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宋清颐把近几日的事情都交代完,宋老爷已经从一开始的惊讶恢复了平静,他心中考虑的比宋清颐更加广阔,不仅仅想到了对于宋家有利的地方,也发现了宋家的危机。这法子的出现,短时间内或许可以让宋家琉璃积累别人无法想象的财富,但同样也会给宋家琉璃带来灭顶之灾。因为这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琉璃再利用问题,而是对整个琉璃行当的冲击,一个不小心宋家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眯着眼宋老爷听完了宋清颐关于废品琉璃填补差额甚至盈利累积,最后压死苏家的打算,并没有出言打断。待得宋清颐讲完,宋老爷才一边单指点着书桌,一边斟酌着开口:“你可有考虑过,一旦消息走漏对宋家琉璃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宋清颐闻言,抿了抿嘴,心中明白了父亲话里的意思,不得不承认在长远的考虑上自家正君和父亲的想法上更加贴近一些。因为之前齐润云就有说过,此法可短时保密,但纸包不住火,单单一个宋家估计无法保全它。
这时父亲问话中的意思也有类似的考量,宋清颐知道一旦开始使用这个法子,宋家就等于在挑战整个琉璃行当离所有的制匠世家。只要有一点泄露,利益的驱使下,必然是所有的世家围剿宋氏一门,无论那时候宋家在琉璃一行上有多么出彩,也将是灭顶之灾。因此无论他心里有多不甘,在和齐润云反复讨论之后,还是做了一个决定。
“儿子也知道此法对于琉璃一行来说,过于颠覆,因此也并不准备敝扫自珍,只打算在纳贡之前挤倒苏家,然后在纳贡时上进此法。”这是他和齐润云研究之后最有利的法子了,宋家只要找到一个有利的靠山,那么无论此法是否公布都会是最大的受益者。而再大的靠山也大不过朝廷。只要此路可通,后续无论怎么样的结果,宋家都将是赢家。
见儿子果然已经考虑好了结果,宋老爷这才难得地露出一抹笑容,欣慰又满意地点头:“不错,你能见利不迷心,看清形势,为父觉得非常欣慰。既然你已经考虑好了,那就放手去做。”宋父言下之意自然是有什么纰漏父亲帮你看着。
说完正事,两人的相处模式虽然较之前温和许多,但是因为宋父在宋清颐心中的那点既定印象,两人实在无法闲话家常一般,做儿子的只得称一声告退。
只是在宋清颐离开之前,宋父在他身后出言道:“那个孩子在宋家习礼苑多年,为父也算是看着长大的,你……即便不喜,也莫要太过了。”
听明白的宋清颐微微一愣,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虽然上一世对齐润云多有辜负,但自认重来一次,虽然一开始并无爱情,却也相处和睦,更遑论现在两人交心,自觉相处之间更加温情。
顿了步子,宋清颐回头:“父亲?”
宋父看着儿子目光中的莫名,他实在是没有和儿子谈论儿子与儿媳妇之间感情的经验,只得挥挥手,“去问你楠叔。”如果不是和余楠随口聊起时听他说近几日那孩子去老妻那里请安时被那些个闲人刺了话,他还不知道下人之间一直有那样的流言。虽然一开始为着嫡子的八字,向齐家要了这个孩子,但这些年相处之下,这个孩子坚忍温和,进退有据,无论如何还是希望这两人能好好相处。
宋清颐奇怪地离了父亲的书房,找人问了余楠的所在。
余楠管着宋家所有的下人还兼着贴身照顾宋父,虽然因着年纪愈发大,已经不再事事亲为,大多只是听着下面管事的回报,但即使这样也是忙碌非常。等宋清颐找到人的时候,他正在听着管事回报近几日府上夏日制衣和用冰份额的回报。
听了宋清颐的来意,余楠哭笑不得,这两父子,离了公事怎么连叙话都不会了。不过即使被尊一声楠叔,余楠还是有着谨守本分的意识,毕竟是主人家的是非,楠叔只得告诉宋清颐没事就在花园假山的隐蔽处纳个凉,会听到很多好东西。
这说话说一半的行为,让宋清颐更加好奇了。左右今日已经午后,艳阳照得人越发恹恹,宋清颐就去了外花园一处小时候躲身的小山洞猫了一会儿。那假山洞阴凉干燥倒是个休憩的好去处。
这个下午,虽然宋清颐只收获了两个闲话的偷懒下人,但已经明白了父亲那句话的由来。
他竟不知道宋府的下人有这么好的联想能力,罗杏涓离开宋家已经将近两个月,就这样竟然还有传言说她是回家待嫁。而齐润云身怀有孕的喜事也被说成是嫡子在腹,他宋清颐已经完成父母给的要求,可以自由求娶所爱。简直是呵呵了,他该说他以前深爱罗杏涓的形象太深入人心简直让人痛彻心扉么,即使自己每日夜里都歇在正君房中,从不另宿他屋,也不能打消下人们这些流言吗?
听完闲话的宋清颐简直要气笑了。
带着这一肚子气,宋清颐回到澄墨轩时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灵宝正在服侍刚刚午休起来的齐润云,一见他的脸色,刚要说什么,就被齐润云挥挥手退下了。
宋清颐坐在桌边倒了一杯冷茶,想要压压火气,却被齐润云伸来的手打断了。
“气大伤身,冷茶伤胃,爷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刚起身还没来得及束发,就被宋清颐打断,齐润云这会儿散着长发站在桌边,眉目清淡,目光冷冽,瞬间让宋清颐的烦躁平静了下来。
其实他因为常常跑外面,能听到一两句闲话已然是像今天这般被人提醒的结果。但是齐润云因为有身孕近日甚少外出,那他又听到了多少,心中又是怎么想的?
想起近来偶尔的那些奇怪表现,宋清颐心中咯噔一声。
“今日我一时心血来潮,在花园的假山中午休了一下。”带着一点小心,宋清颐说道。
作为男妻,即使齐润云心不在此处,但他对于内院的情况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因此一听宋清颐的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假山之下一贯都是下人午后多懒的好去处,往阴影处一钻就以为天下无人知其所在,谈起主人的闲话简直不要太随意。对于宋清颐能听到什么自然不言而喻,齐润云抿了抿嘴角,并不出言。
但即使这样,宋清颐也是明白这些流言必然早早就传进了齐润云的耳中。
当下更怒,一掌刚想拍在桌上,却突然想起这人的情况,宋清颐当下不敢这样惊吓他,只得空手在空中挥了一下。“太可恶了,我难道是那种爱捡二手的傻子吗?”
这话一出,齐润云当下面色一变,要知道即使前面宋清颐脸带怒色还是愤慨而言,他都只是淡淡然站在一旁听着而已。
“爷的意思是,如果不是二手,您就捡了?”
齐润云这人,少有这种阴阳怪气的时候,一般不高兴了也就是不说话,因此此话一出,宋清颐呆了一下。
“什么?”然后才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宋清颐既好笑又好气,“胡说,我哪里是这样的意思,我心中所想那日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哪想到宋清颐越说,齐润云的话就越发得呛:“那日所言自然是清楚的,临雨也很高兴爷的垂青,但是爷自己是否能坚定所言,却是让临雨疑惑至极了。”
大概是没有想到齐润云呛声地这么直接,宋清颐竟然觉得此刻冷言冷语的齐润云有些别样的可爱。“临雨这话怎么说?”话说自家正君这话怎么有种吃醋的感觉?
齐润云抿唇,交握在身前的手指用力得发白,他其实也有些不知道怎么出口,宋清颐日常对他的照顾一如往常一般细心精致,夜晚也没有搬到别处,睡在自己身边时护着他肚子的手从来都是轻柔小心。只是从那日互表心意之后两人的目光就少有对视,往日的温情脉脉也总是像隔了一层什么,他不明白宋清颐在纠结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描述出来。
宋清颐见齐润云看了他半晌,却没有开口,有些莫名又觉得有些心疼。这人平素淡淡,现在却僵硬着双手,散着发白着脸,闷不吭声目光中却透着一丝惶然。
“临雨?夫人?你怎么了?”宋清颐站起身,把人拥进怀里,心中刺痛,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直到被宋清颐抱住,齐润云一直僵硬的身体才慢慢发软,偎进这个逐渐熟悉起来的怀抱中。
“我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才说了‘恩爱两不疑’,你就冷了我?”
第47章生气
宋清颐听见齐润云的话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虽然心中有心结,却从没想过会给齐润云这样的感觉。他的心结源于喜爱,正因为爱重这个人,所以才会多思虑,怕自己给的不够好,哪想到那些细微的心思就被这个人察觉,甚而误会了。
宋清颐叹气,环着人后退了一步在桌边坐下。轻轻抚着怀里人披散的长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没做错什么,我的心思也没变过。我承认心中有结,但那只是因为我对你成为我妻之事,心中有愧。”
宋清颐的话让齐润云有些吃惊,本想抬头,却让头顶抚着的手压住,耳边一声苦笑:“别,看着你我说不出来。”
任何一个人都希望在自己最爱的人面前显露最好的一面,宋清颐也不例外,但眼下他要跟自家正君剖白内心那些阴暗的想法,实在是不想看着这人认真的表情,总觉得自己会自惭形愧。
“你我之间的开始并不太美好,我是个自私的人,以前我没察觉到自己对你的心思,我可以心安理得地觉得你既然已经成了我的妻,那我善待你如家人伙伴就已然是对你的好了。但一旦我发现自己爱上了,你不仅仅只是我的伙伴,还是我心爱之人,我回头去审视自己,有时候就会怀疑,你是不是不要遇见我比较好。”
感觉到怀中的身体动了动,宋清颐安抚地拍了拍,示意他等自己说完:“你看,你本是齐家嫡长子,可以继承家业,娶妻生子,活得潇洒自由。但实际上你却年少就来到宋家,独自一人在习礼苑长大。学习本不用学习的东西,只为了成我的男妻,甚至我都不一定喜爱你。”男子之身为妻,在世人面前就已经低人一等,若不得夫君喜爱,那一生的悲剧就已经注定了。想起这人前世的结局,宋清颐不止一次恨自己识人不清,害己害人。
慢慢地组织着话语,宋清颐突然有一吐为快的冲动:“这几日我总是做梦,梦见我没有认清罗杏涓,仍旧对她死心塌地,与你成了亲却不敬正妻,甚至宠妾灭妻,你怀着嫡子还要受那些个魑魅魍魉磋磨,最后甚至丢了性命,连我们的孩子都没来得及出世……”说到后面,宋清颐近乎有些魔怔,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个让他全身发冷的雨夜,声音中透着绝望和哀恸。
那晚他刚知道罗杏涓与苏泞的筹谋,心神大恸之下听见外间大乱,顺着动静奔去几乎被他完全遗忘的院子,院外熙熙攘攘,院内却冷冷清清,既无下人也无应当在场的稳婆和大夫。只剩那个安静的人永远安静地躺在了地上,身下血色弥漫,硕大的肚子诡异地动了几下就再没了动静。
他重生回来之时一直都觉得自己那时看见的场景是齐润云捧腹而亡,但这次魔怔似乎揭开了自欺欺人的纱幕——他想起来了,他到的时候其实他的正君并没有咽气,但也已经出气多进气少,隆起的肚子还在微微抽动,他已经被这场景吓傻了。他的正君,从来安安静静表情淡漠的人狰狞着脸,双手发白的捏着他给自己刻的牌位,死死地瞪着他:“救救孩子……”
可是那时的宋清颐心中无力,那气若游丝的祈求被他接收到,他惶惶然知道要找大夫,但心中也隐隐明白这场面是他的师妹造成的,否则即使他的正妻再不受宠,一个嫡子的出生也绝不会在没有大夫没有稳婆的情况下。这些下人吵嚷地挤在院外不进来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他这个无能的宋家大少爷此刻竟然还救不了自己的正妻嫡子,盖因为他引狼入室,使得宋家再不姓宋。
最终齐润云的目光变成绝望,随后变得恨意涛涛,最后缓缓湮灭了……
宋清颐最后的印象就是那恨怒的目光,死死地追着自己,这样的梦他被从宋家赶出来的那一年,每晚都会做,每次都是被这双目光刺醒过来。
直到后来重生,不知道是重头来过还是那一幕在他心中压抑得太久,心中愧疚和无力刺激得他下意识地掩盖了,让自己只记得妻死子没却总也想不起那最终的场景。
没想到这次因为向齐润云剖白内心,心思翻滚间不知触动了什么,魔怔之下竟然反而想了起来。
宋清颐睁开眼,吐出一口气,却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房内掌着灯。竟然是晕倒了吗?
侧头就看见齐润云正靠坐在床头,披着一件外衣握着书出神。
“临雨?”
被宋清颐的声音惊动,齐润云手抖了一下,没握紧的书本掉了下去。来不及理会,齐润云探头查看:“端谨你醒了!”
或许是这次剖白让宋清颐心中的郁气发了出来,他此番醒来并没有什么不适,反而觉得一觉过去身体都透着一丝舒适的绵软,只是他还来不及感叹,就被齐润云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赶紧从床上坐起,心疼地把人拉上床,“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你别忘记你还是双身子,小心一些。”
“爷之前晕过去了,大夫说你劳累过度,心思郁结。”齐润云顺从地爬上床,没理会宋清颐的唠叨,见他精神尚可,松了口气的同时却脸色微冷,把大夫的话复述给宋清颐。
“父亲和母亲都派人来问过了,我先让灵宝去说一声。”说着齐润云就要起来。
“别急别急,我这会儿很好。我们之前的话都未谈完,你看你脸色又这么不好,大夫给的这个诊断父亲母亲有数,就是多休养的事情。你先休息一下。”心知自己突然晕倒,必然吓到他了,这会儿脸色白的让宋清颐心疼万分。
“不谈了!”没想到一听这话,齐润云的动作更大,惊得宋清颐赶紧一把抱住人。这下不用说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家正君这是生大气了。
“别气别气,都是我不好,你别气。”宋清颐又不敢用力,加之刚刚醒来虽然没什么不适,但毕竟有些虚软。因此急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才把人重新制在怀里。这会儿他已经清楚地看见了自家正君那微红的眼眶,宋清颐不禁自责万分。
“爷哪里会不好,为家业奔波劳碌本就是应当,哪里有临雨置喙的地方。总归是临雨矫情,惹得爷心思焦虑,愁思郁结……”齐润云冷着脸,说话间言辞都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来的。
这样的语态,宋清颐额间的汗更密了。他第一次知道自家正君发起真火来,嘴也是挺毒的。这哪里是自省,这分明是用反话在诘问自己。
“好了,别气,气坏了我会心疼。”叹口气,宋清颐两手拥着人,只得以额头轻碰对面的人。他心知怎么样可以让自家正君冷静下来,舅带着一丝亲昵地顺便用鼻子蹭了蹭自家正君。
果然就见齐润云蓦然闭上嘴,冷冷地看着自己,唯有通红的耳朵泄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我知道你是气我不好好保重自己,我保证没有下次,这次是意外。”他也不好解释自己仅仅因为几日的梦就这样情绪大恸的样子。只得以疲惫托词,幸而大夫确实给了这样的诊断。
齐润云看了他半晌,才又开口道:“爷可有想过休妻放临雨离开?”
闻言宋清颐蓦然一僵,心下苦笑。即使刚重生回来那会儿他都没有想过休妻,更遑论已然交心的此时。不仅仅因为他想要这个安静的人陪在身边,更因为成为男妻之后再被休就相当于废了这人。不仅是名声上,更还有身体上。同为男子为另一个男人孕育过子嗣,那么今后他娶妻留嗣就会非常困难,所以那时候两人洞房成为真正的夫妻那刻起宋清颐就从没想过要放下这个人。
“没有,无论是发现自己的心意之前,还是之后,我心中早已经认定你就是我的正君。”见齐润云安静下来,宋清颐松开手臂,轻轻地抚着一直没来得及束起的头发。
“既然如此,那端谨想那么多又有什么意义。既然不会放临雨离开,临雨又已经是你的妻,那么今后如何对我好才是端谨应当考虑的事情。那些没有发生的事情何必再去多想。”在宋清颐看不见的角度,本来揪紧了被子的手因为这个回答而放松了开来。对于齐润云来说宋清颐下午所说的那些都不是什么问题。他已经认清了罗杏涓的面目,并没有纳她入门的打算,那么后来的那些又怎么会发生呢。
宋清颐愣愣地看着齐润云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要自己今后对他更好一些,半晌才笑起来:“对,我现在应该要考虑的是怎么对夫人更好,让夫人你无法离开相公我才对,其他的都不重要。”重来一次是老天的恩赐,他不知道是多大的机缘才能有这样的机会,难道不是应该让自己和自己爱的人活的更好,何必一心去关注那曾经的噩梦。
噩梦需谨记,但那只是让自己警惕那些做错的事情,却不是用来影响现在的人生。
第48章进贼
相对而拥的两个人靠躺在床上,这几日因为宋清颐的心结,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温情过。这会儿安静的房间里,裹着对方的怀抱彼此都不想动弹。
不过碍于宋清颐晕了好一会儿,错过了饭点,而之前齐润云也因为担心没有好好用饭,这会儿却都有些饿了。
尤其是齐润云,近来养成少吃多餐的习惯,随时都有点心给他补充。因为这几日挂心的关系胃口少了许多。眼下心神一松就听见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一声腹鸣。
宋清颐听见了,先是一愣,觉得这破坏氛围的声音挺好笑,随后又觉得一阵酸涩,他反应过来自家正君守了他这么长时间,是饿坏了。
“怎么没好好吃东西?”宋清颐叫了外间等着伺候的人,让他们送些易克化的食物来,顺便给自己煮碗面。这会儿不只是齐润云觉得饿,他也是。
齐润云因为自己刚刚肚子的声音,撇着脸不去看宋清颐,对于他的问话自然也不知道怎么回。难道要告诉他自己并不觉得饿吗?废寝忘食什么的……结果就听见他一叠声的吩咐。
下人们要送膳食进来,这下齐润云更不好意思再躺着,私下亲密是一回事,在下人面前和宋清颐卧床不起什么的就有点太羞耻。赶紧作势要起,却又被拉住了。
“躺着吧,今儿让相公伺候你。”摸了摸齐润云的脸,宋清颐心想这气色可真难看。
这时已经有下人送膳食进来了——两位主子都没有用晚膳,厨房里早备好了餐食热着,这会儿一传唤就赶紧送上来了——灵宝接过布菜。齐润云被宋清颐这亲昵的姿态闹得有些窘迫,伸手握住脸上还不放下的手,“端谨才是该好好休息,疲劳过度就该多休养。”
被齐润云话里藏针的说话方式逗笑了,宋清颐发现现在看自家正君真是哪哪都好,这逐渐在日常里展现出来的小脾气也分外可爱。
“好,伺候完夫人,就去休息。”一边嬉笑着接话,宋清颐一边把人放床上掖好被子,让灵宝摆一张几案在床边,自己挑了齐润云喜欢吃的东西摆在靠近他的那边,“好像我们一直也没这么随意用餐过。”不,有一次,响起那唯一一次和自家正君的消闲就是上次一起去野餐。宋清颐回忆起那时候齐润云放松的神情……或许下次该多带临雨出去走走。
见宋清颐坚持,齐润云不想耽搁他用餐,就顺从地吃了口喂过来的饭食,才坚定地接了筷子自己吃。
宋清颐看着自家正君小口吃起东西,笑了笑也端过自己的面,一时之间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
一顿安静的饭食过后,之前缠绵的气氛已经散了大半。不过解开了心结,互表了心意,对于宋清颐和齐润云来说已经非常满足了。
打发灵宝去给父母报了平安,宋清颐本来想着把下午未尽的公事处理完,但看着站在床帐边安静看着自己的齐润云,嘴角一勾,春宵苦短,更何况刚刚答应自家正君要好好休息,所以宋清颐把随意披上的外衣一抛,就顺着临雨的意思,两人早早的上床休息了。
重新把手放在齐润云的肚腹上,宋清颐放松地长叹了一声。
耳边同时响起的声音让他知道怀里的人也有同样的感觉,笑了笑:“睡吧。”
一夜无话,第二日起来时已经天光明媚。
好好地休息一晚,几日间累积下来的疲惫一扫而光,宋清颐回头看到自家正君不再如往常般规矩的睡姿,此刻乖巧地缩着手贴在自己身边,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小心地印了一个吻在他脸上,宋清颐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来。
对听见动静想要进来内室伺候的琉光比了轻声的动作,宋清颐自己快速地穿好衣服,走出内室正要问琉光什么事情——自从他和齐润云成亲,给他配了灵宝之后,在内室的时候都是由灵宝伺候的,琉光这个时候进一般会先去自己的书房。
“少爷,窑厂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昨晚有人摸进去,老爷那边也知道了,让您用完早点过去一趟。”琉光果然凑近宋清颐,小声地禀报了外间刚刚传来的消息。
洗漱的动作一顿,宋清颐眼睛眯了一下。琉光口中的窑厂自然是近来自己常跑的城郊琉璃厂。锦城城郊的宋家琉璃厂算是宋家窑厂里面规模比较大的一家,因此上面的烧窑种类和规模都比较齐全,这也是宋清颐放在那边试验的原因。但这个窑厂也同样的因为规模大,烧窑的分布必须分散,是的它的占地也就同样巨大,这样窑厂的安全管理就变得麻烦了起来,想来那些摸进来的人就是钻了这个漏洞。
宋清颐在一开始的时候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选择试验的窑炉特地让老郑头给自己找了那种偏僻,靠近山壁的地方,一个是为了不引人注意,另一个就是为了方便护卫。现在除了参与的两个学徒,还有明面上仍旧只负责窑厂的老郑头,那个偏僻的角落几乎没什么人过去,但其实在宋清颐交代老郑头废品再利用的时候,那边角落外围的几个烧窑就已经开了起来,明着是烧琉璃狮子,实际上也算是外围的防线。
这样的做法其实只能防止一时,宋清颐想着自己来往太过频繁估计才是诱因,毕竟前世可从没听说自家的窑厂被人摸进来的事情。
宋清颐想着,琉璃狮子铺货展开来后,有些人是按耐不住了。怕就怕因为这个反而泄露了大头。
宋清颐到宋父书房的时候,还是在考虑这个问题。这件事情必然要一个重要受信任的人负责,可偏偏自己和父亲都太显眼,作为一个家族的管理者,偶尔视察窑厂说得过去,当时频繁往来就明显有些猫腻了。虽然自己打着试验炉火的名义,却偏偏让自己烧出了抢了许多人生意的琉璃狮子,有些太打眼了!
出神之间,进了宋老爷的书房。却见父亲正在忙碌。
宋父招了他过来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抛给他一叠纸。“昨日的事情我已经给知府大人打过招呼了,你自己再去窑厂里确认一下情况。”宋老爷近期对这个嫡子的表现心中满意,很多事情交代之后从来就不再插手,这次估计是因为昨日说的那件废品琉璃再利用的事情才会让这样紧张起这次闹哄哄的侵入事件。
“我知道的,父亲。”其实会做这件事的无外乎苏家人,苏家老三苏泞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宋家这么志在必得,前世自己对家业不感兴趣会给宋家带来这么大的漏洞吗?大的引来苏泞筹谋这么久的局。
压下心中升起的疑惑,宋清颐把自己之前想的是否应该暂时少去窑厂分散一下外界注意力的想法询问了父亲。
宋老爷沉吟了一下摇摇头:“没有必要,既然已然引起了注意,你贸然停下只会更加引人注意。还不如更加高调,你那炉子烧出青焰了?”
宋清颐一下子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之前自己祭炉一事并没有保密,知道的工匠不在少数。如果打消不了他们的注意,那就只能引开。纯青炉火的事情确实重要,却不及废品琉璃再利用来的冲击大。前者其实更加受匠人的关注,后者才是那些求利的大人物看中的,而能让宋家陷入危机的自然也是那些大人物。
宋清颐点点头:“儿子明白了。现在能控制稳定的青焰只有一刻钟左右,烧料和牲畜圈定了一个大概的范围与重量。”这样的结果其实并不惊世骇俗,一个琉璃件烧汁烧色往往都是个把时辰甚至好几日的事情,一刻钟能起到的影响有限,所以即使暴露,估计还不会引起太大的反应。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这个一刻钟的方子宋清颐也是不愿意透露的。
窑厂里,宋清颐到的时候,老郑头已经等在山脚。
“昨儿夜里阿义守的炉子,那边倒还安静,被摸进来的是龙窑边上最大的那个葫芦窑。”宋清颐让琉光几人散在四周,老郑头跟在边上一边走一边说了一下昨天夜里的情况。
这个琉璃窑厂有两个龙窑,并排而行,位于整个窑厂的正中。边上相隔十多米的错落分布着各式烧窑,以平窑和葫芦窑居多,而最大的那个葫芦窑则是最靠近龙窑的,也就是接近中心的位置。
前面说了窑厂是依山而建,虽然向阳却少植被,因为焼炉边上是必须清干净了树木防止林火的,也就是说越靠近中心,植被这样的遮蔽物就越少,能摸到中心位置,最起码说明了这个人对宋家窑厂的熟悉。
“人有抓到吗?”宋清颐倒是好奇了,窑厂里的工人都是世代养在宋家的,自己回来之后凭着前世的记忆,清理了那些个有问题的匠人之后,又是谁外传了窑厂的事情?
听见宋清颐的问话,老郑头突然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
“人倒是在,不过不是咱们抓到的。”
第49章乞儿
老郑头面上表情有异,让宋清颐觉得很奇怪。
“怎么了?”
“少爷自己去看看吧,那人说要等你过来。”老郑头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更加别扭,还不时瞥瞥宋清颐。
宋清颐就愣了,什么叫那人说要等他过来,难不成那摸进来的人还专程被抓了等自己不成,老郑头那欲言又止的情态也让他心生警惕。
山上的建筑基本都是窑炉,除了一些简单的工棚根本没什么能锁人的地方。老郑头在工匠们报说抓到人的时候也只能找了个工棚把人捆牢了扔进去,再安排一些人看着。
那人被抓到的时候已经摸到很里边,这会儿被捆的地方自然也靠近中心。因此老郑头把宋清颐带过去的时候有足够的时间把事情讲清楚。
这几日窑厂里主要烧制的都是等着要货的琉璃狮子,基本上除了两个龙窑其他的炉子都在日夜开工,工匠们一开始发现那人的时候,他已经躲在窝棚后面看了老半天了,被发现后想跑,烧窑的工匠那么多人闹了好一会儿才把人围堵住捆起来。
一说起这事儿老郑头都啧啧称奇,自古以来烧窑里不论是烧陶还是烧琉璃,那秘方都是在原材料上和工匠的手上,比如琉璃母的烧制,比如烧炉的手法,这偷摸进窑厂最里面就为了扒在窑炉边上看的事情还真是第一回见,也不知道这是来偷看什么,烧炉的手法吗?那是看一日能看出花儿来的么?
不过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宋清颐心中本就怀疑苏泞,眼下听老郑头这么一唠叨,心中更加有数。之前他就是用着烧窑里有决定复色琉璃出产稳定的新法子来诱得罗杏涓帮苏泞探听,中间也有意无意地提起过炉火的话题,估计这人打的真是这个主意。
工棚到的时候,宋清颐就看见棚外围了好些个匠人,前前后后都有人——谁教工棚本来就是随意搭来遮遮太阳的,因此基本上四面透风,哪里能关人。所谓的工棚门也就是一把茅草编出来的。
宋清颐进了窝棚,就见一个瘦削的年轻人被捆了手脚,低着脑袋靠坐在柱子边。因为低着头看不见脸,宋清颐现在对他等自己来的要求很是好奇。
大概是听到动静,那人低着的头抬了起来,一眼望向刚刚进来的宋清颐。
微微一愣,宋清颐下意识拦住后面要跟进来的人,“老郑,我一个人和他聊聊。”他是真正没想到,这人竟然跑到宋家琉璃厂来了。
老郑头听见宋清颐的话,面上表情更加古怪,也不知道心里想到什么,看着宋清颐的目光痛惜又谴责。
不过宋清颐这会儿是没什么心思在老郑头身上,他反身把草门重新掩上,聊胜于无地遮一下周围的目光。
“宋少爷!”坐在地上的人有一张娃娃脸,肉肉的脸颊看起来挺可爱。这会儿他看见宋清颐似乎很开心,一个大大的笑容咧开来,露出脸颊上一对讨人喜欢的酒窝。
“你怎么跑来这里了?”宋清颐随便找了个木桩子,撩了下摆就坐下,“你们不是跟着周业启的?”这人是当初他去南巷胡同时带出来的乞儿之一,他前世受两个乞儿救命之恩,这世重来去找周业启时本打算给他们一笔钱或者送他们去学些手艺,总之能让他们不再流离失所,哪想到这两个乞儿不愿意离开周业启,自愿一路跟随——上一世周业启到南巷胡同的时间比宋清颐早,他和两个乞儿之间的感情确实不错,却没想到这世自己提前找到他们,竟然也不愿意分开。
再后来后来周业启伤好离开的时候那两人跟着一起走了,宋清颐虽然以前见到他们时都是脏兮兮的,这一世为了后面的事情避嫌他把人安顿好之后就再没见过三人。因此他本来当不识得收拾过后的乞儿的,奈何因为前世见过这个大些的乞儿在河边洗脸露出过这张讨喜的娃娃脸,虽然时隔久远宋清颐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乞儿没想到宋清颐能认出他,还以为这人眼睛这么利,当下有些佩服地看着宋清颐:“我现在有名字了,我叫周德宝,是师傅给我起的。”郑重地自我介绍,显然这个名字很得他的心,之后乞儿周德宝才开始说正事:“师傅让我告诉你那位三少爷已经找到了路子能知道你炉火的秘密,让你小心点身边的人。”
宋清颐挑眉。周德宝口中的师傅自然就是周业启。当初周业启离开宋清颐给他准备了新的身份,两个乞儿不愿意离开用的就是周业启徒弟的身份。
所以对于周德宝一口一个师傅的叫法宋清颐并不意外。
上一世周业启在宋清颐流落南巷胡同时无意中也教过他一段时间烧制琉璃的技巧,于他本人来说这或许只是打发时间的怀念之举,于宋清颐却是消沉许久之后的救赎。
当初他把周业启从南巷胡同带出来,给他们请医问药,助他改换身份,是因为知道周业启和苏家大少有仇。苏家对周业启来说是仇人,他被带出南巷胡同后曾托自己安排去照顾的下人传过话:大仇不报,非以为人。
曾经的周业启是被苏家大少网罗的匠人之一,奈何这人虽然制技了得却被同行相忌,累及家人,上一世,周业启念念不忘要报仇却在自己死之前都郁郁不得其所,这一世就由他宋清颐来递这把复仇的梯子。
当做还他那一时的教导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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