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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为难117 不能动(中)(9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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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手握方向盘,鲜红的指甲漫不经心地敲了敲。

918打灯起步,闪烁着猩红的尾灯,汇入纽港市忙碌的车流中,渐渐消失在马路尽头。

·

“红寡妇在下城区相当有名了,好几家拳场都想请她坐庄,”夜晚天台上狂风怒吼,莫测双手紧握着伞柄,但伞面依然被狂风吹得反折,豆大的雨点糊了他一脸,刚一开口先灌了一肚子,“姓尹这小子场场都压她赢,那几天少说赢了四五十万……”

深蓝楼顶是广阔的停机坪,闪电倏然划过夜空,暴雨顺着伞骨往下淌。相比前国安局职员莫测的狼狈,顾偕反而更像电影中神秘强大的特工,连他手中的伞都十分听话。

黑伞之下的顾偕一身黑色风衣裹身,脸色越发苍白,单手撑伞,另一只手中抓着一张照片。

——那是半年前闻名下城区的拳王红寡妇。

暴雨哗哗落下,淹没了一切声音,哪怕莫测就站在顾偕身旁,也不得不大声喊道:

“在朱小姐之前——拳场很多年没有过女人了——那个泰国人偷袭了她——然后暴动了——就是那种事——朱小姐挨了几下摔、上衣被撕碎了——但她把所有想占便宜的人全揍了——那个泰国人也被她揍到颅内积血——”

一道闪电陡然劈下,一瞬间照亮了整个世界。

顾偕脸色白如鬼魅,脑海中浮现出一根线将所有零碎时间串联起来。

5月28日,星期六,那位他亲口承诺过会一生一世永远细心照顾的顾太太,在山海城堡开夏日宴会。而他将剧烈痛经的朱砂派到数百里之外正遭受台风侵袭的费龙城谈生意;

5月29日,星期日,朱砂失联,没有回家,他打了一百多个电话朱砂都没接。同一天,莫测给了他朱砂和男妓的性爱视频,当晚朱砂未经他允许,让精英组对多莉生物逢低建仓,并派出了和她欢好过的鸭子去当商业间谍;

5月30日,星期一,朱砂上班,短暂争吵之后,他将刚刚在医院止血止痛的朱砂拖进了卫生间内强暴了她。

顾偕的情绪似乎走向另一个极点,他竟然笑了出来。

——那个连猫都救的好人一定不顾一切冲上台去救她。

他眼前又浮现出那日法院门前,无数双手穿过人墙去拽朱砂,当时将全世界恶意都拦在外的人是温时良。

顾偕微妙地眯起了眉梢。

——所以,从那时起朱砂就和尹铎成了好朋友?

不对。

朱砂和他冷战之后,尹铎狙击了白川资本,企图以陆卿禾当枪轰开深蓝。朱砂约见多莉生物的顾问那天,他们在餐厅相遇,当时尹铎也在场。

他记得朱砂那个惊诧的眼神,也记得尹铎得意的笑容。

然后呢?

那天下午他一定问了朱砂,尹铎是威胁她了吗?

朱砂怎么回答的?

夏日午后,阳光穿过窗玻璃从侧面映照到朱砂脸上,她站在办公桌前,随手摆弄文件,目光飘忽闪躲,企图用小玫瑰的事蒙混过关。但顾偕不依不饶,反复问了好几遍,最后她说的是:

“他知道我昨晚去了哪儿。”

——朱砂惊讶尹铎知道她前一夜去了拳场,那就证明两人还不是朋友,他们关系的转折点一定不是在地下拳场!

顾偕长长呼出一口白气,仿佛郁结于心的某种情绪随风消散。

但一定还有其他的事让他们的关系偏离了检察官与潜在罪犯这条路!

“顾先生——顾先生——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我说——前天晚上——朱小姐没打拳——打拳的是尹铎——”

喝了满腹雨水的莫测抹了一把脸,还没张口说话,只见顾偕转身大步穿过天台,消失在漆黑的楼道里,把他这个大活人忘得一干二净。

莫测目瞪口呆:“我勒个擦的,这是脑补到哪儿去了?”

几分钟后,暴雨夜中,一辆法拉利SF90 Stradale如一道黑色旋风划过纽港街头。顾偕单手握方向盘,对面方向的灯发在他脸上投下一闪而过的光影。

地下拳场对他的意义特殊。

当年出狱后他身无分文,除了躲开他那个血缘意义上的父亲,还要摆脱已然是黑帮老大陈敖的纠缠。

入狱时他只懂一点会计的皮毛,出狱时的知识储备足够他祸害金融市场。

但是他空有计策,没有资金。

飙车、打拳,是他最快的来钱之路,他用着带血的钱将金融市场搅和得天翻地覆。

从某种意义上讲,拳场是他重生的地方。

后来,他在拳场将朱砂回炉重造,训练成怪物。

贞节牌坊是世俗强加于女人的锁链,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定然会遭受荡妇羞辱。

男人不耻与性,女人想站在万人之上,第一步必须要亲手把贞节牌坊砸了,还要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地宣称自己是荡妇。

所以他必须和朱砂在拳台下做爱,要众人赤裸的目光从他的小姑娘身上经过,要她习惯全世界的恶意都瞄准了她的阴道。

·

海上升明月。

暴风雨只笼罩了纽港市区,此刻内海的上空月光从积云缝隙间映亮了海面。

尹铎推荐的纵情放肆的娱乐场所竟然是一艘船。船内空间与一般夜店并无二致,交替闪烁着蓝紫色冷光,重金属摇滚乐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的荷尔蒙放大了感官体验,不远处DJ高举着手,引领着丧尸一般亢奋的男男女女摇摆身体。

靠近吧台的地方设置了飞镖赌局。船身随着海浪晃晃悠悠,朱砂踩着高跟鞋站稳已经很难,但她眼睛一眯,手腕一抬,一支红标正中了靶心。

周围人群顿时欢呼着爆发出掌声,酒保笑眯眯地又端上来一杯酒。

“下一局!五杯龙舌兰!”一位喝到半醉的男人望向朱砂,赤裸的目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怎么样小姐?还玩吗?”

朱砂还没回答,脚下一个踉跄,尹铎不知何时何时走到她身边,正好揽住了她的腰侧。

尹铎道:“你赢的酒足够我们俩得酩酊大醉了。”

朱砂无奈地朝那男人一笑,对方在她和尹铎之间来来回回看了好几眼,才悻然转过身和别人赌去了。

“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两人并肩坐在吧台前,朱砂抿了一口酒,扭头望向身侧。

昏暗灯光下她半张脸几乎融进了暖光中,浓而翘的眼睫毛略微下垂,拢住了一片阴影。

“公职人员开party都得到公海上来,”尹铎目光落在朱砂手里的酒杯,喉结轻轻一滚,“顺便提醒一下,你喝的是我的酒。”

朱砂眼尾似笑非笑地上扬:“尝一下也不行吗?”

她单手托腮,眯眼着凝视尹铎:“不想被占便宜的话,你可以喝我的。”

说着她将自己面前的酒杯推到旁边,蔚蓝的酒杯边缘一道口红印清晰落下。

尹铎略微垂下眼睛,端起这杯酒,不动声色地将这道口红印转了个方向,慢慢喝了一口。

调酒的度数都不高,柠檬、橄榄和冰块又冲淡了酒味,但他只感觉舌尖麻木,口腔中若有似无地漂浮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口红貌似没有香气?尹铎模模糊糊地想。他从裤袋里摸出了烟盒,刚把烟夹到嘴唇,蓦然惊醒般扭头问道:“介意吗?”

朱砂粲然一笑,直接从他手中的烟盒取了一根烟含进双唇间,略微扬起下巴,凑近了尹铎。

打火机滚轮摩擦几下,一小簇幽蓝火苗蹭地蹿了起来。

朱砂指尖夹着细长的烟,似乎说了句什么,但尹铎低头给自己点上烟,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吧台附近的音乐声其实并没有大到让人听不清对话的地步,何况他们两个人几乎并肩而坐,只是尹铎今晚明显心不在焉,频频走神。

朱砂转过身,向前倾,嘴唇几乎贴在了尹铎耳边:“我问,你同事为什么让你注意人身安全?怕我吃了你吗?”

“魏廷伟招供了,”尹铎冷淡地盯着酒杯,对身旁朱砂投来目光似乎毫无察觉,“伤害‘邪夫人’是因为他觉得‘你爱的人受到伤害比直接伤害本人更痛’。”

“是吗?他应该直接承认是打不过我、温时良或者顾先生,所以才挑了一个弱女子下手,”朱砂冷笑一声,神色有点晦暗,但那丝不满的情绪在眼底转瞬即逝,眼梢又覆上一层荡漾的波光,略有深意地瞥了一眼身侧,“尹检察官放心,他应该打不过你。”

尹铎没有接话,不知有心还是无意避开了朱砂故意抛过来的暧昧。

“您好,打扰了!”酒保又端上来一杯酒,抬手指向朱砂背后,“一杯龙舌兰,那位先生请客。”

“哦?”朱砂回过头,不远处昏暗的卡座区,一位年轻的男人遥遥向她举杯。船内晃来晃去,光线昏暗,朱砂只能看见那人模糊的轮廓,貌似是一位陌生人?

“尹检察官今天不在状态啊,”朱砂转回身,高跟鞋轻轻踢了一下尹铎的小腿,笑着说道,“你看,人家都这么嚣张地来请我喝酒了。”

尹铎回头瞥了一眼,淡淡道:“那个是海岩区的副检察官。”

“同行相撬啊,那更不能忍了。”

“海鹅案也是我从他手里撬走的,”尹铎斜觑了她一眼,小幅度地挥了一下夹着烟的手,“他想抓你的决心不比我弱。”

“截胡?”朱砂哼了一声,“好吧。”

尹铎笑而不语,偏过头看她,修长的手指掸了掸烟灰。

船舱内颠簸摇晃,两人只静静地坐着,也没喝几杯酒,尹铎竟然便有种晕晕乎乎的醉意。然而下一刻,他突然握住了朱砂的手,那支细长的烟夹在她的指缝里,现在是夹在他们俩个人的指缝间了。

桌面上的酒杯反射出朱砂略微诧异的脸,任由尹铎握着,没有拒绝,也没有回握。

紧接着尹铎从朱砂手上轻轻抽走了那根烟:“烫着我了。”

朱砂笑了:“我还以为你要亲我了。”

她语气中不知真假的遗憾。

尹铎碾灭她的烟,同时也碾灭了自己的烟,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掐烟的意义在哪里,只是顺嘴一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看看周围这些人,他们都觉得我们睡过了,或者马上要睡了,”朱砂眼梢一挑,两人手指又一次相触,“你难道不是常来这里猎艳吗?”

——动手动脚,眼神交汇。

——今夜他是她的猎物。

尹铎抽回手,别开目光:“你不了解我。”

“那你又何尝了解我?”

“我没想过你会同意上船。”

“嗯?”

朱砂不确定尹铎说的是“船”还是“床”。

“你豪车无数,飞机两架,却没有一艘船,从来不上赌船和游艇,也不参加任何海上聚会。”

朱砂眼底只浮现了一丝诧异,没有半分恼愠,甚至嘴角仍然是上扬的:“那我通过你的考验了?”

尹铎又摇摇头,叹息着放下了酒杯:“你对我误解太深了。”

“是吗?”

尹铎今夜第一次主动靠近朱砂,他的嘴唇贴着她的耳畔,轻声道:“我是个绅士。”

“绅士?”朱砂挑起眉毛,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所以你不趁人之危?”

尹铎隔空向她举杯:“所以,我不说脏话。”

船舱内悠悠晃晃,灯红酒绿,像个颠倒错乱的梦境。

朱砂倏然站起身,丢下一句:“我去趟卫生间。”

·

一道闷雷倏然划过纽港市上空,落地窗外雪亮的闪电映照了整个世界。

一百多平米的大开间一眼望到边际,房间正中央垂着一道玻璃楼梯,二层同样是打通的空间,健身器材与书桌书柜分区域摆放,与楼下的两间浴室相对的封闭空间是朱砂的衣帽间。

一切照旧如常,没有任何移动,没多一样物品,也没少一件东西。

顾偕面无表情,负手站在楼梯前的空地上。

一定有哪里不对。

贫瘠的童年造就了朱砂不敢行差踏错的行为准则,她家中的任何一样东西都代表了某种变化的情感。

或许朱砂与尹铎在下城区的相遇纯属偶然,但在此之前,他们之间已然超出了猫和老鼠的关系。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偕再度下楼,从房间内每一个角落里走过。

千万道雨线贯穿了城市,玻璃上覆满了密密麻麻的水珠,将男人的身影照得扭曲模糊,房间内稀薄的空气渐渐凝固,空空荡荡的公寓在风雨大作的夜晚犹如连环凶杀案的第一现场。

又一道闪电劈下,他经过玻璃前,猝然停住了脚步,阳台角落里的花盆跃入眼底。冥冥中某种说不清的力量,驱使他推开阳台玻璃门。

轰隆——

漫天暴雨一瞬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风衣连着衬衫紧贴在皮肤上。

青瓷盆花内插着一株光秃秃的红枫,四周地砖上没有一片落叶,显然是被每天来打扫的阿姨捡干净了。

顾偕记得这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好是某天晚上白清明来送文件,在路边看见了一位可怜的老人在卖花,心中一动,买了几盆,顺便搁在了朱砂家的阳台上。

朱砂不要天台泳池,他就在这天台上装了个小型花园,其中一草一木全是他亲自安排种植的来自世界各地的珍稀植物。

当时他不知隐情,还鄙视过白清明的审美。

朱砂对天台上花花草草一点都不上心,只要有一盆出现了一点枯萎的迹象,她都会吩咐管家尽快处理掉,因为她不喜欢看见凋零的过程。

既然红枫已经死了……朱砂为什么没动它?

顾偕片刻也没有迟疑,径自蹲下身鬼使神差地将手伸进了花盆里。暴雨冲刷的天台,花盆的土早已和成了黑泥,洁癖晚期患者顾偕眉头也没皱一下,认认真真地在泥土中翻找什么。

半晌,他眉心一动,将抓住的某件东西从泥水中扯出来——

一块拇指般大小的蓝色气球碎片?

玻璃窗上映出顾偕毫无表情的侧脸,然而他的嘴角却紧抿成一条僵直的线。

——是水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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