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孩子们的成长，侯爷是大功臣。</p>
袁训嘴角勾起，目光不错开的还是看着孩子们。这是他们头一回独力办事情，当父亲的骄傲万分。</p>
何云之和孩子们攀谈起来，他在得不到大人的回应，只能和加寿说话。</p>
“您要问我什么？”不知不觉的，何云之觉得面前的小姑娘应该尊重。</p>
加寿稳稳的问他：“我来问你，你秋闱不中，可有什么打算？”</p>
何云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把这小姑娘再看看，苦笑道：“这话是您问出来的，也罢，我是真名士，不和孩子生气。要是换成别人来问，那一准儿是笑话我的。”</p>
“你是什么名士？”加寿又问。</p>
何云之面上涨红：“秋闱不中，纵然名士也丢人。没中以前，我倒是自觉得经史兵书样样精通，人情练达处处学问。”</p>
“那我来问你，京里有两大外戚，你可知道？”</p>
何云之微笑：“知道。”</p>
“那你说，是袁家强过柳家，还是柳家强过袁家？”</p>
何云之的笑容让打掉似的顿时消失，他甚至用手擦擦自己眼睛，好似刚才不明似的，重新把胖胖小姑娘狠狠看几眼。</p>
“背后不能私议贵人，我虽不中秋闱，还想在京里游学数年，不想得罪谁。”</p>
加寿傲然：“我问你，你可以说！”</p>
房中忽然大光明，随着她的话，她的人高大起来。何云之吃惊不已，掂量这话，他又矮上一分。</p>
更觉出面前这姑娘来历不凡，何云之收起小瞧的心。心想周文王访姜子牙，他有诚心，姜子牙是有话就说。如今这一位肯定不是周文王，她看上去也有诚意，自己难道不敢比姜尚？</p>
何云之斟酌一下，谨慎的开口：“要说袁家更强，或者柳家更强。没有这话。”</p>
三双乌眼睛瞪视他。</p>
“比出身比官职，不如比出色！袁家辅佐明君上出力多，袁家就强！哪怕袁家人不多呢。柳家辅佐明君上出力多，柳家就强！攀比打狠公事上威风，以我看来，实属可笑。”何云之铿锵有力。</p>
袁训宝珠暗暗点头，加寿是默然，显然是琢磨过他的话，再问第二问：“我来问你，梁山王兴兵在外，这是劳民伤财，还是千秋之功？”</p>
何云之一个踉跄没站稳，早有心理准备，也让加寿的话吓一跳。</p>
他吃吃着，脸上已经动容。紧盯加寿一动不动：“姑娘，你，请赐教您今年贵庚？”</p>
“我今年九岁半！”</p>
何云之瞠目结舌，九岁半你就知道军事大事，你还就敢拿出来谈论？何云之缩缩脑袋：“您是神童！但我不敢乱议国事。”</p>
加寿露出笑容：“你不是说兵马人情，样样精通？我让你说，只管说来。”想到什么，又把小脸儿绷起。</p>
何云之无暇顾及她随笑而出的稚气，他是沉吟再三，小心翼翼回答：“强国是君王之大计，强国才能富民，谈不上劳民伤财。”</p>
加寿也算满意，张张嘴又要第三问。</p>
何云之忙摆手：“别急，等我坐稳些。”</p>
加寿和小子们嘻嘻一笑，又很快摆出庄严面容。何云之忍无可忍：“京里哪家能出来这般出色的子弟？我猜不出来。”</p>
执瑜昂起脑袋：“你会知道！先回我姐姐的话。”何云之忍无可忍地笑，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好，我坐好了，姑娘请问。”</p>
“帝后不和，你有什么好主张？”</p>
冬雷震震夏雨雪，也不过就给何云之这样的感受。他见鬼似的面如土色，衣衫瑟瑟，吃力地好一会儿才回答：“在下才疏学浅，我这就出京，这京里藏龙卧虎，这京里……”</p>
这是非议后宫，小姑娘你有胆子，秀才衣巾奉陪不起。</p>
加寿拿出吩咐的口吻：“不必了！你留在京里。跟着我好吗？”何云之瞪着她：“您到底是谁？”</p>
这样的胆量，应该在京中早就出名。但京里出名的人物里，哪有姑娘？还是小姑娘？</p>
何云之的脑袋嗯嗯的疼上来，他只往大人身上去想，他就想不到。他只知道他没中秋闱还有的傲气，面对京中名士还能坦然说此科不得意又有何妨的底气，在加寿的几问之下全都没有。</p>
京中出一个小姑娘就是这样厉害的人物，何云之心想我赶紧出京撞墙去吧，再留下来也是丢人。</p>
他没有跟加寿的心，也得弄清楚他今晚遇到的是谁。</p>
加寿微微一笑，小豁牙露出来，刚才好似威风小活鬼的模样不见，可爱粉嫩的好似雪团子。</p>
何云之又是一呆，哎，她九岁半，她才九岁半！打心底又沮丧。十年寒窗抵不过人家九岁半，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p>
洗耳来恭听来历时，门又让人打响。有人高声问：“何先生住在这里吗？”</p>
何云之让加寿震慑住，本能地征求她意见：“我去开门可好？”加寿点点头，他走去院门，而蒋德已得墙外的暗号，对袁训比划出来。</p>
袁训轻笑，哈，你来晚了。</p>
院门打开，柳至柳垣面带笑容：“我们是柳家的人，慕何先生才名，听说今岁不回乡，特来请你到我的家学里教书。”</p>
何云之放心的喜欢上来，他见过柳垣，柳垣曾邀请过他，何云之自顾身份，轻易不肯答应，柳垣说过请柳至来和他说话。这是两个大人，能让大人安心不是。</p>
何云之觉得这就可以摆脱掉房里的三个人小鬼大，故意扬声地答应：“好啊，能去柳家讲学，也能学到很多。”</p>
柳至心想你这么大声音做什么，就见到亮着烛火的房里走出一行人。</p>
为首的，冰雪般晶莹美丽，胖胖嘟嘟，往廊下一站，不客气的发问：“我先问的！我没说不要，是谁同我抢人！”</p>
何云之背后一麻，心想这小鬼又开始发威。从她刚才问的问题，就是大人也轻易不敢发问，正好，面前来的就是一家外戚，何云之希冀，你有胆量当着柳至大人的面再问一遍，问他柳家强还是袁家强？</p>
他等着看个笑话，或者是热闹，或者是争吵也行。但没想到小鬼一走出来，柳至柳垣面上的笑一起僵住。</p>
何云之看加寿，微侧下面庞，和她的两个弟弟面有得意，显然是在等柳家回话。</p>
而柳至柳垣打个哈哈，轻施一礼：“既然是你相中的人，我们怎么敢抢。”</p>
何云之下巴快掉下来，你柳至可是和忠毅侯能并肩的人，你……小鬼你到底是什么人。</p>
加寿这会儿没功夫对他解释，对柳至两个人点点头，大模大样：“那请回吧，他，我要了！”</p>
柳至哈哈笑了出来，说了个是字，又赞赏不尽：“好！”</p>
“还有别人，凡出名的，我不先看，别家不许相看！”这是加寿姑娘天生的霸气使然。</p>
何云之傻眼睛，柳至柳垣又一起哈哈笑：“有道理，我这里有张单子，上面是落榜而又可用的名士，你慢慢的相看。”</p>
柳至送上单子，加寿对他不敢怠慢，亲手接过，给了一个笑脸儿。柳至不能按捺，装作看不到袁训在旁边，笑嘻嘻：“抱一抱可好？你又大进益了，我看着真喜欢。”</p>
加寿就看父亲，袁训僵着个脸，一看就是嫌柳至多事，是宝珠对女儿笑容满面，加寿就让柳至抱上一抱。</p>
柳垣也得已跟着抱上一抱，放下加寿后，二柳全是心满意足，像是今晚没笼络名士，但抱过加寿就是天下最得意的事情，柳至和柳垣又把小子们抱上一回，塞银子给他们花用，正眼儿不看袁训的告辞。</p>
何云之看着客气前来的二柳大人，眼里这就没有自己。他不是自夸的名士，轻咳一声反问：“这请人也有先来后到吧，柳大人，我们先见的面。”</p>
加寿挑起小眉头：“此言差矣！你是我和大弟二弟的先生，国子监祭酒阮英明大人先见的面，你是我的人！”</p>
何云之恍然大悟：“哦哦哦，我和阮大人对过诗。”他算能安定，笑出来好几声：“原来是阮家的姑娘，我说别家出不来这样的人才。”</p>
柳至听着不是滋味，这一句话把京里的世家全扫到阮家后面。柳至酸起脸：“她姓袁。”</p>
要说真名士肚子是有货的，“扑通”，何云之坐到雪地里。</p>
呆呆地，他看向一个人。</p>
初进门的时候，何云之没看出一行人的高低上下。但让加寿问得气也喘不过来，悄悄的分心思，把后面的人打量一个遍，看出袁训与别人不同，也看出站在他身后的是个妇人，不能多看。</p>
袁训走出来，轻咳一声。英俊面容上为女儿自豪，更流辉泛彩似的飘逸出众，微笑：“我是忠毅侯。”</p>
何云之嗓子眼格格有声，还没有说出来，执瑜神气的道：“我是世子袁执瑜。”</p>
“我是二公子袁执璞。”</p>
小子们有了嘻嘻哈哈，异口同声：“你啊，你是我大姐的人了，以后不许有二心！”</p>
小眼神子诡异地看看柳至柳垣，柳至轻笑，这话是说给我们听的。</p>
何云之暗骂自己笨，京里最出名的小姑娘，不就是袁家才有。这是阮二大人亲口对自己说的，他是袁姑娘的师傅，这没错，哎哟，真是笨，京里有名的双胞胎也只有袁家的一对小公子。</p>
正暗恨着自己眼神不清，加寿最后问他：“何先生，你知道我是谁了吧，你看我要得起你吗？”</p>
何云之傻呵呵，鸡啄米似的点头。袁训见他喜欢得不能自持，对女儿使个眼色，两家人都不再问话，尽皆走出。</p>
院门，是关安轻轻掩上。但掩不住的，是随后何云之的大笑：“太子府上！哈哈，太子府上！”</p>
柳至摇摇头上马：“你现在才想到。”柳垣摇摇头却道：“忠毅侯又占住头筹。”</p>
“是啊，我们请人是为自家，他一门心思为的是太子殿下。”柳至看看雪地里另一行足迹，那是袁训离开时留下。</p>
没有听到何云之和加寿的对答，柳至也觉得高下自然分出。小袁他有太后，他不担心朝政风云，所以他放心的为太子。</p>
而皇后不得力，柳至要担心太后哪里不喜欢，或者老了糊涂上来的时候，要为旧事和柳家发难，他件件先为柳家。</p>
为娘娘也好，为太子也好，柳至全是为了柳家。</p>
而袁训是件件为女儿在前面，这就好似件件为太子。</p>
“我是服他的。”柳至这样对柳垣说，柳垣也正在佩服：“他就是想的我们早，这不慢一步，就又慢一步。”</p>
两个人上马，风雪中去了。虽然是空手而回，但得到的远远不止。雪中，两个人情不自禁对着话。</p>
“看刚才站的位置，小袁是让三个孩子办这件事情。”</p>
“以后把云若也带出来吧，也可以历练历练。学一学，也就会了。”</p>
“云若还在说我们是窝囊废，哄着劝着骂着让他去袁家上学，和执瑜执璞玩会儿，他跑的比兔子还快。”</p>
“大大就好了，还小。”</p>
雪把话渐渐的掩盖，也把他们的足迹渐渐掩盖。</p>
……</p>
雪地里，加寿和胖小子们开心异常。争着问父亲。</p>
加寿在马上前俯着身子：“爹爹，你让寿姐儿自己问，问的好不好？”执瑜跟后面：“下一次归我问，再一次是二弟当家。”</p>
加寿嘟起嘴儿，和大点脑袋的执璞对上，执璞咧咧嘴：“不然，我们不拥戴你。”</p>
“今天已经不问了，不拥戴吧。”加寿撇嘴。</p>
执瑜马上告状：“爹爹母亲快看，大姐过河拆桥。”胖二世子心灵相通：“大姐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加寿翻个白眼儿：“你们抢功，这里面你们只能当陪着的，不许抢！”</p>
袁训和宝珠不急着说话，笑意盎然看着恢复成活泼的孩子们。</p>
很快，吵的话变成：“你怎么像战哥儿一样爱吵？”</p>
“哈哈，你们才是战哥儿，”</p>
“别拿我们跟小孩子比，我们大了的。”</p>
“哈哈，战哥儿还小，哈哈……”总管犯众怒的小王爷，最后成了让贬低的对象。</p>
袁训一手握着女儿马缰，一手握着宝珠马缰，心满意足走在雪中。</p>
……</p>
年三十的那天，萧战的名言到太子耳朵里。</p>
太后照例有宫宴，请来皇亲和诰命们看歌舞。中间停的时候，萧战哪能不显摆，把小六挤开，小王爷坐到太后怀里，反复地对她道：“我家加福会打拳，我家加福会写字，我家加福会管家，我家加福……”</p>
太后乐不可支：“那就打一个给我们看看吧。”</p>
加福打一遍，人人喝彩。太后不能把显摆的人忘记，问萧战：“你也打一个给我们看看吧，”</p>
萧战也打了一遍。太上皇请和百官们坐在一起的皇上来看：“将门虎子，这接上的人又有了。”</p>
梁山老王实话实说，他掩不住的自得：“这是加福的功劳。”萧战哪有不跟上的，一向是别人夸加福，远不如小王爷自己说来得过瘾。萧战小手一张：“没有加福，可怎么办。”</p>
大家一起笑，梁山老王妃更笑得欢喜。这原话的主人，却是她。</p>
那是婆媳两个人无事说话，说萧战功课进步快，老王爷常夸孙子，老王妃说看着比萧观小时候还要好。</p>
老王妃道：“这是加福的功劳，没有加福可怎么办，”小王爷听见，从此不会忘记。</p>
这会儿说出来，太子心中一动，对加寿看去，没有加寿可怎么办？寿姐儿会管家，会帮忙寻得用的人，还会……。</p>
加寿恰好看过来，对太子使个眼色。太子会意，先行走到殿外等着，没一会儿，见加寿和皇帝出来。皇帝道：“什么地方去看灯谜？”加寿握着他的手：“是我特意放的，只请皇上一个人猜。等您猜中，再给别人玩。”</p>
太子看着他们上辇，快步到皇后宫里。先回来的皇后坐立不安：“我，我想还是让寿姐儿算了吧，没有你父皇，我也过得很好。”</p>
“那儿臣要一直忧心下去。请母后看在儿臣和加寿的一片心上面，父皇到来，您好好的对他。”太子深深的躬下身子。</p>
皇后叹气：“好吧，为了你，”她喃喃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p>
宫车在殿外停下，太监们小跑着请娘娘接驾，太子推着母后出去，皇后的勇气才出来。</p>
“好吧，”她直起腰身：“好吧，看着你们。”</p>
宫车外面，皇帝在车里对加寿没好气：“你说的就是这里？”加寿晃动大笑脸，再一次道：“请皇上起驾。”</p>
皇帝稳坐不动，和加寿大眼瞪小眼。</p>
随车的太监们没有问要不要回宫，因为早有加寿姑娘指路“前边，左转，右转”的时候，皇上就应该猜出这是往中宫的方向。</p>
见到两排宫灯迎出来，太监上前回话：“回皇上，皇后娘娘接驾来了。”</p>
加寿笑嘻嘻：“请皇上起驾吧。”</p>
皇帝面无表情下了车，正眼没看皇后，皇后垂首也看不到他。太子和加寿换个方向，太子请皇帝进去，加寿到皇后身边，给她一个大大的笑脸儿，皇后是习惯性的赶紧笑笑。</p>
这一笑，让皇帝心中轻叹，一言不发的率先走进，太子跟上，加寿带着皇后进去。看到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就悄悄地对她说话：“要笑哦，要笑的。”</p>
皇后百感交集，对着面前的小胖人儿展露笑容：“知道了。”</p>
偏殿里摆上酒宴，这算一家人，像民间过年节八仙桌的坐法，占住四边。</p>
太子和加寿敬过酒，加寿迫不及待：“太子哥哥说笑话。”太子欣然：“好吧，我说一个。”</p>
说完，加寿急急：“该我说了。”</p>
太子笑道：“你会说吗？”</p>
加寿一扬眉：“我会说战哥儿。”这的确是个大笑料，皇帝没忍住，有了一笑。皇后见到他笑，想想加寿说的要笑哦，慢慢的有了一笑。</p>
没有加寿可怎么办？这话又划过太子心头。而加寿说的，正是萧战的这一句：“他说没有加福可怎么办？真是没出息，没有三妹，战哥儿就不学不玩了不成？好没出息。”</p>
皇帝斜睨幸灾乐祸的加寿，心里也有了这句话。不过他是调侃，看看今天这场景吧，要是没有你加寿，可怎么办？</p>
祈祷再三，费尽力气，总算上来。感谢上帝对我不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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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还是痛，房子还要去找，让不痛快的赶紧过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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