的理由自然是罗家庄里已然传出罗杏涓私奔之名,彼时她又独自返家,自然罗家怕她沾上私奔被弃之名,在罗家长媳挑拨之下,这事情倒也操作的顺利——这也是罗杏涓返家询问之后没有再度回来,宋清颐清净了一个多月的原因。既然那女人心心念念嫁入宋家去补贴苏家,上一世更是因此让她得宠于苏泞,这一世他就把这些可能都掐灭。他倒要看看苏泞要不要一个没了利用价值的二嫁女子,更要看看没有宋家的踏板,罗杏涓还能不能在苏泞跟前得宠!至于这之后,因为事多,他到没再去关注了。

不过眼下父亲特意提起,想来是罗家庄出了什么变故。

“儿子之后还未来得及去关注,父亲可是有什么发现?”

宋老爷敲了敲桌子,教训道:“做事虎头蛇尾,你既然知道你那个师妹和苏家老三有首尾,怎么就以为打发了那个女子就安生了。”如果单单一个女子纠缠之事,宋清颐的做法自然是一劳永逸了。宋家这样的人家不会再纳进一个二嫁之女,宋清颐之前虽然迷恋该女子,但他同样因为饱读诗书最明白规矩一事,小事或许会不拘小节,大事上自然不会再为了一个已嫁女子出什么幺蛾子——当然宋老爷如果知道宋清颐上一辈子做的混账事,就不会这么想了。

听见父亲提起苏泞,宋清颐眼睛一眯,难道这人还真对罗杏涓是真爱?心底嗤笑了一声,他可记得惠香楼里苏泞就因为怀疑罗杏涓故意传了假消息就扇去一个巴掌,这样也是真爱?

见宋清颐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宋老爷才哼了一声:“那苏泞昨日派了人去罗家庄,和你那师妹有了接触。”宋老爷纵横商海多年,自然知道对敌谨慎的道理,因此从宋清颐处知道苏家老三对宋家的不怀好意之后,虽然对于这种小辈的手段不放在心上,却也特地派了一个人盯着苏三,就怕嫡子初次接触这些行事有纰漏。

果然就出了这么一件。

宋清颐点头,“多谢父亲提醒,儿子知道怎么做了。”苏泞,果真还不死心。不过找罗杏涓算是什么事情,难道他还以为自己迷恋她到愿意接手一个二婚女子么,他又不是苏三,吃相这么随意!

出了父亲的正院,宋清颐回了自己的院子,在正房门口犹豫了许久,还是进了屋子。

无论如何,眼下他的临雨正怀着自己的孩子。他从重生过来就对自己保证过,今生重来,最重要的永远都是父母妻儿,而且对这个长子,他更是带着上辈子未尽的遗憾,半点不想错失任何过程。

齐润云已经歇下了,不过心绪仍旧不平静的宋清颐并没有注意到,往常都是面上而躺到了后来偶尔会朝着外侧的齐润云今日竟然是面着床内侧,背对宋清颐位置而睡。

躺下后,宋清颐翻身将手覆在自家正君小腹上,正打算闭眼,却突然感觉手上的触感有些异样,似乎与昨日有些不同?

宋清颐顿了顿,最终还是按耐不住翻身坐起,贴着那处的手掌小心地摩挲着摸了摸,好像……隆起了一些?

压制不住的意外和欣喜从心间升腾而起,宋清颐低头想要查看一下,奈何眼下早已熄了灯,靠着窗外的一点月光连个轮廓也是模糊不清。只得轻轻地用手掌描摹那个形状,一点点品味心中的感动。

这一刻听闻齐润云怀孕之后的那种飘忽感才消失殆尽,真的是他的孩子,那个未来得及来到世上的孩子重新回来了。抿了抿唇宋清颐压下起身去掌灯的想法。在黑暗里宋清颐就这么一个人静静地坐着,似哭似笑,手上的动作却轻柔万分慢慢移动。直到许久,被他一直抚着的地方都微微发着热,才平息下心情,重新躺下。

他以为自己会激动地睡不着,却没想到不久之后就没了意识。

房间平静下来很久之后,一直面朝墙壁仿若熟睡的齐润云才微微动了动手指,覆在睡着了也没收回的那只手掌上,默默地顿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叹息了一口气,之后再度没了动静……

第45章疑惑

第二日晨起,宋清颐和齐润云给父母亲请安过后,外院就来人传话,说是城外窑厂有人过来找大少爷。

宋清颐心知必定是老郑头派人送成品过来了,当下让人带到自己书房去。

“临雨一起来看看吧。”知道自家正君肯定关心这件事情,宋清颐回头说道。

却见齐润云目下有些暗淡,本来应该是他非常关心的事情竟然在听见宋清颐的话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临雨?”宋清颐见他精神不太好,当下有些自责自己昨日的莽撞,城外的窑厂毕竟对于有身孕的齐润云来说过热了,怕是要几日缓不过精神来。

听见宋清颐叫他的称呼,齐润云目光闪了闪,“嗯。”

“见完窑厂的人,你还是回去再休息一会儿吧,看你目下都有些发青了。”宋清颐下意识地点了点齐润云眼下的黑青,哪想这个动作像是惊到了他一般,突然抬起了头。

齐润云的目光直视宋清颐,平静的视线里竟然有审视有认真。宋清颐呆了一下:“怎么了?”

摇摇头,齐润云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说道:“先过去书房吧,来人怕是等急了。”

窑厂过来的人正是叫阿义的学徒,他果然是带着晾了一宿,又在一大清早被老郑头烧合的琉璃方牌过来找宋清颐。

老郑头因为是窑厂管事,轻易不可能离开,眼下宋清颐试验的事情就这么几个人知道,因此一早上阿义和另一个叫阿林的学徒就一个继续烧窑,一个赶着窑厂的马车来到宋府送方牌。

“少爷,这是今早烧出来的。”阿义把东西呈上。这个东西清晨烧好,因为只是要贴合也没有完全烧化,晾凉了半个多时辰,带上路的时候还有些烫手。

宋清颐接过方牌,那是一块紫色的方形琉璃牌,本来平淡无奇的牌子此刻点缀着一副鹅黄的五福呈祥阳刻纹,色泽轻艳,质地通透。尤其是相叠处的鹅黄因为透着背面的紫色,正面看的时候显得有着奇异的变色之感。

宋清颐仔细地看了看方牌与图案的相合之处,还是能看出一些不平整感。因为昨日是初次试验,没有经验之下使得这个五福呈祥的纹路和方牌贴合时没有一气呵成的那种自然之感,而且另外加的琉璃汁虽然尽量是同色,但是因为每个琉璃烧制出来都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即使同属鹅黄,两件琉璃之间往往也有些浓淡的差异。这也就让相合之处不仅是不平整还有些色泽的差异。

不过这些都是后面可以调整的技术,宋清颐倒是不担心,这个成品主要还是让他们看到了这种法子的可行性。想来将来宋家琉璃厂的次品将再不会埋之于土下。

之前这件事情他虽然禀报了父亲,但是并没有提过关于次品再用的事情,因为这件事情对于靠琉璃吃饭的世家来说意味着变废为宝,这之中的利益不言而喻。宋府家大业大,下人众多,谁也不能保证伺候的人里都是忠心不二,因此昨晚在父亲处宋清颐临时过去,就并没有提起,今日之后这件事自然是要慎重地告知父亲。

将手中的方牌递给在一边目光闪亮看着牌子的齐润云,宋清颐对阿义说道:“这事今后不要再提起,你仍旧‘只是’和阿林烧炉,每三日过来送交记录,今后你们的调用全部听我和老郑头的,这事我会和父亲打个招呼落实下来,记住了,今天和昨天,你都不知道这个方牌有关的事情。”宋清颐一番话轻重交替,把两人名义上全部挂到了自己手下。

阿义也知道这块方牌代表的意义,对于自己能在少东家手下接触如此重要之事只有激动,因此当下表了忠心和保证,就赶回窑厂去了。

而齐润云仔细查看过方牌之后自然能看出和宋清颐一样的问题,叹口气,“还是有许多要改进的地方。”随后抿了抿唇,他听着宋清颐对阿义说的话,自然明白他的打算,保密最重要的是参与之人的可信和忠心,如果宋清颐有此打算的话,最好的捏模师傅自然是自己,毕竟接手的人越多,消息走漏的机会就越大。只是如果让自己来……齐润云摸了摸开始有些凸起的小腹,想着昨夜这人的动静,想要接手模子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一直都知道自家夫君对腹中孩子的异样关注,虽然之前说要给自己行动自由,但现下的情况这话还作数吗?

宋清颐看着齐润云蹙眉,心中不明,“昨日你肯定是热着了,今日起来老是这么恹恹的,这事要不我跟父亲要个可信的模子师傅……”话未说完,宋清颐就看见齐润云转过来的目光,口中一顿。他能明白自家正君的心思,只是担忧他眼下的身体……但随即又想起之前心中臆想齐润云命中如果没有自己,他可以活得如何恣意,此时口中更苦,接着的话竟然一时不知道怎么出口了。

最后还是齐润云先说了话,“其实,现在用到的都是小模子,我行事还是方便的,日后月份大了,窑厂里也开始用大模子了,那时候我自然不会再接手。”

宋清颐犹豫了一下,矛盾地既担心齐润云腹中的孩子,又怕因为此事而使得他心中郁郁。

齐润云叹了口气,抬头道:“爷放心的,临雨知道腹中孩子的重要性,定不会拿他玩笑。”望过来的目光中满满的乞求和希冀。

宋清颐心中咯噔一下,他从齐润云的话中隐隐听出一点其他的意思,但还没想明白,就被他目光中的那些情绪压倒了。“临雨,别这样,我并没有不同意,那我们别去窑厂好吗?山上的温度日后会越来越热,住在澄墨轩我都担心这个夏天你过得不舒服,更何况是窑厂那么热的地方。”

听到自家夫君这么放低姿态的话语让齐润云顿了顿,他心中有些不明了,既然端谨还是这般关心自己却为什么近几日相处之间又透着些隔阂,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孩子?但那样的原因又何必有那番交心之语。带着那点不明白,齐润云此时也只能点点头:“好。”

这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宋清颐最后还是让齐润云每日得空制一些模子,不过时间不许过长,每三日阿义过来送记录时带走。这样的量自然是跟不上试验之用,毕竟一次入炉这样的小件往往都是三十四件,三日里不知道可以烧多少炉,光是齐润云一个人如何忙得过来。

齐润云也是有自知之明,他揽下这件事情倒也不是勉强自己非要插一脚,只不过这事一开始也有他的想法在其中,就想着也能出一份力。而另外,因着心中一些考虑,坚持这想法也是有些想看宋清颐的反应。

只是,从最后的结果来看,齐润云的疑惑还是得不到开解。

而后来这件事情倒是有个意外的处理方式,宋清颐并没有问宋父要人,而是以私人的名义向齐润云的娘家齐家那边下了一份订单。齐家本就是制模世家,他家的模子在琉璃一行很有名声,宋家好一部分的模子也是向他家订的。

因此齐润云虽然意外,倒是也没多说什么。

这月里还有一件事,宋老爷也特地为了这件事情把齐润云叫去了书房。

“今天苏家那个老头特地来问了你那‘琉璃狮子’的铺货。”宋清颐刚刚进书房就听到桌子后面的父亲头也没抬地说道。

宋清颐请安的动作一顿,微微挑眉。

没听见儿子的回话,宋老爷抬头,见他这样的表情也没说什么,只是问道:“明白是为什么吗?”

自然是明白的,宋清颐笑起来:“因为‘琉璃狮子’的铺货影响到苏家生意了。”他回答得斩钉截铁,概因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后果。苏家在上品琉璃的技艺上略逊宋家一筹,因此每每在匠席之争上不敌宋家琉璃。但是苏家的琉璃铺子对于小件琉璃经营却是非常深入人心的。尤其是蜻蜓眼这类基础性的小琉璃,几乎现今的琉璃铺子里有将近四成是被苏家独占的,更遑论是锦城这个以琉璃闻名的地方。

因为之前被父亲点醒,宋清颐的目光就从后院转回商场,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苏泞看中的苏家,苏家立足根本其实在于小件琉璃的市场。毕竟高端精品的大件琉璃它胜不过宋家,而其他中端市场又被许多琉璃世家分了杯羹,只有蜻蜓眼是苏家最早的划好的地盘,也是苏家起家的根本。

而宋清颐的做法就是要断根,他就是要苏家在自己最得意的地方栽一个大跟头,只有这样才能让苏泞最痛,苏家最伤。

“琉璃狮子”说到底其实最初不过是宋清颐想着替代蜻蜓眼的一个想法,最后反而是齐润云帮他解决了最大的问题,最终凭借它夺得匠席,狠狠地打了苏家的脸,现在因着在琉璃匠席上大出风头,“琉璃狮子”在宋家造势之下被热捧,眼下连宋清颐最期盼的结果也出现了。

“不错,刚过月初,锦城几个琉璃商铺就都询问过‘琉璃狮子’,我让人注意了一下上一个月的出货状况,单单锦城的宋记就已经覆盖了八成的蜻蜓眼,如果继续借着匠席的势头,那么这个月就会开始在其他人的铺子里挤走大部分的蜻蜓眼。”宋老爷面色不变地继续说道,“这样短时间的强占市场,之后意味着别人原本烧好铺货用的蜻蜓眼就被迫囤积了。”

宋清颐听出了父亲还有后话,本来因着得到预计结果的兴奋平静了一下,微微思索,就明白父亲要表达的意思。

目前这样的结果是因为锦城就是琉璃匠席的举办之处,锦城人热捧匠席,使得“琉璃狮子”短时间内大热,但一旦辐射出外县市,这样的热度就会逐渐减弱,虽然会有影响却决不至于再让苏家的蜻蜓眼陷入绝境。

“是,当然苏家在锦城的铺货囤积了,自然还可以调货去别个城池的铺子,离锦城越远,匠席的影响就越低。”

宋老爷点点头,严肃的目光里总算闪过一丝满意。

宋清颐看见了,心中一暖,身形更加挺直——上一世的父亲并没有机会这样看着自己,这一世他总要让父亲满意,甚至骄傲的——组织好语言继续说道:“热捧之势过后,这种基础装饰的小件琉璃自然是要薄利多销了。”‘琉璃狮子’的烧制并不麻烦,尤其是齐润云关于异色琉璃烧并的想法出来之后,再加上废品琉璃的再利用,薄利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宋老爷看着自己侃侃而谈的儿子,心中曾经那样的恨铁不成钢,终于变成了淡淡的骄傲,可是嘴上却仍旧是挑剔的问道:“薄利?又要如何去弥补这之间的差额。”薄利多销虽然是条路子,可惜并不是什么出彩的法子,看着儿子面有得色,想来绝不是这样简单的法子。

果然接下来宋清颐说出来的方法让镇定如宋老爷也变了脸色。

第46章摊牌

宋清颐说的法子自然就是废品琉璃的再利用,当然说之前他做了示意,让宋老爷把书房里外伺候的人都打发了。这书房本就背靠外花园的观赏湖,前面是开阔的灌木花丛,只要打发了外间伺候的人,敞开窗户就几乎没有什么躲人偷听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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