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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九章,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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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铁弓出现在面前,柳云若的眼光好似骤然爆发的岩浆,热烈的光芒迸射出来。</p>

手放到弓身上,感受到上面可能不存在,但存在他内心仰慕的震动。柳云若告诉自己,这是杀气。</p>

大雨中发出阵阵雷声,闪电把小小柳公子的面庞染亮,更染亮他不能自己的神采。</p>

他把弓箭拿出来竖在身边,感觉上自己先就威风凛凛。爱惜的抚着弓箭上浅浅的几个手指印,心中又激荡出来。</p>

能把铁铸造的弓箭握出印痕来,这是长长久久的在下功夫。而这把弓箭,是忠毅侯随母进京时,从山西带出来,直到在太子府上当差还在使用。救过主人,也杀过人。数年饮足奸人血,想来已带出自身的灵气。</p>

学功夫的人都信这句话,柳云若更是把这话推崇的高高的。原因是他的父亲,也曾在太子府上当差,现在刑部为侍郎的柳至,常用的那把宝刀,一旦出鞘,龙吟虎啸似的,认真去听就听不到,但从头顶到脚顶,都能感受到一种慑人声波。</p>

小小柳早就跟父亲预定下他的刀,声明等自己长大,要父亲把刀送给自己。柳至把他笑骂几句,把自己早年的一把刀送给儿子。柳云若拿到手中,也跟得到忠毅侯的这把弓箭一样,有全身心都振奋的感觉。</p>

又一道闪电不甘示弱的亮起,和刚才的电闪雷鸣相比,它出来的晚,但似银蛇乱舞占据半个空中,也让柳云若又一次感受到手中弓箭的嗡嗡。</p>

这大半出自于柳云若的想像,但他再一次感受,再一次不后悔刚才顶撞父亲,没有答应他去发难袁家。</p>

心里模糊的闪过一句话,忠毅侯让梁山王弹劾的事情,也许是陈留郡王不好……反复想过好几回,柳云若镇定下来。</p>

他心里算整理出一个思绪,他将从此以后坚定的认为,是陈留郡王不好,忠毅侯结错了亲戚。</p>

“公子,到时候睡了,”奶妈在外面的呼声,把柳云若惊醒。他不情愿的把弓箭放回箱子里,上锁后收起钥匙,推到床的最里面。</p>

丫头收拾房间一定会发现,但这个家里也是给孩子们相对的自由。柳云若自从夜巡以后,自由度更高。柳至只骂他乱喜欢别人的功夫,却不收他的东西。</p>

把箱子安置好,柳云若打开门,奶妈看看他小脸色,没看出有什么不对。把他带去淋浴擦干头发,回来打发他睡下来。</p>

……</p>

雨,肆意挥洒了一整夜。一早,柳夫人颦起眉头:“再这么下,外省要有水灾。咱们在外省的田庄子可就收成不保。”</p>

她是自言自语,她的丈夫柳至并不在房中,早早的出了房门。</p>

二门以内的一间大轩亭,里面空荡荡的不摆任何家具,进来人全是席地而坐。墙角的地方,摆放着大大的兵器架子。里三层外三层的,上面足有上百件兵器。</p>

宽大的场地中,只有一个人在。柳至精赤着上身,肌肉绷得紧紧的,手中挥舞着他的刀,一趟刀法没有下来,汗水流满全身,看上去整个人水里刚捞出来似的。</p>

“蹬蹬蹬”,柳云若从外面进来。对着父亲嘻嘻一笑,像是昨天晚上挨训的不是他。兵器架子上取下自己习练用的短刀,跟在父亲后面练起来。</p>

“你小子,自己家的功夫可以不用要。学别人的去吧。”柳至收刀,徐徐的口吻,但还是和儿子在生气的语调。</p>

柳云若一趟刀并没有使完,所以听在耳朵里,并没有回话。柳至在旁边看着,见儿子在刀上算下过苦心,有笑意涌出来,但没有表露在面上。</p>

一趟刀使完,柳云若站住了,恭恭敬敬回父亲的话:“父亲的功夫也是上上等,我并没有丢下。”</p>

柳至就更把对儿子的满意压在心底,斜睨了他:“你这是真心话?”</p>

“自然是真心的,不然,”肃然的柳云若在这里调皮了:“可对不起自从我有了弓箭,父亲天天陪我晨练的辛劳。”</p>

说过,把刀往地上一放,迈开小腿就跑。柳至错愕过才明白过来,拎着刀追出门槛,骂道:“混帐小子,难道我是和那把弓箭在过不去吗?”</p>

见儿子早就出溜得见不到,柳至重新进去,把刀鞘拿在手上收好刀,握着往房里来,边走边好笑。</p>

“小混蛋,却精明。倒让你看出来了。你老子我就是要让你知道知道,自家的功夫并不差。”</p>

柳侍郎打起心思陪儿子晨练,不似以前三几天抽查一次儿子。还真的是袁训赠给柳云若弓箭以后的事情。</p>

他一面支使袁训去看儿子喜欢上他家的箭法,至于袁训教不教,柳至倒没有强迫。但袁训自然教导,柳侍郎又在儿子面前显摆自己家的功夫,和袁训不见面的又争上一回。</p>

这心思让儿子揭破,当爹的无话可回。满面悻悻出来,在房外见到柳垣来用早饭。</p>

柳垣是柳至约来的,柳夫人给他们单独一个房间,方便他们说话。</p>

隔窗见到低语的两个长辈,柳云若心继续绷紧。</p>

他知道父亲说到做到,他说他自己去寻袁家的事情,他就一定会去?</p>

怎么办?</p>

柳云若没精打采的吃完早饭,往外面走时,让母亲叫住。</p>

柳夫人板着脸:“学里说你三天逃一回课?”柳云若扁扁嘴儿:“我没落下功课。”</p>

“那你去了哪里?午饭也不在家学里用,你这是给家里省着吗?”柳夫人更沉下脸。</p>

柳至在隔壁听到,走过来皱眉头。但外面看看天色,不耐烦的把手一挥:“上你的学吧,不许落下功课。”</p>

柳云若答应着,急急忙忙就走了,丫头捧着书包,二门上交给跟的小子,悄声叮咛他几句:“夫人骂呢,小爷乱跑,你们到不管。”</p>

小子不肯告诉她,是家里老爷随小爷去哪里的。只陪上几个笑脸儿,说声:“多谢姐姐提醒。”跟在柳云若后面一径的去了。</p>

房中,柳夫人正为这事对柳至不悦:“看你惯的他,这学里的先生也不来对我说。是我打发人给他添菜才知道。他不上学去哪里野半天?”</p>

“他大了,别多管。还有学里为什么要单独给他添菜?你要留,晚上给他吃。你这意思是说家学里饭食不好?你让管家学的人可怎么去想?”柳至漫不经心:“我的儿子我知道,他不会乱跑的。”</p>

柳夫人给他一个大白眼儿。</p>

……</p>

“小爷,您又不上学了?”小子把马给柳云若。柳云若在他帮忙下上马。兴奋的一挑眉头:“我又不是不带上你,不过跟以前一样,你远远呆着。”</p>

小子耸耸肩头,家里老爷都不过问,自己当然不管。不过就是说上一声儿罢了。他年长柳云若几岁,是柳至为儿子挑选出来的侍候人。本身不是笨蛋,就是再不精明,也由柳至的交待和忠毅侯的作为,看出来几分。</p>

这就主仆无话,往城角的野湖里来。</p>

离开一箭之地,柳云若下马,背着弓箭过去。见到空地上修长的身影,欢快的叫一声:“袁叔父,我来了。”对地上积水看也不看,不顾路的跑过去。</p>

三天一约,忠毅侯从没有误下过。哪怕今天的雨更大,柳云若也充满信心他会在。</p>

打雷的原因,他们换了一个相对低洼的地方。但雨中直立的身影,傲视雷雨一般。</p>

看着小身影过来,袁训露出笑容:“你又抱出铁弓来了,打雷不能用这个。”</p>

“今天早上就没有打雷,我就抱出来了。”柳云若送上弓箭,希冀地道:“您再露一手给我看看。”</p>

袁训仰面看天,他没有披蓑衣,雨水从他面上流到脚下,早就汇成一条小小溪流。泥渍遮盖住他衣上花纹,面前的视线也模糊不清。</p>

暴雨瓢泼似的下来,但真的再没有雷闪。</p>

一抹面上的雨水,袁训手指一个方向。那里在雨水中成为一团暗瞑,在柳云若看来,好似有什么在雨中晃动,又好似处处都在晃动。</p>

“去认认靶子。”袁训沉声吩咐。</p>

“是。”柳云若用积极的态度和小跑的速度过去。一百步以外,他看清有三株树分散开来,上面画着红心。</p>

一百五十步,柳云若吐吐舌头。然后他倒退着回来,这一回可就不跑。小嘴里念叨着数着,约八十步以外,雨水挡住视线,靶子从眼前消失。回到袁训身边,小小柳瞪大眼,又是隐约中乱晃动着,应该是树上的枝条。</p>

“开!”一声大喝,好似能把雨珠激飞。箭如霹雳,三道闪电般的出去。</p>

箭一出去,小小柳发足力奔,到地方一看,舌头伸多长的回来。</p>

喘气激动上来:“三箭全中红心,袁叔父,您太厉害了。你是怎么认得清靶子的?”</p>

雨水把柳云若浇了个湿透,袁训的衣裳也紧紧裹在身上。也正因为如此,他鼓起的肌肉暴露在雨中,雨珠碰上去,都带着迸开之势,凛凛然有天神之态。</p>

这身姿跟龙四城外会战三百精兵的相比,还要更强悍狂猛。跟镇南王府里为救小古怪而射下风筝来相比,还要圆满。</p>

柳云若痴痴的看了一会儿,出其不意的扑到袁训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腰带,面上流的不知是泪还是雨。</p>

“啊,别着急,听我告诉你,神箭手眼力必然要练。但感知比眼力还要重要。你要往这里一站,四面只扫一眼,地势尽在心中。这样哪怕天气变坏也没怕,有人影响到你看不见也不怕。”</p>

亲切的话语跟平时一模一样,大手在他的脑袋上轻轻拍抚。古人是有发髻,但脑袋旁边和后面可以拍抚不是。</p>

柳云若哭出声来,袁家叔父教他从不藏私。因为小小柳公子在八岁这样的年纪,看似经历少,但也没有大人的诸多世事纷扰。这是感知,他感知到忠毅侯没拿他当外人看。</p>

“叔父,您是个好人,是您的亲戚不好,是他不好!”</p>

哭声中,袁训勾勾嘴角,笑谑地问道:“是你的爹又想干什么?”</p>

“我不会答应,我坚决不答应!”柳云若呜呜的哭。</p>

肩头让一拍,带笑的语声道:“但你小子,你要听你爹的啊。”</p>

柳云若身子一震,把小面庞抬起来,茫然又疑惑:“为什么,可我爹他不对啊。”</p>

落井下石,这四个字袁训也从小小柳面上看出来。</p>

这是一个正直的孩子,跟柳至一样,袁训这样想着。更是微笑地对他道:“你是你父亲的孩子,你是柳家下一代里,我最看好的一个。父亲的话,只要他忠君护家,你就要听。”</p>

柳云若彻底的愣住。</p>

在他的心里,一开始涌现的是感激。尊父敬上这样的话,听的实在不少。</p>

先生们说,柳云若听着。父亲说,柳云若听着。</p>

但从没有像来自这个与父亲不和的人,忠毅侯口中这样,在柳云若心里引起悸动。</p>

他更佩服忠毅侯,也就更不愿意让他再到任何伤害。因为他没有借这个机会,说你父亲奸诈小人,阴险狡猾。反而是四个字:忠君顾家。</p>

这世上有行行色色的人,有的人在别人眼里十恶不赦,但他在家里受到爱戴,也有一定的地位,不过是他行事,忠于心,而顾着家。</p>

柳至是不是这样的人,就柳云若自己琢磨,袁叔父的话形容的十分贴切,他的父亲值得这样的评价。</p>

至于他让自己趁着袁家身陷风言风语的机会夺权,这只能算上政见不同的一种。</p>

就是柳至真的这样做了,柳云若也真的这样做了,这对父子也不能算是坏人。</p>

柳云若想到这里,对出自于袁训的解释更为明了,联想到家里对他的一些私下教导。如护卫娘娘和太子,有时候可以不择手段,可以把道义抛在一旁。</p>

小小柳公子面上更现倾慕,把袁训抱得更紧。他明知父亲要对他不利,居然还让自己听父亲的,也一个字没说父亲不好。忠毅侯,值得自己敬佩!</p>

“我不会让人伤害你,我不会!”这是离开的时候,小小柳最后对袁训说的话。</p>

袁训颔首微笑。</p>

……</p>

“什么?”执瑜执璞从学里让叫出来,听到回话不由得一愣。回话的是孔青,他眉头微紧:“小爷们去看看吧,像是来势汹汹。”</p>

执瑜执璞异口同声地道:“他敢!”拔腿对着家里就跑。孔青跟在后面,对小子们摆手:“取小爷的兵器带上。”</p>

议事的厅口儿上,执瑜执璞带好短棍,背好弓箭,把面色一沉,大步往里进来。</p>

见两拨人形成对峙之态,已经争执上来。</p>

正中的两个位置,本来是萧战和加福的,现在归胖小子坐。但这一会儿,另外两个小胖子坐在上面。萧战神气活现:“柳云若,你有话对我说!”</p>

加福跟着点一点头:“大哥二哥在上学呢,我们能随时过来,你说吧。”</p>

这两个得到消息以后,他们本就在家里念书,四个先生侍候两个孩子,说一声出来,先生们还要跟在后面,这就过来的早。</p>

侧边,柳云若是没有坐错位置,位置一开始按家里在官场上的地位,后来也有孩子们出力多少的成分。但不管怎么分,小小柳公子高坐这一侧的首位,刑部尚书的公子张道荣也不敢跟他争。</p>

后面站着几个小子,下首坐着族兄等人的柳云若,对小王爷嗤之以鼻:“我只跟鱼和兔子说话!上学算什么。我也上学呢,我不是出来了。”</p>

萧战虎起脸,恐吓地道:“你瞧不起我?”</p>

换成别人,早就让萧战吓跑。但柳云若让父亲指点,早就看破小王爷在纸老虎的时候,反而好看的大眼睛一翻,鄙夷地提醒:“你坐回自己位置上去,我才瞧得起你。”</p>

“你敢这样对我说话!”萧战随时要发火的模样,招得另外几句话出来。</p>

执瑜没好气:“下去下去,”</p>

执璞没好气:“我们来了,战哥儿,你不要喧宾夺主。”</p>

柳云若哈哈:“他是鸠占鹊巢。”跟他来的人一直大笑。</p>

加福解释道:“战哥儿是怕哥哥们一时出不来。”加福把位置让出来,萧战也嘟囔着起来:“不识好人心,我这是为你们先挡住呢。”手一指柳云若:“这小子不怀好意!”</p>

柳云若对他吐吐舌头,心想换成我父亲来,才是不怀好意呢。他偷吃两个早上父亲和柳垣在说话,句句不离袁家,具体意思柳云若没听清楚,他想还是自己来吧。</p>

父亲的意思是闹袁家一场,柳云若完全能胜任。他不但带着族兄和张道荣,还有……</p>

“陆长荣!你来又有什么事?”袁执瑜怒目过去。</p>

陆长荣一声冷笑,还没有答话,柳云若把胸膛一挺,傲然地道:“我叫上的他!”</p>

执瑜的怒目移过来,往柳云若面上一看,也就明白几分。世子爷有一抹冷笑,语气放缓许多,但句句寒冽:“柳云若,你又有什么事!今天不是开会的日子,你跑来做什么!”</p>

“我说开会,不行吗!”柳云若抱起手臂,眼神儿轻蔑的左瞟右瞟,好似对主人全然不重视,说话声毫不客气:“一只鱼,一只兔子,你们霸道够了吧,你作主的权利,该由我管管了。”</p>

执瑜执璞,萧战加福一起火上来,四个嗓子齐声反问:“你说谁霸道!”</p>

霸道这话,是最近议论纷纷中,对陈留郡王和袁训的私下评价。</p>

“有太后在,陈留郡王就这么大胆子,他敢蔑视王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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