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繁华落尽 书架
设置 书页
A-24A+
默认
分卷阅读11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章

裁缝只是好奇,但也不失精明,看出了徐景同有意岔开话题,便顺著他的话道:「自然如此。徐先生客气了,这便告辞。」说著验看票子一番,又仔细收好,带著小学徒,提了一应工具,两人便告辞离开。

徐景同目送这两人离去,又关上了门,回到厅堂之中。

严靖和正喝了一口热茶,瞧他一脸为难,便道:「怎麽了。」

「少爷如今虽是到了租界,但为防段氏追捕,只怕必须……」徐景同说到此处,却是说不下去了,生怕自己一开口,便要惹得那人发怒,可是这话又不得不说,因此叫他十足地犯了难。

「我明白。」严靖和放下茶盏,淡淡道:「你既肯叫人与我裁衣,想必是不愿使我困居宅中,只是若要出去走动,既恐泄漏身份,又得提防他人,是以不能以真名示人,需得改名换姓,你是这个意思罢?」

徐景同点了点头,一声不吭。

严靖和何等样人,何曾有过隐姓埋名的时候,因此他这话迟迟说不出口,也是想著严靖和恐怕不会答允。只是若不如此,他亦不知该如何行事。这沪城内外,俱是一些侨居洋人同高官富商,其中不乏见多识广之人,严靖和若要与之相交,不免得换一换姓名,否则只恐让北京城那头打听到消息,那可当真是得不偿失。

不待他出言劝戒,便听严靖和自嘲道:「改便改罢,索性我这副样子,便是自称姓严,都坠了父亲面子。」

徐景同心下一紧,慌道:「少爷……」

「往後我便跟著你姓徐罢。」严靖和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撇唇一笑,「外人问起,便说我是你堂兄,由长房伯父所出,双亲早逝,原先在北方当过一阵子兵,见你洋行生意兴隆,正好来投靠你。」

徐景同一脸讶异,因这话吃了一惊。

严靖和瞧他这副模样,便随口调笑道:「何必如此吃惊?只当我从了夫姓罢。」

这一说,却是把徐景同闹了个大红脸,一声不吭,默默又替严靖和斟了茶,连耳朵都红得不成样子,脸上烫得叫人心慌。自两人和好以来,严靖和倒是不似从前严苛,偶然也会刻意调笑於他。

徐景同哪里经过这等阵仗,便是严靖和随口一句荤话,都能叫他无地自容,况且是这等近似於情话的言词,更令他连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摆放。

「那等事都做了,脸皮竟还这样薄。」严靖和叹息一般地道。

徐景同一声不吭,只是脸上早已红得要滴出血一般,严靖和彷佛瞧得有趣,便招手令他过去;待徐景同过去後,便拉住了他的衣领,迫他低下头来,在他颈子上亲了一亲,徐景同浑身一僵,心道不好。

因严靖和先前伤了那处,两人虽睡在一张床上,却少了云雨之事,偏偏严靖和又不甘於此,每每故意撩拨,又放著他不管,徐景同这几日被弄得燥热不堪,又不得宣泄,真正是难受极了。

但严靖和作弄他时,偶尔会露出个笑模样,倒不如先前初至此地时一般沉闷,徐景同左思右想,思及严靖和前些年过得并不如意,又有几分心疼,到底是放任了严靖和的所作所为,即使难受得紧,又有几分甘之如饴。

严靖和不要他做奴仆,但徐景同仍尽心尽力地照料著严靖和,须知严靖和左手几乎是废了,日常生活亦有诸多不便,虽可多雇几人供严靖和使唤,但徐景同却仍放不下心,决意亲力亲为。

隔了几日,徐景同估摸著那西服应是做得差不多了,便打算先去洋行一趟,将一些杂事理了,又瞒著严靖和,悄悄使人打听沪城内可有擅於诊治陈年旧创的大夫,再绕路到荣昌祥取订制的西服。

洋行夥计一听他吩咐,便拍著胸脯打包票,保证定会寻出能治旧伤的大夫。徐景同翻了翻帐本,没瞧出什麽不对劲,又与买办商谈一番,敲定了几桩生意,为使买办尽心办事,又许以重利,自己则继续告假,便如个甩手掌柜一般,竟不肯管事似的。

他走出洋行,一想那荣昌祥便在街角,也懒得发动汽车,直接安步当车,走了过去。

那荣昌祥是十馀年前开张的店面,但却是个三层建筑,一应装潢摆设都是最时兴的样式,叫人看著便挪不开眼。徐景同踏进店内,只取了先做好的两套西服一套睡服并一顶呢帽,按著规矩先付清了一半款子,心中想道,若是回去严靖和穿著不合适,还得再使裁缝改动一番才是。

便在他准备走出店外时,正巧迎面撞上了一名女子。徐景同只道那人被自己撞得要跌倒,顾不得男女大防,连忙伸手去扶;这一扶,徐景同与这女子照了一面,却是吃了一惊,浑身当即一阵发冷,如堕冰窟。

「徐副官?」

那人一双秀眉微微蹙起,姣好端庄的面容上多了一丝诧异,并未因惊诧而失态,端的是未语先笑,温婉可人;虽如其他上海仕女一般,烫了一头时兴的卷发,又穿了一身靓丽旗袍,显得身段窈窕,但徐景同绝不可能错认……此人正是严靖和明媒正娶的夫人,吴氏芳娘。

徐景同记不得自己究竟说了些什麽,只记得自己与严夫人吴氏寒暄片刻,约好隔日在一家新开张的咖啡厅见面,接著便浑浑噩噩地回到车上,一阵愣神。因天色渐渐暗去,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无意间耽搁了时间,连忙发动了汽车,往宅子的方向驶去。

待得回到家中,徐景同一时心虚,不敢看向严靖和,放下手中物事便急忙道:「少爷可是等得久了?稍等片刻,我这便去准备晚餐。」说著,随即匆匆踏进厨房,也顾不得去瞧严靖和脸色。

他拿了一块猪肉到砧板上,本是打算搭著r白笋炒上一盘肉丝,却把一块好好的肉剁得乱七八糟,粗细不等,连锅子上的汤早已滚了都全然不曾发觉,正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手上忽地一疼,徐景同回过神来,只见手上多了一道血痕,疼得麻木。他连忙扔下菜刀,拿清水洗净伤口,只是血一时止不住。徐景同瞧著厨房里的一片混乱,还有那锅煮得即将乾涸的汤水,熄了炉火,心中一阵发愁。

便在这时,身後突如其来地传来一个带笑的嗓音,「你这是怎麽了?竟还笨得切了手。」

徐景同强抑著心中无来由的不安,只尴尬道:「一时走神……」

「傻子。」严靖和嘲道,却拉住他手腕,细细查看伤处,末了方道:「你莫忙活了,去上药,剩馀的我来罢。」

徐景同一脸愕然,忙道:「少爷不必介怀,不是什麽大事……」

「出去。」严靖和沉声道。

此人虽已并非主子,但多年积威并未减损一星半点,是以徐景同不敢反驳,连忙去将伤口上了药,又转身回厨房,生怕严靖和那头出了什麽岔子;只见严靖和拿了些蔬菜放到案上,单手持刀,将之剁成碎块,混著方才被徐景同切碎的猪肉扔到锅子内,又放了些水与调料,随後开了炉火炖煮著。

徐景同悄悄看著,眼见没出什麽意外,心底隐约松了口气。

出乎意料的是,严靖和的手艺居然不差,徐景同在外头折腾了半天,又是去洋行理事,又是巧遇故人,早已饿得五脏六腑都在抗议,而严靖和这锅汤汤水水的食物吃著倒是味道鲜浓,口感软腻,竟不比徐景同往日弄得差劲。

「如何?」严靖和泰然自若道。

「当真好吃。」徐景同笑了一笑,「没想到少爷还有这手技艺。」

「看得多了,也就会了。」严靖和撇唇,不以为然道:「多吃些,瞧你这副模样,比早先还清减了几分,莫非是饿出来的?」

徐景同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只是洋行生意忙碌,又要与人饮酒应酬,是以便吃得少了,自然瘦了几分。」

严靖和并不接话,只是又盛了一大碗食物,直勾勾地瞧著徐景同,迫他吃得乾乾净净。饭後,徐景同收拾了碗筷,正要清洗时,便听严靖和道:「放著别动,明日再叫那小丫头洗便是。你把人家的工作都抢著做了,还雇她做什麽。」

徐景同一想也是,便从善如流地将碗盘浸到清水中,稍微收拾厨房一番,便回到了厅堂。

两人之间没什麽取乐的法门,严靖和伤处未愈,徐景同又没胆子自荐枕席,连云雨之事亦不可得,是以近日每有f暇,严靖和便在那书房中读书看报,聊以打发时间,徐景同虽识得几个字,但对此实没有太多兴趣,只是待在书房一角,对一对帐本,偶尔替严靖和换上新的一盏热茶,两人谁也不说话,却是相安无事,别有一番宁静光景。

这一晚亦是如此,严靖和正翻著一本徐景同请人自国外捎回来的画刊,脸上一派专注,徐景同瞧著那人侧脸,实在是憋不住了,想也不想就道:「少爷为何愿意在此处停留,而不愿去云南寻夫人同小少爷?」他说到此处,斟酌著词句,委婉道:「若是为了我,也不必如此,少爷去哪里,我自然只有跟著去的。」

严靖和眼也不抬,立即反问:「为何要去寻他们?」

徐景同琢磨片刻,迟疑著道:「夫人毕竟是写了婚书的正妻,小少爷更是少爷的亲生骨肉……」

「不必说了。」严靖和面色一沉,「若是嫌弃,直说便是。我断没有赖著你的道理,这便回湖北去。」

徐景同心底一阵惊慌,匆匆道:「并非如此,绝不是嫌弃少爷!」

「嫌弃便嫌弃,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严靖和不理会他,自顾自道:「我如今只馀一点家底,又有妻儿在外,一只手也废了,你瞧不上我,也是在理。」

徐景同听得此话,又品出那语气中的几分自嘲,一颗心彷佛被狠狠一拧,只低声哀恳道:「莫走……我从来不曾嫌弃你……」

严靖和一声不吭,只放下了手上的画刊,直直望著他。

徐景同被他一看,心口疼得厉害,表面上仍做出一副无事人的模样,咬牙问道:「若是……若是夫人来寻少爷,少爷又会如何?」

「你想我如何?」严靖和不答反问,目光幽深。

徐景同气息一窒,却是久久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待续)

作家的话:

烂鲜网……我贴文贴了n次才贴上来tdt

☆、繁华落尽 十八

十八、

因徐景同闭口不言,严靖和也并未追究此事,只是继续翻著那画刊。徐景同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想说些什麽,又不知道能说什麽、该说什麽,沮丧之馀,又有几分无措与不安。

出於私心,他暂且瞒下了偶遇夫人一事,然而此举究竟是对是错,他也无从分辨。这一晚,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严靖和却始终沉默著,徐景同咬著唇,想伸手去碰那人,又不敢妄动,一时亦无计可施。

隔日一早,徐景同心神不宁,吃完早餐後便坐在厅堂内,偶尔看一眼西洋钟,算著与夫人约定碰面的时间,心底一片忐忑不安。严靖和也不管他,偶尔瞥他一眼,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徐景同却没心思去想严靖和的异样,随口寻了个去洋行办事的藉口,便匆匆出了家门。

按著定好的时间,徐景同早到了半刻钟,便在侍者的引领下,於咖啡厅内寻了个位置坐下。过不多时,严夫人吴氏也来了,穿著一身旗袍,薄施脂粉,一如前一日偶遇时一般的温婉端庄。

「几年不见,当真没想到会在上海见到徐副官。」吴氏轻声道,「这些年来,你过得可好?」

徐景同想了想,含糊道:「劳夫人记挂。下官当年侥幸才得以保全小命,如今正在上海做点小本生意,勉强b口罢了……倒是夫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当年听闻夫人带著小少爷,随著吴大帅一同去了云南,怎麽……」

吴氏一听此言,先是一怔,眼眶登时便红了;徐景同乍见此景,心中一阵愕然。

只见吴氏拿出一条蕾丝手绢,拭了拭眼角,苦笑道:「那年战後,夫君生死不明,爹带著我与瑞儿到了云南,过了一年,始终不得夫君音信,爹只道他是战死了,索性便在云南安了家,存著再不回京的心思。」

徐景同听得又惊又疑,心中有万般困惑,又不得释疑,思绪亦是烦乱不堪。

「爹仅有我与瑞儿这一支血脉,自然只有立他为继承人的,那孩子是家父亲自养在跟前的,聪颖听话,一直极受宠爱……後来因与缅甸军阀结盟之故,爹竟开口要我改嫁……」吴氏说到此节,面上浮出一丝愧色,「夫君尸骨未寒,我自然只得守节一途,但爹当时身在异乡,处境艰难,我到底……到底是……」她顿了一顿,却是羞惭不堪,只低垂著首,又拿手绢按了按泛红的眼角。

徐景同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竟会是如此,一时之间,不免愣住了。

过了片刻,他艰难道:「那……夫人如今……」

「爹做主将我许给那缅甸军阀的幼子,那人是个上进的,此番便是要出国留洋,我自然只能随著他远渡重洋,眼前只因琐事耽搁,暂且在上海停留一阵子罢了,不想竟会见到你。」吴氏颤声道:「我如今身份尴尬,便有一事想托付於你。」

徐景同立即道:「夫人尽管直言。」

吴氏泣道:「夫君……夫君当年战败,也不知究竟埋骨於何处……只盼你……」

她说到这里,徐景同却是明白了,连忙道:「夫人不必忧心,若满怀愁思,只恐伤了身子……这事便交由我办罢,定然叫少爷落叶归根,魂归故里。」

「莫说了,我当不得你这句夫人。」吴氏惨然一笑,「虽是父母之命,但到底是我亲口答允的,如今已嫁作他人妇,亦失了名节清白,往後九泉之下,只愿再不与他相见。」

徐景同想也不想便劝道:「夫人身不由己,不必如此自轻自贱。」

吴氏擦乾泪水,微微一笑,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章
首页 书架 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