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秋晚望着杜陵春, 有那片刻的怔愣出神,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弟弟身上常年挥之不去的那股子阴郁气淡了些。
夏季已然将过, 殿阁中的花却仍是芬芳馥郁。杜秋晚见杜陵春肩头落了片枯叶,抬手替他轻轻拂去,指甲染着丹蔻,纤细精致:“我当是什事,也值得你来求我。”
杜陵春静默一瞬:“他是弟弟的心腹。”
杜秋晚:“再亲近, 也要提防着, 人心隔肚皮, 你焉知他你是一片忠心, 莫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因着杜陵春过于反常的态度,她并没有立即答应此事。
杜陵春斟酌着:“姐姐可还记得从……”
杜秋晚觉得日头晒人,在廊下懒懒落座,用帕子轻轻拭了拭额角的汗:“从如?”
杜陵春半真半假的编了个理由:“从咱们路过江州的时候,曾遇一位善心的夫人施粥赠粮,那公孙琢玉便是其独子, 说来于我们也有一饭之恩。”
旧年日子太苦, 实难忘记。听他这一说, 杜秋晚也记起来了, 微微一怔:“竟是那位夫人的孩子?”
杜陵春点头应是。
杜秋晚理了理帕子, 出声:“二十年的事儿了,没想到还能在京城遇见……也罢, 不是什大事, 我听人说他已查出此案真相,做个京兆尹也算合适,陛下应当不会反。”
杜陵春罕见的笑了笑:“多谢姐姐。”
自己的弟弟, 自然怎都顺眼。杜秋晚心想杜陵春比皇后那个整日只知逗猫走狗的胞弟不知强上多少,只可惜……
只可惜当年为生计所困,进宫净身当了太监。
现如今就算权倾朝野,富贵在握,也不见得真就开心了。
宫中太监多有找了宫女当食的,搭伙过日子。虽知说了会惹杜陵春不悦,杜秋晚还是没忍住:“你也该找个亲近人在身边伺候着,总是一个人,像什话。”
杜陵春然不大乐,阴恻恻:“姐姐这是在刺我?”
他一个太监,找什女人。
杜秋晚皱了皱细长的眉:“你必拒人于千里之,不试试怎知,先找个知心伶俐的伺候着,说不定你就改了主。”
杜陵春甩袖,冷声:“不找!”
杜秋晚瞪了他一眼:“不找便不找,这倔脾气也不知是随了谁,我瞧你也不想在我这儿待着,翠翘,撵了他出去。”
语罢将手中丝帕一甩,转身进了内殿。
翠翘下识向杜陵春,却见这位爷直接走了,头都不回,走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公孙琢玉正坐在皇宫门口的马车里等杜陵春,忽听得间有人喊自己,下识掀开了车帘,却见是严复。
公孙琢玉本能想下车,但见严复也坐在马车里,隔着帘子和自己说话,就没,拱手施礼:“原来是严相,不知有要事?”
严复笑着捋了捋胡须:“小友为在此?”
公孙琢玉不介让别人知自己跟杜陵春是一伙的:“啊,因为有些事要与杜司公相商,故而在此等候他。”
严复一把年纪,总不可能真的去计较什,为官做宰,心胸比寻常人要豁达的多。他闻言捋了捋胡须:“莫将军与老夫也算故交,只可惜当年莫家出事之时,老夫无力相帮,今日多谢小友在殿上求情。”
要做一个好人,势必要都顾虑周全,有人说严复门生无数,好友遍天下,可见其人缘之善。只是仅凭他一人在官场支撑,到底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公孙琢玉不想成为那人,但也不会去贬低这行为也就是了,只:“身为父母官,应该的。”
严复忽然说起了另一件无的事:“南边蝗灾频发,饿殍遍野,陛下已派了钦差下去放粮赈灾。”
钦差是杜陵春一党的人,银两倘若拨下去,势必会他们层层克扣。
公孙琢玉没出声,想听听严复会说些什。
严复的眼睛充满睿智,却也万分苍老:“老夫观小友不是大恶之人,倘若能杜司公劝贤一二,亦是救民救己的好事。秦有赵高,东汉有梁翼,南宋有陈自强,北宋有蔡京,当初莫不是权倾朝野,富可敌国之辈,只可惜多行不义必自毙,今人又必重蹈覆辙。”
他语罢长长叹息一声,自己不免也有了些老人相通的伤病,缓缓放下车帘,挥手示车夫离去。
公孙琢玉坐在马车里,若有所思。心想严复这是在告诉自己,行尽不义之事必然只得一时风光,早些回头是岸的好,否则只怕不得善终。
话有些刺耳,但理不算糙。
公孙琢玉他拨弄得也有些心烦乱,不知想起什,随手叩了叩车壁:“那个球。”
车厢静静的,没有任静。
公孙琢玉飞快眨眼,努力回想着系统的名字:“那个……00几来着?007?”
系统从后飞出来,用翅膀照着他后脑勺打了一下:【我是009】
公孙琢玉它扇的pia一下趴车壁上了,眼冒金星,倒吸一口凉气,揉着头:“凶什,不就叫错名字了。”
系统哼了一声:【叫我干嘛?】
公孙琢玉立刻来了精神:“你说我上辈子死的挺惨了,吧?”
系统心想你那不是死的惨,是死的活该:【嗯呢。】
公孙琢玉问:“那你知杜陵春上辈子怎死的吗?是否得了善终?”
将军战死边野,马革裹尸而还;文臣才尽,死后落于棺中;权臣翻手拨弄风云,多陷于权谋,又来善终一说?
系统翅膀扇了扇,犹豫着:【上有规定,不可以说的。】
公孙琢玉眨了眨眼,放低声音:“你悄悄的告诉我,我保证谁也不说,我最讲义气了。”
系统用翅膀把他的脑袋扒拉开,什也没说,只文绉绉的拽了一句话:【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它不愿透露太多,似乎是怕公孙琢玉追问,说完就嗖一声消失在了空气中。
公孙琢玉一愣,反应过来,慢慢坐了回去,琢磨着它话里的思:修善的人家,必然吉庆,作恶的人家,必遭祸殃。
难杜陵春这个权倾朝野的权臣,上辈子也未得善终?
公孙琢玉忽然有些落寞。他以为在浑浊乱世中当忠臣已然境地艰难,但没想到奸臣也不见得有好下场,这个世该如保全自身,又成了问题。
杜陵春从贵妃宫中出来,刚上马车,结就见公孙琢玉有气无力的瘫在位置上,唉声叹气的。
“谁惹你了?”
杜陵春推了他一把,在旁边落座,想起杜秋晚刚才说的话,心中仍有些郁结。但见公孙琢玉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又抛至一边,转而先去哄他:“你京兆尹之位已然与姐姐说妥,又是为了什事愁眉不展?”
马车够大,躺下来也无妨。公孙琢玉干脆枕在了杜陵春的腿上,没头没脑的问:“司公已位极人臣,可还有什想要却没得到的?”
杜陵春闻言一怔,他倒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垂眸端详着公孙琢玉的眉眼,捏了他脸一下,没好气:“问这个做什?”
公孙琢玉:“嗯……就是想知。”
杜陵春没有思考很久,只说了一个字:“无。”
他已有权势金银,已有公孙琢玉,足够了。
杜陵春说完,又向公孙琢玉:“那你呢,可有想求之事?”
但凡不是坐皇位,逛青楼,杜陵春都愿替他谋求到手。
公孙琢玉美滋滋:“我想名留青史,当个名人,这样死了之后也能有人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