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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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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喝吧,我第一次吃的时候也很意外。”宋清颐见齐润云喜欢,又让琉光送来一碗。

“少君多喝点,这种熬鱼汤的法子是我老家的土法,都是直接野外采的材料,最鲜香补气。”琉光把鱼汤送过来顺嘴说道。

半锅鱼汤就饭,外加两只烤好的鸟雀,齐润云怀了身子以来胃口一直都不错,只是府里的菜肴愈发精致,吃多了总有些腻味。倒是这样简单的吃食更加容易入口。

吃了饭,两人又在附近的林子散了会儿步,宋清颐一路牵着齐润云的手。林间有微风,树枝之间轻轻簌簌响,偶尔有几声蝉鸣,这样的时光两个人静静的走着,让宋清颐感觉分外平静,侧头看了眼自家正君,果然也看见他正目光恬淡,嘴角微微勾起,显然也很享受这样的时光。

因为齐润云近来养成午休的习惯,宋清颐担心他在马车上休息不好,散完步看了看琉光他们抓鸟雀的陷阱,就带人上车回锦城了。

回城之后还是没直接回府,宋清颐让车夫送两人去了城南市街,那里是锦城各种首饰衣铺汇集的地方,齐润云以为宋清颐是要去宋家的琉璃铺子看看,想着或许也可去自己的铺子上走走,毕竟接手铺子后接连忙碌,竟然没顾得上自己出门去看看。谁知还没说出口心中的提议,就听宋清颐让他下车逛逛:“端午节要到了,你家的节礼虽说公中会置办,不过你父亲母亲弟弟们随身礼倒可以咱们自己选一些。如果他们喜欢琉璃,你可以在自己家铺子里选一些。其他的配饰这条街上也都有。你看着选一些吧。”

齐润云眨眨眼,大概是没有想到宋清颐细心到连这些都关心了,不过他心中承情,面上并没什么表现,只是慢慢地点了头。城南市街店铺林立,若要选琉璃自然是宋家的铺子最好。金饰则是在另一头,齐润云给父亲和弟弟们都选了琉璃的配饰,倒是齐母要另外选。

齐母喜金饰,齐润云就想着去给母亲选一副金钗,最后在一家铺子里相中了一副百花累丝镶琉璃狮子的头钗,这也是齐润云第一次看见嵌入琉璃狮子的成品首饰。摸了摸琉璃狮子上面层层叠晕的凸起和钗上层层叠叠华丽盘织的累丝,脑中仿佛突然闪过什么。

“怎么了?看中这个了?”同样在一边挑看首饰,还时常关注自家正君的宋清颐见他摩挲着一只钗子半天没有放下,就带着自己挑好给母亲的首饰走过来。

宋清颐原本最不耐陪人选配饰这种事情,不过自从自家正君从陶瓷上找到灵感画了琉璃狮子的图之后,他也渐渐开始认真琢磨着别家各种材质的饰品,想着能不能用到自家琉璃上。

因此这次陪自家正君挑给岳母的金饰,就也细细观赏了一番,中间挑了两只大气的金头面给母亲。

把手中的首饰举给宋清颐看,齐润云手指从琉璃狮子滑到金饰的累丝上:“总觉得有可借鉴。”

宋清颐挑眉,金饰的工艺他自然不懂,但是看着上头细腻的金丝勾勒,摇摇头:“这太精细,琉璃可拉不成这样的。”

齐润云摇摇头,他不是学琉璃技艺出身的,不过琉璃的形神靠得就是模子,他浸淫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模子能做到什么地步,但他想的却并不是这个方向。

“我是说琉璃狮子这样的做法。”齐润云讲了一半又停下,他有一些想法,累丝首饰的做法如果能借鉴到琉璃上,那对于琉璃的外形会有很大的改变,不过就像宋清颐说的琉璃拉不到这么细腻,模子有做不到这样中空的做法,琉璃狮子这种凸起还是借鉴的烧陶的做法。

宋清颐看了一眼嵌在钗上的琉璃狮子,想着齐润云的话,同样有点想法跃过脑际,目光微微亮了一下。

第40章结芦

宋清颐捏了一下齐润云的手,目光有些炽烈,“我也有想法,或许我们可以去趟窑厂找老郑头。”

“不过,我们大概要先找个金饰匠人问问。这累丝看起来应该有特殊的技艺。”宋家琉璃铺子自然是有合作的金银匠人的,宋清颐想到这就有点按耐不住。

幸而两人东西也挑好了,当下回了马车。

“会累吗?”让车夫转道之前,宋清颐看了看齐润云问道。出来也有大半日了,虽然一路都是马车,不过宋清颐知道齐润云有午休的习惯,且近来总会腰酸,就怕他久坐不适。

哪想齐润云今日出来走一遭,注意力都在别个事情上,哪里有心思觉得自己疲惫,倒是精神得很。

见齐润云摇摇头,宋清颐细看了一下他的神色,见确实没什么疲态才没有先行回府,转道去了宋家在城南的琉璃铺子。这家琉璃商铺是宋家在锦城最大的一间,多数经营大件琉璃摆件,首饰则只有一些全套的镶琉璃头面。掌柜的是宋老爷当年一手提拔起来的,近段时间宋清颐开始学着自己打理铺子,宋老爷就特地招他去书房见过几位老铺子的掌柜,其中就有这一位。

掌柜姓蒲,因为一副大大的招风耳,常常被人调笑,又因他生意手段了得,身边的人总说他招风耳招财,所以又有个雅号叫蒲耳财,宋清颐初闻禁不住闷笑,他是知道当年父亲最好一种黑茶就有个类似的名字。在路上无聊,倒是和自家正君聊起这个人,免不得又说了这个雅号,竟然意外的收获了齐润云淡笑一枚。

宋清颐目光直直地落在自家正君嘴角那一闪而逝的勾起上,再度管不住嘴又开始调戏他:“夫人,应当多笑笑,看起来朗月清风的样貌,总被你憋得少年老成。”

哪想宋清颐这话一出,齐润云反而更加敛了表情,木了神色半晌才吐出一句:“胡说什么少年老成,明明比你大。”

看着齐润云给不出反应的样子,宋清颐心下一笑。虽然自家正君比他大上许多岁,不过因为长居习礼苑,虽然博览群书却交际稀少,反而让他看着安静柔软;而自己则因为家中自小要习技艺,启蒙的年岁就小,不过两岁就有西席,上到四岁就每日下午被送去蒙馆,六岁上就带着琉光、管壁去了书院,本来按照宋家的规矩,八岁当回家中认真习技。结果宋家偏偏出了他这么个叛逆的,一直在书院待到十二岁考完童生,还携着下人去美其名曰游学,其实不过是见书中所言甚是有趣,去增长见识罢了,待得十四归来又去书院备考,也是那时认识了师妹。之后才为了师妹之事常返家中。比着自己的经历,自家正君远远不及,更何况再加上重生前的年纪历练,宋清颐从来没觉得自己比齐润云小。

在他眼中不善言辞的自家正君有时候一些反应真真的少年心性。当然这话他是不敢当面讲的,恼羞还好,成怒就不美了。

到了琉璃铺子,和蒲掌柜的说了自己过来的原因,见掌柜沉吟了一番,想起来补了一句:“蒲掌柜可以言明我们不会询问太过保密的东西,只需要知道一些行当里通用的技巧就可以。”累丝的手艺自然有一些独门的技巧,但宋清颐的目的又不真在这个上面,他只需要知道一些原理,普通的诀窍就可以。

掌柜的见少东家这么说,很干脆地说铺子里就养着几位自家的金饰师傅,随后让伙计去把人请来一位。

待得师傅过来,宋清颐询问了累丝的普通制法,才知晓原来还有一道必要的“堆灰”手续才能让首饰上的金丝层峦叠嶂,华美异常。而所谓“堆灰”,即把炭研成细末,用白芨草泡制的粘液调和作为塑料,塑成人物或走兽等所要制作的物象,然后再在上面进行累丝,用焊药焊连,之后置于火中把里面的炭模烧毁,即成立体中空剔透玲珑的成品。

宋清颐和齐润云对视了一眼,果然要解决的东西还有很多。

两人谢过蒲掌柜和师傅才重新上了马车,打算先回家中。

“这‘堆灰’也不知道能不能直接照搬,金银器物和草灰差别比较大,同一火候的炉温对它们影响不一,这才是能堆灰成功的理由。琉璃一物本就是石料,也不知道成或不成。而且掐丝如此细腻,琉璃的制法就要古拙很多。”宋清颐想着刚刚想到的那个想法如果之前烧制的“麒麟驾云”用这样的手法炮制表层的修饰,那将较之前的成品更加美轮美奂。

不过显然齐润云和他的想法不是一个方向的,手上那副百花累丝金钗并没有收进盒中,仍旧捏在手中慢慢摩挲。听了宋清颐的话点点头又摇摇头:“确实,不过也不用这么精细,我倒想着琉璃狮子的做法如果每一个圆环都是一个颜色,或者琉璃狮子的那些凸起都烧化成汁然后包覆于蜻蜓眼之上会是怎么样的。”这是他看到累丝时的想法,那时候他就知道琉璃拉不了这么精细的丝,更多的是看中钗子上这样层峦叠嶂的层次。

宋清颐听着自家正君的话有些愣怔,因为他感觉这个说法似乎成功的可能大一些,而且比较好实验,不过关于累丝的想法他也并不想放弃。当下决定去一趟城外窑厂,这些想法只有试过才知道成不成。

转身看了齐润云,却见人歪在靠腰上蹙眉揉着腰:“怎么了?”赶紧坐过去让人靠在自己身上,手掌贴着他的腰后吐力揉压,宋清颐心知必然是一个下午没休息让作息规律的身体抗议了。毕竟这人有孕以来本就经常腰腹不适,再加上这一天下来多是坐姿,先前未见疲惫,这会儿倒是一起来了。

“我让琉光和斯年送你回去……算了,我先陪你回府,你若要去,我们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去,下午回府让你休息。”话说一半,宋清颐见齐润云蹙眉,心知这人必然是想要一起去窑厂试试自己的想法的,不过今日已经出来一天,这些脑中的臆想倒不急于一时,明日也来得及。

齐润云见宋清颐想也没想就说要和自己一起回府,当下觉得自己刚刚心头的那点,因为不能成行而起的不适有些无理,毕竟他首先是这人的男妻,要为他怀孕产子,结果自己倒是开始罔顾身体,这想法本就不太对。想到这里齐润云扯了扯认真按压自己后腰的宋清颐。

感受被靠着的衣襟紧了紧,宋清颐问道:“怎么了?”

“让琉光和斯年送我回去吧,时间还早,你去趟窑厂还来得及。”虽然有些遗憾不能自己第一时间实验那些想法,不过齐润云还是推了推人让他自己先去。其实现在的这样日子已经是过去的他不能想象的了。

本来……从第一次听说罗杏涓起,他心中已经做好了被弃之一院的准备了,哪曾想洞房一夜醒来,得来如今这样的生活。有自己的铺子可以打理,出入自由,不会只能被作为一个后院妻妾被完全养废,至少现在的自己还是一个心有野望的男人!

“别,不差这一会儿,你腰又不舒服,马车里除了几个腰靠连着力的地方都没有,琉光他们送你回去这一路又是受罪。我跑了一天也有些累了,还不如和你一道回府,顺便把要紧的事情理一理,明儿可以在山上呆上一天。”说到这里,宋清颐倒想起一件事,当下提醒自己一会儿记得。

见宋清颐坚决,齐润云也就不再多言。

回了宋府,禀了父母,两人就窝回澄墨轩——自从罗杏涓离开后宋清颐就要齐润云搬回来了,用他的话说这院子他不在自家夫君随便住,他在自然要跟他住一块。这会儿已经入夏,天气渐热,虽然澄墨轩中林荫善可,不过入伏之后还是有些燥热,不及背后的小院以及自己原本住的秋林苑,琢磨着过段时间索性自己陪着一起搬去秋林苑,毕竟有身子的人身上火气本就足,入伏之后肯定燥热。秋林苑靠着山上引下的那条活水湖,入夏之后凉爽宜人,搬过去住正好,入了秋再搬回来待产,或者直接在秋林苑待产。

两人一个捏着本书午憩,一个就在一边处理一些事务,宋清颐偶尔抬眼看看趟在榻上的人,脸上自然而然莞出一点笑意,后又低头继续忙碌。

第二日,果然如宋清颐所言,他一早起来准备好之后,就带着齐润云一起再度去了城外山上的窑厂。不过这一次过去,状况不一样,宋清颐让车夫小心注意着马车速度,莫要颠簸,用了比之前长了许多的时间才到窑厂。

今日齐润云把灵宝和斯年都带过来了,因此宋清颐就直接把人打发去院子安顿了。他自己今日倒是没有带小厮,带着齐润云去了之前圈下来实验用的烧炉那边,找了个伙计去喊老郑头。

齐润云看见烧窑外新结起一个草芦有些吃惊,那草芦向阳的一侧还挂了纱幔,草芦里摆着一张有点眼熟的美人榻——好像就是之前他们住窑厂小院里的。

第41章关心

“你来坐着看,累了就靠一会儿。”宋清颐把人带到草芦里,指着美人榻说道。

草芦有些简陋,但因为新搭的关系看着整洁,有风的时候待在里面倒是舒服。只是齐润云真没想到宋清颐竟然弄了这么一个地方专门给他,心中那片平静的水波瞬间起了一丝波澜。

齐润云看了一眼身前笑看自己的宋清颐,目光微微垂落,犹豫间最终伸手拉了拉宋清颐的袖子,摇摇头:“我还不累,一起等老郑头过来吧。”

宋清颐注意了一下他的脸色,想着刚刚马车里才起来,也就没有特别督促齐润云去休息,带着他一起走到烧窑边,窑里还没起火,原本负责的那两个学徒已经候在那里了。

“少爷,少君。”眼下午月已经有流火之势,山上一般说比山脚凉快,但是宋家这座山错落了许多烧窑,温度比不得别处,比山下甚至更热一些。

眼前的烧窑虽然没有起火,但是窑厂其他烧窑还是有些影响,更何况此处还是向阳,两个学徒从早上开始忙碌,此刻已经是汗流浃背了。

自从上一次烧窑出了短暂的青焰,宋清颐就让他们按照当时差不多的重量继续,中间加一些其他的烧料,这一个多月以来,青焰虽然还是时有时无,不过出现的时间倒是长了一些。现在宋清颐给他们的任务就是摸出规律,最好能够控制青焰出现的时机。

这样六色七色的琉璃才能烧制成功的概率更加稳定。

不过眼下他们过来的目的是为别的,所以宋清颐见他们正要新开一炉,就挥手让他们稍等一下。

老郑头来得很快,不过脖子上搭快布,脸上汗涔涔的,全没有第一次见面的体面样子。宋清颐在窑厂住了一个多月,这老郑头更邋遢的样子都看见过,倒已经没有什么好惊讶的,显然老郑头也有这个感觉,看见宋清颐,随意地用脖子上的布巾抹了一把脸:“少爷怎么突然过来了?”

“老郑头,你来,我跟你说个事情。”宋清颐招招手,把老郑头拉到炉前,两个学徒倒是自觉地退后去整理柴火和牲畜的事情。

宋清颐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你看怎么能让琉璃汁凝成丝。”一个晚上的时间,宋清颐已经换了好几个方向去想,这种做法已经是他的想法里比较靠谱的了。先把琉璃汁半凝固,这样高低落差之间会欲断未断,如果能迅速布形冷却或者是可以成功的。

老郑头一开始听到宋清颐的想法还没什么反应,倒是听到后来有些若有所思。

齐润云看老郑头的样子,想了想插了一句:“我和爷商量了两个法子,爷刚刚提的是第一个,我比较坚持第二个,如果把一个小的单色琉璃再烧化,不用全化,然后滚在另一件单色的琉璃上,这是一种取巧的双色。”

这事情两人昨晚睡下的时候商量了一下,觉得两种都可行,因为宋清颐想着“麒麟驾云”的瑕疵,所以觉得第一种法子可以补救,而齐润云则觉得第二种法子简单易行,更加容易一些。因此两个人想着都和匠人提一提,用他们的经验来判断一下。

老郑头听了齐润云的话愣了一下,然后拍了一下大腿,“诶?”

宋清颐和齐润云被老郑头的反应弄得一愣。

“少爷,少君前头烧出一个次品,是模子的问题,然后就流汁了,如果早听你们这个法子就可以补救一下了。”流汁是指烧制过程中模子意外破漏,多数是模子厚薄的问题,或者模子放置入火塘的时候单面受热,也会导致模子破裂。

宋清颐和齐润云听明白了老郑头这话里的意思,起码有一种是可行的。

“可行?”虽然心里有了底,不过宋清颐还是问了一句。

“想法上可行,具体的问题还是要烧过才知道,琉璃这东西没什么想当然的,一炉子东西一样的情况入炉都会废掉一半,更何况还是想想中的事情。”事关琉璃,老郑头也没顾忌宋清颐他们少爷少君的身份,很实在地说道。

这点上宋清颐自然不计较,老郑头作为琉璃匠人经验肯定是丰富于他们的。

点点头,宋清颐让学徒们回来准备起火,他自己则跟着老郑头去领材料。倒是齐润云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前头的宋清颐一见他也过来,就停下步子等了等,随后自然地牵起手。

齐润云被宋清颐自然的动作闹得耳朵发热,看了一眼边上目不斜视的老郑头,才清清嗓子说道:“我和爷的想法或许可以用那些次品来试,就像老郑头刚刚说的那些流汁的。”琉璃一炉半数是次品都是正常的事情,不过有些次品是相对于精品来说的。次一等的店铺还是会收的,更有些人特意找这种次一等的货。不过流汁的次品基本就是报废品了,窑厂里处理不了,要么是堆积着,要么就是掩埋。

齐润云这话让宋清颐和老郑头都眼睛一亮。因为复色琉璃毕竟是精品中的精品,一般一个琉璃厂一年也就出那么十几二十件,尤其是五色以上的琉璃,所以那种流汁的次品多数是单色或者双色,倒真正可以拿来尝试这种想法。

尤其是一旦这种想法可行,那窑厂多年累积下来那些报废的琉璃都重新使用的话,对于宋家琉璃那可是相当大的一笔财富。

就是只钻研技艺的老郑头都能明白这代表什么,更何况最近一直被宋老爷扔去各个铺子历练的宋清颐。

当下宋清颐牵着齐润云的手捏了一下,环顾四周,他们正离开那个小烧窑,本来烧窑的位置就偏僻,离开之后有好一段都是甚少人经过的小路,此刻三个人就在这条小路上,周围空旷没什么可以躲避的地方。

“老郑,这事情无论成败都是事关重大。”这事情他因为兼顾铺子和琉璃技艺的事情,不可能全天候在这里跟进,齐润云自然也不行。那窑厂里必须有个值得信任的人全权负责。老郑头当初是父亲身边的余楠推荐的,宋清颐对于自小看着自己长大的楠叔自是相信的,对于楠叔推荐过来的老郑头倒也能够相信,只是毕竟不同于楠叔,有些敲打的话还是要提前说。

从相处言行中可以看出老郑头这人面上看着憨厚可掬,心底还是变通灵活的,这样的人最是知道分寸。因此一听宋清颐的话他就心领神会地点头保证:“少爷放心,老郑头在宋家琉璃厂里也三十多年了。这些边角的事情心中还是有数的,到时候这些东西都在划给少爷的那个小烧窑里做,之前那俩学徒本来也是老郑家的崽子,心性咱一起给打包票了!”原本那俩小子进来窑厂做学徒老郑头是怕他们学不好丢脸,所以才没提这是自家人的事情。后来宋清颐要挑两个人帮忙,他也就安安静静地安排了这自家的两个人。原来是想着少东家以后接手了宋家,好歹这两个小子和东家有这样的接触以后无论琉璃技艺学得如何,最起码在东家跟前有个脸面,以后混口饭吃也方便。不过眼下这事情倒对他自己也是个机遇,因此他毫不犹豫就把底子掀给了宋清颐。

宋清则颐挑眉,他带着那俩小学徒烧窑子这么长一段时间,老郑头从最开始到后来可从来没提过那两个人和他有什么关系,没想到竟然是老郑头家里的人。稍稍一想不难明白老郑头的目的,不过对于他来说这样的事情无伤大雅,倒也没什么,也就点点头,把这事情过了明路。

至于身边的齐润云,这是宋家琉璃厂的事情,他看得明白,却并不沾手,这和在这里学模烧琉璃不是一个事情。

既然对这事情有了定论,宋清颐就牵着齐润云往回走,老郑头带人去拉一批次品打着掩埋到山上的名号运到这附近来。

“老郑头是楠叔推荐来的人,在宋家琉璃厂从学徒做到现在的匠人管事,楠叔说他看着憨实,内里狡猾,用得好了,是个可攻可守的好人物。”昨儿和齐润云开始有些想法的时候,宋清颐就考虑到今日来窑厂需要找的人该是忠诚可靠的。因此一早出发前他特地见了楠叔,楠叔最后给他的意见就是老郑头。

齐润云闻言一愣,第一反应是来的路上自己提醒他注意窑厂里监管的人选时,他神神秘秘点点头的意思原来是这个,想来他一早就考虑到了。随后才明白过来宋清颐这是在和他说明他对窑厂里监管人的安排。

微微抿嘴,齐润云动了动被握着的手,见宋清颐回头看他才说道:“端谨,这是宋家琉璃厂里的事情,不用说与我听。”

“说什么呢,你是宋家的嫡长子媳妇儿,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情,不能理事,你是可以代为处理宋家长房所有事情的。”这也是上一世罗杏涓和苏泞不容齐润云的原因之一。

好端端的突然听到宋清颐说自己出事情,齐润云心间一跳,下意识地反手抓住宋清颐。“别乱说话。”

被齐润云的反应逗笑了,宋清颐索性停步转身,捏了捏齐润云绷紧的嘴角:“这么紧张,担心相公我啊。”

宋清颐原本就是嘴欠想逗逗自家正君,哪想这人竟然顿了住了步子,目光飘向一侧,点了点头。

愣了一下,宋清颐脸上一呆,随后心中突兀的一喜。

第42章阴影

齐润云也说不上来此刻的心情,一开始他是抱着心如止水的心态嫁入宋家的,毕竟此前他的夫君和罗杏涓的传言在宋家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成亲后那些意外的细节和温柔对待让他有些疑惑,也让他谨慎地审视。却得到了一个相伴下半生的承诺。

或许宋清颐不会知道那样一个承诺对于他的意义。洗礼苑的十五年不仅是消磨了心中怨愤,同样被消磨掉的还有少年人心中的锐气,让他早早地像是进入了暮年。离家多年让他自己也明白与他与父母的亲密显然已经比不上相伴多年的弟弟们,而宋家之于他更不过是一个居处,在他的心中孤家寡人会是他最后的结局,或许会有个孩子相伴,也或许没有,直到宋清颐那个承诺。

这个承诺于他是一个新的希望,未来生活的方向。也让他惶惶飘荡的心归落到了实处。从那一天开始他才真正拾起了动力,也提起了对宋清颐的关注。

那种关注一开始只是对一个家人的,天冷添衣,三餐有序细微处的关心,到后来渐渐变了味道,会在听说他与罗杏涓同行时的信任中夹杂着不适,会在他说将来出事时的感到心惊与不喜。是比以前多了一些东西吧,齐润云从来不会主动提起什么,却也不愿意掩藏什么。因此宋清颐调笑一般提起时,他爽快地应了下来。

他们已经是夫妻,将来如果能比家人更亲密,其实并不是坏事。

而这边宋清颐在得到自家正君坦率而羞涩地回应之后一开始是有些惊讶呆愣的,但在他自己都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心间那搏动的喜悦放佛要冲出胸口一般,这么激烈的情绪既让他意外,却又隐隐有种理所应当之感。

其实撇开偏见,齐润云这个人是很难让人不喜欢的,这个人安静细腻,乖巧却又有主见,他的陪伴总是如他的名一般,润物无声,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被渗透了心扉。或者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但他整个人的反应已经告诉他,在自己知道之前身体已经明白了对自家正君的喜爱之情。

不是自以为的那种家人相伴,家人或许会给你温暖却不会有这种悸动,这一刻宋清颐豁然开朗。

这样不好吗,这是他的妻,上一辈子他亏欠良多,这一世本以为如家人陪伴扶持一生,没想到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看着齐润云仍然撇着的头,宋清颐突然笑出声,在齐润云闻声转来的奇怪视线里,迅速地在他嘴角偷了一吻。

见人突然捂脸瞪圆的眼睛,朗笑出声。

这一笑,郁气尽出。

待回到烧窑边,两个学徒已经把火烧起,开始在里面加柴和烧料。

见宋清颐他们回来赶紧停手,行礼。

被宋清颐挥挥手阻了,示意他们继续。才扶着齐润云在草芦里坐下,无意识地把玩起手里握着的那几根手指。

齐润云的手指并不完美,因为练习捏模,手指的关节稍有些粗大,指间也有许多的老茧,那是刻刀磨下的痕迹,指甲修得很干净甚至有些入肉——因为捏模时经常会卡进甲缝不好清理,匠人的指甲都修到不能再短——但就是这样一双不完美的手,却让他爱不释手。

“我之前曾说咱们相伴一起过下半辈子,那时候我心中是想把你做为家人的。”组织了一下自己心中的话,宋清颐慢慢开口。

感觉被把玩的手指微微一僵,宋清颐笑了笑,握紧了不放,继续说道:“但我现在发现,自己心中对你起了别的心思,虽然已经是夫妻,这话说来有些可笑,但是我真心是这么想的。”

大概是察觉到宋清颐话中隐含的意思,齐润云没什么神情的脸上意外地出现一抹淡红,可惜平排而坐望着前方的宋清颐没有发现。

“我们……已然结发为夫妻,那么也可以恩爱两不疑吧……”即使是最热烈爱恋着那个女人的前世,宋清颐也没有这么清晰地表达过自己的内心,但因为他和齐润云的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相伴,所以他更不希望这份喜欢蒙上任何阴影,从来许多悲剧都始于一个不坦诚,他半点都不希望两人之间有这样的结局。

宋清颐转身捏着齐润云的手,看着他脸上的红晕,既惊讶,又欣喜,他自然是明白自家夫人的表情的。

哪曾想,今日他的正君会给他更多的惊喜。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齐润云用同一首诗的最后两句回答了宋清颐的话。

宋清颐觉得此刻,齐润云望着他的那双,平淡而认真的眼睛,再美好不过。

可惜美好的气氛注定要被破坏,两人都忘记了离去还要归来的老郑头,以及烧窑前忙碌的两个学徒。

“少爷,炉温起来了。”学徒中高点的那个,老郑头叫做阿义的,踌躇地看着两手相握,彼此相望的两个人,小声地提醒道。

这架势他其实一点都不想过来,但是少爷刚刚之前吩咐的起火,这火势一起就不等人了。自己只好上来打扰,希望少爷不要恼恨。

宋清颐恼恨倒是没有,但遗憾是自然的,吸了口气,放开了自家正君挣扎不已的手,站起身。

“去看看老郑头回来没,把今日要顺便烧的琉璃件撤下来,一会儿都听老郑头的。”

学徒应了声,赶紧跑开了。

宋清颐摸摸脸,回头问自家正君:“夫人,相公我这么吓人吗?”话说刚刚如果不是这个小学徒不长眼色,好歹自己也能抱着媳妇儿啃一啃。至于后果……咳,临雨这么乖,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收拾好表情的齐润云抬头就看见宋清颐明晃晃流连在自己嘴上的目光,当下站起身,轻声地说道:“爷!自重!老郑头过来了。”顺带用手指借着袖子的遮挡,直直地戳了一下宋清颐的腰眼。

“嘶!”宋清颐惊得跳了一下,这表白了之后的自家正君,怎么感觉不一样了。这一下戳的又准又狠,痒得他腰侧一麻。

是的,宋清颐怕痒,尤其是腰眼子,这个秘密以前没什么人知道。但是偏偏自家正君因为意外晓得了。

见宋清颐果然老实了,齐润云才转身面向已经快走近的老郑头。

而宋清颐也只得揉揉腰转身,瞪了一眼来人。

老郑头有些莫名其妙地回看宋清颐一眼:“少爷,东西拉过来了,一部分要人浅浅地埋一层方便以后用,留了一些下来试。”

“好,分开两部分吧,一份按我的想法试,一份按少君的想法。”面对没搞清楚状况的老郑头,宋清颐摸摸鼻子说道。

从次品中捡出十份各自放入模子,模子是最普通的四方牌模,这是男子挂件中最常见的一种,多数用来雕花刻字穿上丝线挂在脖子上或者打上络子缀在腰间。

选这种模子自然是为了一会儿布形方便。

按照齐润云的想法,等方牌成型之后再入炉一份,不过那些个就不能用这样的模子了。只是这会儿子却没有现成得用的,齐润云就让人学徒跑了一趟,取来一些湿黏土和刻刀,打算乘这会儿空隙自己雕一些。

宋清颐见他开始动手,有些担心:“别费神了,要他们再跑一趟让匠人按你的要求做一些过来就是了。”他可还记得那会儿刚从窑厂回来两人不知齐润云有了身孕,那些天这人嗜睡的样子。

齐润云摇摇头:“只是一点小凹模,不费多少事,不用他们麻烦了。”说完见宋清颐蹙着眉,顿了一下才伸手拽拽他的袖子,“真没事的,端谨放心,临雨省得的。”

宋清颐无奈地发现自家正君似乎自发领悟了对自己的示弱攻势。偏偏他就是吃这套,看到平日里总是眉眼淡淡的人会伸手戳自己腰,会扯自己袖子一边轻晃一边小声说话,这样的作态或许在别的男人身上会让他受不了,只是这人换成了齐润云他就觉得心跳的厉害。

叹口气,宋清颐最终熬不过齐润云,只得点头:“累了一定要马上休息。”

齐润云坐在美人榻上捏着黏土试手,在宋清颐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嘴角,神情意外的有些狡黠。

等到黏土在齐润云手上成型,宋清颐见他目光认真,手持刻刀迅速地在模子内侧开动起来。

琉璃汁还未烧成,宋清颐就在齐润云边上看他动作娴熟地勾挑切刻,一会儿工夫就在内陷的模子内侧一个接一个地刻出简单的并蒂连理,五福呈祥,松鹤延年等等的阴刻图案。

专心致志的齐润云眉眼之间比之平素的淡然更加显得锋利,微微动作的手指因为用力泛着白,那是一双不输于自己的手,宋清颐在一边看着心头竟然微微一跳。

他摸了摸心口,想着如果没有宋家,没有自己,齐润云的生命应该活得更加出彩吧。宋清颐突然觉得本来交心的喜悦缓缓蒙上了阴影。

第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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