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施无端自房梁上栓了条绳子,下面缀着一个圆筐,筐前面绑了个大扇子,江华养的那几只兔子精就在那圆筐里玩命地一圈一圈跑,圆筐一转,扇子就摇摇摆摆地扇着风,他倒是一室清凉,那几只兔子跑得都快伸舌头了。
大兔子跑到江华面前哭诉,跟在鹤童身后的江华仔细一看,发现那圆筐竟然还别有内容,是个三出六格的小周元阵,几个笨兔子明明是给迷在里头了,只会玩命地跑,却跑不出去。
江华算是看透了,一时片刻不看着施无端,就能让他弄出些幺蛾子来。也不知他这是变着法地激自己放他走呢,还是真是天真无邪地一心想找乐子。
“六回活阵”至今仍是个无解阵,阵主不放行,谁算得出瞬息万变的九天天机上所有星辰轨迹呢?而每一时星轨变动,偌大的一个林子中所有阵型步伐便要换一个列法,时时刻刻都在变动,稍微懂一点星算术的便知道,这个计算量之巨大,更是翻着倍的。
凡人一辈子才几十岁,棋盘上二二翻出的米粒尚且数不过来,谁能算得完?
江华只是见他天资极好,打算以这个密阵激他一激,做梦也不指望他真能把这活阵打开,想着等他年岁再稍微大一些,心性定下来,再带他出去,只是那是……
山中无日月,世上已千年,只恐怕那时候再出去,九鹿山上的一切就都物是人非了。
小半年以后,翠屏鸟终于回来了。终于又重新披上了一身光滑闪亮的羽毛,不再一副即将上火烤似的秃鸡模样了。
倒不是它多耽搁,主要九鹿山离此处实在太远,它虽名为“仙雀”,却是半点神通也没有的,去的时候被火苗追着,到了火莲洞的时候险些飞得吐血,竟都顾不得怕白离,在火莲洞趴了好几日,才算跌跌撞撞地活下来,回来的路便飞得更慢了。
不知是不是瞧在施无端的面子上,白离对这横冲直撞的巨鸟还算客气,左右没别的事,就好吃好喝地养了它一阵子,回了信,才把它放回来。
那日过后,白紫依便不单独出现在白离面前,这对“母子”即使以前也疏离得吓人,可毕竟还没有这样明显地冷战过。
众小妖进了火莲洞都屏息垂目的,唯恐被殃及池鱼。
白离的态度越发高深莫测,仿佛为了配合白紫依一样,就那么深居简出起来。
他有时候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做过什么事,苍云谷中所有的活物都怕他,连他那传说中的亲娘有时候都会一脸忌惮地偷偷看着他的背影,那么多年,他忍着,假装没看见。
“我是大奸大恶之徒么?”白离曾经为此困惑过很久,可他纵然没有什么慈悲心性,也向来是一心修道,从出生长到如今,三灾两劫过了,从未惹过半分恶业,他们怕他什么呢?
便是寻常小妖小兽,也有自己的洞府,有父母兄弟族人相依为命,只有他。打从有记忆开始,白紫依这个挂名的娘就从未抱过他,哪怕那时他还尚未化形,看上去是人形,狐耳还挂在头上。
她甚至连偶尔拍拍他的头都不愿意做,便是他犯了错,她也从来都是勉强自己装出一幅和颜悦色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劝诫。
他的恶意无人敢指责,他的好意……却也没人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