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剩下喘和呻吟了,她已经说不出整话了。王翊知道她现在的样子,他指尖触着冷冰冰的大理石台面,却好像是在摸她春水似的腰。
只是她从来没这样对他讲过话。
长长的,类似哭腔的一声后,她喘得均匀平整起来。
李望舒摸着崔韬,很爱怜地,“感觉你好累啊,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还得上学呢。诶,”她说一段就要停下喘喘,“高老师到底留了几张卷子?我好像装丢了一张,在你那儿吗?”
高老师,是她和崔韬的高中班主任。
崔韬抓起手机,“你还在吗?”
“还在。”
崔韬没说话。
王翊在说了,“我明天见她,如果还是这个样子,我就跟你拼命。”
“有能耐你就弄死我。”
李望舒戳戳崔韬的脸,“瞎说什么呢?什么死啊活啊的。”
王翊气得发笑,“我可不是没能耐吗?我要有能耐哪还用弄死你?我直接早生两年。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我在想李望舒就他妈是一傻逼,爱你还最爱你,她那爱还不如扔水里听响。我我我我我还得谢你,我得谢你崔韬,要不是你自己作,就是死我不敢想还能往上走一步。我我得谢你真的,谢你给我腾地方。”
崔韬冷笑,“你做梦。”
“那就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李望舒嗷呜一口咬到了崔韬的耳垂,又小声地,怕吵到他似的撒娇,“你跟谁说话啊?你撂下咱们聊聊天吧!你不想我吗?我们都好久没见了。”
崔韬没再回话,就是撂了。
王翊捏着手机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就向后倒了下去。
李望舒在崔韬身下,打量打量他的神色,笑得很甜,却又有点儿不好意思似的,“我是不是打扰你了?要不你回过去吧?”
她伸出叁根手指,“我保证不搅和,真的,我会乖的。”
崔韬深深地吻她的鼻尖儿,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她脸颊上。
他说对不起李望舒,对不起。
她抱住他,毫无芥蒂地,把那句偷偷藏在心里好久的话就这么轻易地说出来——
“我永远记得你说,最漂亮的月亮在你背上。所以不管你怎么惹我,我都会原谅你的。”
李望舒累了,在睡觉,长长地喘气吸气。她做着梦,手臂下意识地紧紧搂着崔韬,生怕他走。
崔韬闭着眼睛,怎么都睡不着。
他在想,李望舒醒了之后该怎么办。
还是那个问题,该怎么办。
他伸手去碰她肿肿的眼睛,热热的,没用力气,却把李望舒碰醒了。她看向他,眼睛弯起来,眼神很亮。
“不要吵架。”她说,“再跟我吵架我就真的不跟你好了。”
她好像什么都忘了,记忆里只留下了一段漫长的空白。她只隐隐约约能想起,他们似乎是吵架了,崔韬很生气。她又觉得自己没那么生气,所以问题可能是出在自己身上。
只是是什么问题,她真的想不起来了。
“好。不吵架了。”
“以后都不要吵架。”
“好,以后都不吵。”
李望舒去看王翊,是在第二天下午。王翊没住院,就是在门诊打点滴。她进了门,好远就看见他——王翊穿了件格子衬衣,又戴个帽子。帽檐压得蛮低,他就仰着脸在帽子里小憩。
李望舒站到他面前,看他长长的一双腿就那么向前伸着,坐得也不正,心想这人真的不会睡着睡着就滑下去吗?
她又坐到他身边去,细细端详他扎着针的手。
血管沉默行走,绕在起伏的手背上,像河流缠绕山峦。
她还在看呢,王翊就忽然滑了下去——人摔得发懵不说,针也滚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李望舒就已经叫了护士。
他这时才完整地露出一张脸,这是一张忧思过度的,疲惫的脸。眼下乌青浓重,眼神写满倦怠,嘴上也起了几个不大不小的水泡。
一个人真的可以一夜之间就变得很颓废的。
护士来重新扎针,他还是一样地窝在椅子里,只是看着李望舒,不说话。
“看着点儿他,别让他睡着了。这么一会儿重扎两次了都。”护士嘱咐。李望舒连连说“好”,也是前所未见的有礼貌。
他还是在看她。
护士走远了,她也就坐下了。托起他那只手,手背果然是肿起来了,针头划出的血痕这会儿已经处理好,但毕竟不深,所以只是简单地涂了药,并没包扎。
这会儿,那个伤口正在呲牙咧嘴地看着李望舒。
王翊觉得她又要哭,所以连忙打断她,“不疼,真的。我最近好像是低血糖还是怎么,很快会好的。诶你别那么看我,好像我快死了一样。”他忍不住去舔自己的嘴唇,“你看我这嘴是不是又肿了?”
“别舔了,不爱好。”
“忍不住。”王翊又往后一仰,耍赖似的,“这嘴可什么时候能好啊,现在都不能亲你。”
王翊也不知道昨天的事她还记得多少,其实他宁可李望舒根本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看着状态还行,还能一个人来看我。”王翊强打着精神头,“一会儿领你吃点什么去吧?等我打完针。”他抬头看看吊瓶,“这玩意儿咱能不能想办法给它调快点儿呢?这得打到猴年马月能吃上饭,我叫个人啊……”
李望舒把他摁住。
“不着急吃。我又不是个饭桶。”
“怕你着急。”
谁也不说话。
李望舒把头枕在王翊肩膀上,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
李望舒劫后余生。
只是王翊和崔韬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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