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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泛着疼。胸口痛得尤其厉害,也不知是因为受了伤的缘故,还是因为徐情……

光是想到徐情这两个字,他便直觉地勾唇微笑,但随即忆起昨夜发生的一切,心头迅速地冰冷下去。

他喜欢的那个徐情,已经不在了。

现在的徐情,是囚禁他爹的魔教教主,是引正道人士落入陷阱的大魔头。

他与他,从来誓不两立。

林跃苦笑着闭一闭眼睛,终于彻底清醒过来,转了头四下张望。

原以自己会被关进牢房的,谁料此刻竟是躺在卧房的床上,身上还盖了柔软的棉被。

屋内的摆设并不华贵,但打扫得干净整洁,丝毫也不像囚禁俘虏的地方。

不过……

林跃望了望两只手腕上缠绕着的铁链,微微叹气。

毕竟是阶下之囚。

正恍惚间,忽听房门被人推开了。

林跃心头一跳,以为来的人是徐情,但抬眼望去时,瞧见的竟是个陌生男子--那人同样是一袭黑衣,长长的发随意束在脑后,薄唇微微抿着,隐约含笑,但双眼上却覆了条黑色布带。

这人的眼睛……看不见吗?

这样想着,却见那人端着只药碗走了过来,步履平稳,仿佛丝毫不受影响。

「已经醒了?正巧药也刚刚煎好,快点趁热喝了吧。」那人一边说,一边在床头坐下了,拿勺子舀了药递到林跃嘴边。

那声音温温软软的,令人如沐春风。

林跃呆了杲,并不喝药,只是张口问道:「你是什么人?」

「怎么?」那人似笑非笑地弯起薄唇,嗓音温润如玉。「你进出那两间石屋这么多回,却连我这个主人也不认得?」

林跃仍是怔怔的,隔了好一会儿才「啊」地叫出声来,脱口道:「你才是教主的男宠!」

那人微微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幽幽地说:「我姓程,教主平日都唤我双银。」

那笑颜温和动人,实在好看。

林跃却只觉胸口渐渐抽痛起来,一片冰凉。

其实昨晚就有些疑惑了,只是当时太过混乱,根本来不及细思:既然徐情便是教主,那么传说中的男宠又是何人?

现在,总算是见识到了。

原来,他跟徐情之间并不只隔了正邪之分,也并不仅仅是一场误会这么简单。

从一开始,他就走错了路,遇错了人。

林跃习惯性地扯动嘴角,却连笑一笑的力气也没有,只仰了头瞪着床顶看,一动不动。

程双银也是极有耐性的人,右手一直端着耶只碗,柔声道:「吃药吧。」

「……」

「这药若是凉了,效果可就差多了。」

「……」

「你受的伤虽然不重,但总得吃了药才能好。」

「……」

「唉,」程双银叹了叹气,忽道:「看来只能让教主来喂你吃了。」

林跃听见这句话后,神色竟是一凛,抬了眸朝门口望去。

片刻后,那房门果然开了。

一身单衣的徐情缓步踱进来,双手负在身后,面容冷若冰霜。

林跃原本是一副不言不语的乖巧模样,可一瞧见那朝思暮想的脸孔,整个人便激动起来,挣扎着想坐起身。奈何双手被锁在了床头,动弹不得,只能睁大眼睛瞪着徐情看。

徐情亦静静回望过来。

两个人视线交缠,好似一对亲密无间的情侣般,天地间再容不下其他人。

最后还是林跃先开了口,咬牙问道:「我爹和我大哥呢?你有没有伤他们?」

闻言,徐情的嘴角抽了抽,表情奇怪地扭曲一下,竟不答话。

林跃心头大惊,隐隐泛起不祥的预感,颤声道:「你究竟把他们怎么样了?」

又是一阵静默。

过了许久,才听徐情轻轻地应:「暂时没有死人。」

林跃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担心起来,问:「为什么不把我跟他们关在一处?」

徐情脸色僵硬,好似在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随后上前几步,抬手按了按程双银的肩。程双银笑笑,识趣地站起身来,默默退至一边。

徐情便在他原先的位置坐下来,手一伸,轻轻捏住林跃的下巴,低声道:「我早说过的,胆敢背叛我的人,全都没有好下场。」

林跃眨了眨眼睛,一时有些茫然。

所以,徐情将他单独一人关在房里,又特意派了男宠过来喂药,就只是为了折磨他?这样的折磨,未免也太优渥了些。

正邪之分暂且不提,男宠的事也先放到一边,至少,他该让徐情明白自己的心意才对。于是深吸一口气,认认真真地将昨夜说过的话重复一遍:「我没有背叛你!我对你从来都是真心的……」

「真心?」徐情好像极讨厌这两个字,一听就要皱眉头,眼神更是冰凉冰凉的。「如果有一个人,只见过短短几次面,就跑来缠住你不放,口口声声地说喜欢你,你信不信他?」

林跃呆了呆,说不出话来。

徐情冷笑一下,接着说道:「如果又有一个人,跟刺杀你的人串通起来,假装为了保护你而受伤,你信不信他?」

林跃窒了窒,哑口无言。

徐情仍是笑,眼底掠过狠厉之色,续道:「如果还有一个人,嘴里说着喜欢你,实际上却带了一帮人来杀你,你信不信他?」

「不是……我其实……」林跃心头痛得厉害,拼命地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

徐情所言的全是事实。

但又分明只是一场误会。

他要如何告诉徐情,自己从来都是一片痴心?

林跃急得脸色发白,徐情却只是勾了勾嘴角,放声大笑起来。他越笑越开心,最后连嗓子都哑了,才渐渐止住笑,轻轻吐出两个字来:「我信。」

「g?」

「我从前……」他目光温柔似水,面容却是狰狞可怕,一字一顿地说:「确实信过这么一个人。」

话落,手指轻轻抚上林跃的脸颊,目光茫茫然然的,似乎透过他望向遥远的某处。

林跃呆了呆,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从前听过的传闻。

据说,教主就是因为被情人背叛,才会性情大变,成为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如此一来,想要徐情相信自己,真是难上加难了。

林跃心中暗暗叫苦,却仍旧不肯放弃,挣扎着解释道:「我千方百计地混进魔教,为的是救我爹出去,更加没有串通别人骗你。」

他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大堆,徐情却仿佛听而不闻,仍是那样望过来,哑声道:「我弟弟若是还活着的话,也该跟你差不多年纪了,他小时候特别可爱,总喜欢粘着我不放。我爹娘也都是极和善的人,平日里总是吩咐找好好练武……」

说着说着,徐情脸上的迷茫之色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扭曲的冰冷神情,咬牙切齿地喃:「鬼迷心窍的人是我,引狼入室的人也是我,为什么死的却偏偏是他们?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

说话间,手指一点一点缠上林跃的颈子,慢慢收紧。

林跃被他掐得喘不过气来,只觉此刻的徐情异常可怕--那一双眼眸里满是血丝,表情既不像哭也不像笑,简直就是个疯了。

但是,依然喜欢他。

比起死亡来,更加担心的是,如何将徐情从这痛苦中救出来?

真的,光是瞧见他皱眉头,就已觉得心疼了。

疼痛别无以复加,只能张了张嘴,轻轻地唤:「徐情……」

徐情听见这气若游丝的声音后,全身猛地一震,好似突然从迷梦中清醒过来一般,立刻松开了双手。

「小跃!」他望一眼林跃颈上的瘀青,脱口就叫,但随即脸色大变,急急转开了头去,剧烈咳嗽起来。

林跃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性命,感觉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视线一片模糊。只隐约瞧见徐情的身体不断发抖,一边咳嗽,一边低低地念:「不要信他不要信他不要信他……」

笨蛋,我对你是真心的啊。

林跃心里这样叫,却偏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睁大眼睛望着他。

片刻后,一直站在角落里的程双银慢慢走上前来,摸索着抓住了徐情的手臂,柔声道:「够了,教主。你是打算死在这地方吗?」

「咳咳,」徐情抬手抹下抹嘴角,似乎又在吐血了,满不在乎地应:「死了最好。」

程双银偏头浅笑,嗓音又轻又软:「你死了,我怎么办?」

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将徐情的激动情绪压了下去。

只见原本咳个不停的男子渐渐平复了呼吸,脸上的狰狞表情也收敛许多,淡淡扫了林跃一眼后,起身就走。

程双银紧紧挽住他的胳膊,亦步亦趋。

林跃眼见他们两人如此亲昵,胸口自是刺痛不已,张嘴,终于叫出了声:「徐情!」

徐情脚步一窒,却没有回头。

反倒是程双银转回了头来,准确无误地朝向他这一边,意味深长地笑一笑。

而后就是「砰」的关门声。

林跃咬了咬牙,感觉胸口酸酸涩涩的,闷得厉害。纵使刚才被掐住脖子的时候,也及不上此刻痛苦。

明明不该吃醋的。

他跟徐情的误会都尚未解开呢。

但就是忍不住牙根泛酸,气得要命。

把他当成从前的旧情人对待,死活不肯信他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跟个男宠纠缠不清,实在可恶!

林跃本就受了内伤,刚才又差点被活活掐死,生了一会儿气之后,便觉困意来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后来是被一阵怪声吵醒的。

转头望望窗外,天仍是黑的,似乎正是半夜时分。

而他的双手也依旧被铁链锁着,动弹不得,只能听那怪声越变越响,逐渐清晰起来--似乎是某种压抑着的低微呻吟,断断续续的,既似痛苦至极,又似欢愉万分。

而那又轻又软的嗓音也很特殊,听过一遍就绝不会忘记。

是程双银!

林跃心头一跳,掌心里渗出了冷汗。

他虽然迟钝了些,却并非笨蛋,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声音近在隔壁,分明就是故意叫给他听的。

原来,徐情竟是打算这样折磨他。

暧昧的声响不断传进耳里,林跃失神地蹬大眼睛,面容惨白,全身发冷。

他一心一意地喜欢徐情,认定总有一日能将误会解释清楚,无论被怎样对待也不害怕,唯有这种酷刑……绝对无法忍受。

「啊……啊……」隔壁的声音越来越高昂,仿佛近在咫尺。

林跃死死咬住下唇,拼命扯动被铁链锁住的双手。只差一点点,便能捂住耳朵了,但他竟连这么简单的事也办不到。

胸口一下下抽搐着,这么疼。

所谓万箭穿心,恐怕也不过如此。

他什么也不愿听,什么也不愿想,脑海里却偏偏浮现出许多回忆来。徐情微笑的样子,徐情蹙眉的样子,徐情笑着说喜欢的样子。

徐情徐情徐情。

早在数日之前,徐情才跟自己欢爱缠绵过,可是现在……

从前的柔情蜜意,到了此刻,竟成穿肠毒药。

林跃闭了闭眼睛,恍恍惚惚地想,徐情当真是喜欢自己的吗?他若曾动过真情,怎么舍得如此折磨自己?

他定是恨他入骨,才想得出这么恶毒的法子来。

脸颊上冰凉冰凉的,全是水渍。

手腕已被铁链磨破了皮,渗出殷红的血来,嘴里更是又苦又涩,弥漫着浓浓的血味。

而那可怕的声响却仍在继续。

林跃忍无可忍,终于高声大叫起来,拿自己的声音盖住隔壁的暧昧呻吟。他双眸空洞无神,只不停重复徐情的名字,一遍遍地喊:「我是真心的!」

……真正声嘶力竭。

第六章

第二天一大早,徐情便推门而入。

他手中端着个药碗,原是想喂林跃吃药的,哪知走到床边一看,竟被吓了一跳。

放眼望去,只见林跃仍是好端端地躺在床上,双手被铁链锁着,动弹不得。但那清秀的脸孔却是惨白一片,黑眸无神地大睁着,嘴角甚至还淌下血痕。

短短一个晚上,他竟像变了个人似的,面无表情、死气沉沉。

徐情的手抖了抖,差点打碎药碗。

有那么一瞬,他简直以为林跃已经死了。

好不容易才压下心中的慌乱,颤抖着伸出了去,轻触林跃苍白的脸颊。

……仍是温热的。

他松一口气,但随即又板起脸来,动作僵硬地把碗递至林跃嘴边,冷冷地说:「喝药。」

林跃的表情恍惚了一下,终于慢慢回过神来,原本黑亮的眸子此刻却是雾气蒙蒙的,声音嘶哑地吐出一句话。

徐情听得不甚清楚,又把头凑近一些,才听见他说的是:「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仿佛已经问过许多遍了。

但这一回的语气特别平稳,隐隐约约间,却又似带了某种凄厉的痛楚。

徐情胸口一紧,熟悉的疼痛立刻袭上心头,激得他面容扭曲、呼吸急促。喜欢这两个字一直在嘴边打转,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但很快又被他硬压下去,强迫自己回忆那个晚上。

火烧个不停。

他独自一人站在寒潭边,静静等待。

明知道林跃不会来的。

他一早已知晓那青年的身分,也打定主意将他当成棋子,趁这机会把正道人士一网打尽。虚情假意,却差点动了真心。沉迷其中的时候,他恨不得当真只是个男宠,就这么跟着林跃私奔了,再不回头。

可惜林跃终究没有来。

熊熊烈火中,他一直等到最后一刻,险些葬身火海。

如此想着,徐情逐渐恢复了淡漠如水的表情,抬手捏住林跃的下巴,冷笑道:「你跟我都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闻言,林跃全身一震,眼中雾气顿时消散,漆黑的阵子深不见底。

还有什么好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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