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制片人之一和主演,丁巍不能不在。
丁巍跟张婉婷商量一下,还是走了戏霸的路线,先把自己剩下的场景镜头拍完。
平路因为屡屡受挫,心灰意冷之下准备回家一趟。恰巧父亲病重住院,屡次打他电话不同,等他回去的时候父亲已经在医院里去世了。
父子俩从平路到京城开始几乎很少见面也很少通电话,而这一次平路准备跟他父亲摊牌还准备孤注一掷,跟父亲商量把餐馆抵押了自己出专辑唱片,却是不料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天人永隔。
父亲留给他的遗物却是卖了餐馆的六万块钱。
平路抱着那些钱失声痛哭嚎啕不已。
而后,他返回京城,一个人沉默寡言,抽着烟晃荡,最后他摔了吉他,从长城上一跃而下。
先拍医院的哭戏。
架好摄影机,张婉婷得到耳机里的回复正常,喊了一声开始。
丁巍低着头抱着那些遗物,久久不语。
他原本是不太理解这些搞音乐的,总觉得他们太过矫情,矫揉造作还有些神经质。
可当他蹲在胡同口一个人抽着烟看着行色匆匆来来往往的行人,当他瘫坐在车站高墙上开着缓缓停下冒着白气的火车,当他骑着摩托车不管不顾将油门拧到底的时候,当他光着膀子声嘶力竭蹦蹦跳跳的时候,当他举着二锅头一口气往下干的时候,他有些明白这些人的痛苦与快乐了。
罗启锐在剧本中说的真特么透彻,京城摇滚的特色不是怒,而是穷。
原本张婉婷和罗启锐在剧本中写的是平路放声痛哭。
可丁巍在这一刻,却是哭不出来。
不是他情绪不够,而是他情绪饱和难以自已。
他缓缓抬起头,双手捧着父亲留给他的遗物,眼泪唰的流下来滴在那些崭新的人民币上。
丁巍一抖一抖的,咧开嘴,嘴唇因为干裂,还沾着唾沫丝。
无声处惊雷的痛苦,想用刀子自我剖开胸膛的愤怒,填满整个胸膛的悔恨和羞耻。
这些就像刻在自己骨头里了一样,疼痛,但是要忍着。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丁巍咧着嘴直勾勾的看着镜头,不躲不避,干裂的嘴唇上能看见血丝。
张婉婷尊重丁巍的表演,这种无声的痛苦更胜却嘶声裂肺的痛哭。
张婉婷喊了过,剧组才有了声音,丁巍却是止不住了,这才放出声音:“啊……”
吴岩祖走过去,给他递上纸巾,丁巍抬头,眼泪鼻涕早已分不清:“我想了我的那条狗,叫黑旋风李逵的那只狗……”
吴岩祖:……
长城上,别人的穿着都很摇滚,纹身赤膊,红黄蓝绿的头发,只有平路牛仔裤牛仔上衣,头上裹着一抹红色头戴:“你也来了,噢,你也来了。”
他稍稍佝偻身子,倾拉一下话筒,哑着嗓子低吼:“大睁着死惧的眼,抖如筛糠。”
又伏起身子换了假嗓女声:“为了上一世的因果,在这里得以报偿。”
接着开始一前一后跳了起来:“吾是说好了,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方。”
稍稍一顿,等着同伴们的和声,彻底放开,青筋暴露嘶吼:“汝是争论过,出污泥而不染乎,品格高尚。却原来是挂羊头,卖狗肉。你也是男盗女娼……只不过汝茅来刺吾盾,一个尘老一个孽障,一块丰碑,一个牌坊。”
神情不悲不喜似悲似喜,哀怨与痛恨,快乐与愤怒,各种情绪不一而杂。
唱至酣处,平路一跃而起站在低矮的墙垛上,闭上眼睛轻轻一句问着远方,问着自己,也问这个世界:“我想要光的深处,那里还有风吗?……还有风吗?”
然后,朝舒绮扮演的杨颖深情一笑,张开双臂,背身跃下长城。
他的脑海里,想起了那是一个冬天,一只斑点狗在萧索凄冷的树林里仓皇奔跑,身后影影绰绰,脚步杂乱,那是一张张看不清容貌却又带着癫狂畅快的脸,能吃狗,谁又不保证他们是否不吃人!
这就是平路的短暂一生,平凡到不能再平凡。
众生皆苦!
“卡,过了。”
丁巍在城墙底下躺在厚厚的消防救生垫上,睁开眼睛,对着自己低语一声:“再见,平路。原那里有光,也有风!”
当然不可能真的在长城上拍这个,长城管理部门肯定不会同意的。
幸好,在京城,不止八达岭有长城,别的地方也有长城,野长城,就像平路一样不被接受的野长城。
至此,丁巍在《乐与怒》中的全部戏份杀青。
剩下的就是吴岩祖和舒绮的主要戏份了。
他俩剩下的戏份大都是男那女女之间的那种,需要在丁巍一个人抽烟晃悠骑摩托车时作为对比闪回,表现出平路被所有人遗弃的窘境。
制片人兼主演的戏份杀青,肯定要趁着机会大肆吃喝一顿。
丁巍发现这帮香江人的嘴是真刁,来京城后总是变着法儿的找借口找机会或者出去或者就在剧组,吃着喝着,像国外开趴体一样。
剧组的伙食丁巍还是找了自己的发小八斤两口子,这两口子经历了杨亚洲的剧组,还有一部电视剧,再加上丁巍的这部电影,不但生活逐渐好起来,有了小存款,就是他们的吃食做法在圈子里也算打响了名气,以后就是没有丁巍帮忙,单凭卖盒饭也能混个在温饱之上的生活,虽然苦点累点,倒也安稳。
关陇名吃小吃,就是京城本地的特色菜,八斤两口子也能做,倒是对上了这帮从未吃过关陇地区小吃的香江人的口味。
因为生意逐渐好了,并且八斤媳妇儿也快生了,八斤难得大方一回从老家找了两个有名气的小吃食的传人,还拉了他媳妇儿娘家人入伙,倒也不至于手忙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