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忧的进谏向来是这般直接,杨灏也早已习惯,他抿着薄薄的嘴唇,问得也很直接,“如何安抚?”
说话间,也没有要卫红衣起身的意思,责难之意很是明显,卫红衣也只好老老实实地跪着,目光盯着荀忧的后脚跟。
荀忧缓缓道:“悠悠众口,如大河奔涌,堵不住,但可以令它改道。”
很快,天京城中,就开始流传着另一个传言。
说那位看似悲悯的晋王,实则在北渊大军刚到之时,便带着一家老小,无数金银离了王都,逃进了通天关内。
整个过程,晋王府没有组织一兵一卒增援,全凭各郡县官员和守军自行抵抗,这才导致了西北局势迅速崩坏。
朝廷发兵之时,西北战事根本未起,事后,这位贪生怕死的晋王却置整个征北大局于不顾,以家国大义要挟朝廷,要朝廷出兵为其夺回封地,保住他的荣华富贵。
陛下宽厚,看在亲情的份上,未予追究,孰料晋王变本加厉,四处煽动民意不说,还试图破坏凯旋之师的盛典,其心可诛!
传言传言,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了所有关心此事的人们。
仿佛是为了印证一般,第二天,宗人府就将晋王从客居的宅邸中带走了。
齐紫衣的那栋普通的宅院中,今日照例有着雅集。
毫不意外,众人议论的焦点正是晋王。
偏房之中,张陵和张道子对坐在一张小桌旁,远远听着那边厅中传来的话语声,张陵笑道:“端的是好手笔啊!道子,看得懂吗?”
张道子细细思量了一番,“从道德上将一个人打落尘埃,便如同毁去其根基,一个道德有瑕疵的人,所言所行自然不能令人信服。”
张陵满意地点头道:“虽然听起来没什么联系,但世事往往就是如此。这般稳准狠的手笔,想来便是那位大端国师的杰作了。”
一场风波眼看着就将消弭于无形。
这天,天京城中一座繁华的酒楼上,众人也在兴致勃勃地议论着这个事。
按照荀忧的计划,官方根本不禁绝议论,反而推波助澜,只要这场议论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
二楼上,一个跑堂小厮蹬蹬蹬地顺着楼梯冲上冲下,左右来回地端茶送酒,上菜擦桌,听得这些食客的议论纷纷,实在是耳朵起茧。
他将抹布朝一张空桌上一扔,一边擦拭一边嘟囔道:“说来说去,不都是没救百姓嘛!”
兴许是出于义愤,兴许只是巧合,他的嘟囔声稍微大了些,而四周又刚好声音小了些。
原本乱哄哄的二楼大堂瞬间呈现出一片诡异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小厮。
寂静只维持了片刻,旋即有人试图扭转话头,他冷哼一声,“慎言!军国大事,岂容你个无知小儿在这儿胡言乱语,大局为重,懂不懂!”
这小厮也是个混不吝的,平日就不是那种低眉顺目的性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呵斥,自然脸上挂不住,便反击道:“我是不懂什么大局,朝廷保护子民那就是天经地义!”
又有旁人说道:“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若不是集中精力击破北渊主力,如今我们都将是那阶下之囚!”
小厮似乎来了状态,冷笑一声,“也就是说,你如今能坐在这儿喝酒聊天,只因为被牺牲的人不是你了?要是朝廷选择牺牲你,你还能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啊?”
堂中许多人的耳中,一个底层小厮的声音振聋发聩,是啊,若是被牺牲的是我们呢?
一张角落的桌子上,三四个穿着便装的司闻曹探子正在窃窃私语。
“头儿?多半有问题!抓不抓!”
被称作头儿的那个苦着脸,“抓个屁,这会儿抓人岂不是什么都暴露了!给老子盯紧了,晚上等夜深人静了再收拾这个坏事的小子!”
与此同时,北渊虎腰州和金雄州的交界处,云落和陆琦正在快马加鞭地赶往西北。
长生城中,人潮涌动,目光汇聚的中央。
穿着皇袍的薛铭看着眼前一方一圆两个祭坛,眼神里满是激动。
登方坛祭以告皇天,登圆坛祭以告后土,完成这一切,再回到长生殿,坐上那个梦寐以求的位置,他就将是实打实的渊皇了,而且是和平合法地继承下来的渊皇。
郁南和刘毅等亲信都守在祭坛之下,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以防万一。
薛铭站在方坛之前,深吸一口气,就要按照礼官的指示祭天祷告。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
忽然,一个声音高喊道:“弑父篡位之人,有何颜面在此祭天!”
薛铭猛地转身,场中的所有人也都瞬间锁定了出声之人。
无数道目光汇聚的中央,薛雍坦然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