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妹子,哥哥我最近缺钱了,借点出来呗?”四个男子之中的一个用无赖的语气说道。
看出他们只是些地痞无赖,不是官兵,幽也就放心了。他走过去,一把将那说话的人拎到半空中,刚要给他一拳,却被燕子抱住了手臂。
燕子竟用求饶的眼神看着幽,而且一直在摇着头。幽将另一支拳头攥得咯嘣咯嘣响,却还是将那人放了下来。哪知对方落地之后,刚喘过来几口气,便从同伙手里抓过来一根手腕粗的木棍,狠狠地打在了幽的右脸上。
幽的右脸被打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不停地流着血。但他却面无表情、纹丝未动,稳得像脚下生了根的大石头。幽用一种杀人的目光盯着那几个男子看。那几个男子被震慑住了,心虚地小声骂了幽几句就跑开了。
燕子立即拉着幽回到家里。她让他躺在床上,自己则为他细心地处理着伤口。
幽打趣地说道:“怎么,又不想杀我这个杀人魔了?”
燕子扳住了幽的嘴,不让他说话,因为说话会导致脸上的伤口裂开。
幽笑了一下,说道:“希望你不要后悔你为我疗伤。”
燕子狠狠地瞪了幽一下,继续为他擦药。幽不再说话。二人沉默着,沉默着。这时幽突然抓住了燕子的手腕,他的眼中充满了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然后幽将她拉到床上。燕子小声惊叫了一下,但随后就被幽的嘴堵住了唇。他将她拥入怀中,而她也没有挣扎……
二人的喘息声逐渐远去,天宇再次坠入黑暗之中。
空气再次地湿润起来,寂静之中响起了虫鸣莺啼。湖水荡在岸边。幽与一个红头发的人坐在湖岸边,就像之前的画面。中间的片段,似乎只凝缩成了幽右脸上的那道永恒的疤。
“你说你原不打算回来了,我还真是很吃惊。”红头发的炀说道。
“只要你照我说的做,雪狼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了。我当然就放心了。”幽笑了笑,说道,“我这粗人只会打仗,留在这儿也闷得慌。所以就想把这个族群的发展交给你们。”
“妈的!”炀狠狠捶了一下幽的脑袋,骂道,“你小子眼里就根本没有你兄弟的份!”
“不是,不是……”幽笑着含含糊糊地说道。
“你妈的也当真了!得了,兄弟这次就原谅你了!”炀突然也释怀大笑了起来,然后又严肃了面孔说道,“那你见到白起先生后,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他说,”幽想了想说道,“他说,只要我们共同的志向如北极星一样的高远,并一直坚定不移,我们就会一直永无止境地前进,直到甚至超越我们所向往的治世……”
“真的是很复杂……”炀一遍遍地回味着,并没听出有什么破绽,“看来先生的思想又有了新的变化和进步了。”
“嗯。”幽点着头,却已不敢看炀那充满灵光的眼神。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直到炀又再次打破了寂静,“由于一路的颠簸,燕子的伤是治不好了,估计就会在这几天……”
“我知道了,”幽平静地说道,“汩已经把有关于她的情况都告诉我了。”
炀凝望着湖对岸漆黑的树林说道:“说真的,我还真没想到你能找了个哑巴做自己的女人。”
“算是缘分吧。她太善良,却又太柔弱了,让我不能控制自己地想保护她。”幽叹了口气,说道,“还说什么呢,她伤成这样还不是我害的!突围的时候又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才让她落得今天的致命伤……”
“感情的事都是两厢情愿,你也莫太自责了。”炀拍了拍幽的肩膀说道,“那一旦燕子……之后你怎么办?”
“不知道,”幽摇了摇头,“只是我一个粗人,根本不会抚养孩子……”
“放心吧,你们的孩子就交给我们吧。正好玦又好像养孩子还没养够似的。”
幽客气地说道:“那又要给你们添麻烦了。”
“少给老子来这套!”炀大大咧咧地说道,“怎么讨了老婆后就文绉绉的了!”
幽的眼里似乎有了些许的泪花,正在月光下,闪着银色的光辉。
“幽……”幽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很沙哑的声音。幽转头望去,却惊讶得向后一仰,差点没掉到湖里。
“你……燕子,你……”
“燕子让我帮她把喉咙治好。”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中年女人搀着极度虚弱的燕子,踏过及膝高的蒿子,缓慢地朝幽和炀走来,“对不起,这也是我唯一所能为她做的了……”
幽跪到地上朝那女人拜了一拜,然后赶紧起身上前帮着扶着燕子。
那白衣妇人跟炀对视了一下,两人各拍了下幽的肩就走开了,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琥珀色的娥眉月小心翼翼地照着微起微伏的湖面。树影斑驳,无声轻摇,围绕着这片只属于他们的小小世界。此刻他们不想再被任何其他的人或者事介入生活中了,哪怕只这一刻也好……
倚在幽怀里的燕子乏力地眨了眨眼睛,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好似白雪一般反射着湖面的银光。
“我快撑不住了……”燕子沙哑柔弱的声音仿佛是在幽耳边说着情话一般。
幽扶着燕子坐到了草地上,轻轻地梳理着她披散下来的那微微泛黄还参杂着银丝的长发,“不要说这样的傻话,休息一会就好了。”
燕子闭起眼睛,不再说话。浪花轻轻拂岸的声音涌了上来,沉默的幸福,任由天籁之音掩盖。幽亲了下燕子的额头,动情地说:“我的命是你给的。如果你死了,我就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
“不要这样,你是个男子汉。”燕子抱着幽健壮的臂膀,眼中突然满是泪水,“你是有力量的人,你的手臂是保护弱者的手臂。保护弱者,明白吗?”
幽见燕子情绪有点激动,赶忙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保护弱者,然后让每个善良的人都能有平安的日子过。”燕子却流着泪,继续说道,“让天下,不再有流血,不再有战乱。不论是强者还是弱者,每个人都能和平友善地生活在一起……你的力量多大呀……”
幽感觉到自己心中的某种意识被唤醒了:那不就是白起先生所说的治世吗?每个人都在期待着,却依旧是那么遥远啊……真的可以吗?
燕子蜷缩在幽的怀里,终于又闭上了眼睛。满脸幸福的她梦呓般地说道:“办得到的,幽好有力量……”
草丛中突然银光一闪,洞箫般悠远空灵的一声尖啸划破了寂静。
燕子惊奇地睁了开眼睛,然后微笑着,用极小的声音说道:“是不是将死的人就可以看到精灵呢?”
幽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只是微笑地看着她。
草丛中闪现的银光渐渐多了起来,如流星般不停地在草丛中穿梭着。不一会儿,湖畔便被闪烁的光芒笼罩住了。
幽牵着燕子的手,轻声说道:“今晚只属于你和我。”
燕子不说话,只是笑着,但笑容却掩饰不住她的忧伤。
伴着一声清鸣,一道银光冲出了湖边的芦苇地,月光下在二人身旁打着旋儿。顷刻间,草丛中所有的银光也都飞了出来。它们一齐发着洞箫般的妙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又由近及远地传开。抑扬顿挫得像湖水的涟漪般此起彼伏,却又像天上的薄云般瞬息万变。
燕子闭上眼睛静静聆听着。
想来人生不也是这样吗?一次次如夏花般奋力地开放,一次次如秋叶般无奈地飘零。然而无论是让人感慨万千的飘扬,还是让人肝肠寸断的谢落,这音乐总是那么美妙。无论悲伤还是欢乐,愉悦还是酸楚,爱还是恨,只要真心地相待,总是不乏感动的。因为这个世界本就是每个人的世界,即使那些强者抢走了所有表面的浮华,而幸福的泉水究竟还是会灌溉到每个人的心田……
燕子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她突然站了起来,牵着幽的手说道:“我们跳支舞吧。”
幽又惊又喜,赶忙也站了起来,“你的身体……”
“没关系的。”燕子拉着幽的手,二人在一片银光之中缓缓地旋转着。所有的银光也都不再躲闪,聚拢了过来,围着二人旋转,发出悦耳的低鸣。银光在逆转,时光在逆转,转过了一切是与非,转过了一切遥不可及的梦想,转过了一切战场的厮杀,转到最后全世界只剩下无瑕的纯白……
燕子将脸紧紧贴在幽的胸膛,“你说我们来世就做两棵树好不好?一株白桦一株松树,在这深山里,什么也不知道,也什么也不用管……”
“好……好……”幽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因为他的胸膛已渐渐感觉不到燕子的气息。
他将燕子轻轻放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她。他不敢相信此时的她离自己有一世之遥。四周的银光全隐去了,湖畔死寂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