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面对最亲爱的姐姐,也无法告解的罪。
甘瑅将甘棠紧紧拥进怀里,退出门去,阴沉视线投向房间深处,仿佛同一个不存于世上的死人对峙。
然后他拉住门把,将门关上了。
世界重归一片令人心安的黑暗。
黑暗里响起低语。
“姐,你怎么手心都是汗?”
“被你吓的……小瑅,你刚才真有点吓人。”
“有吗?是我被你吓到才对。看你人不在,出来找你,就见你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我还以为你中邪了。”
“……对不起,小瑅。”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
“其实我想说的不是刚才的你吓人,而是梦里的你很可怕。”
“……梦里的我,就在那间房间吗?”
“嗯。”
“……姐,梦都是假的。”
“我知道。”
“所以,别因为梦里的内容怕我。”
“小瑅,你也会做噩梦吗?”
“不会。”
“……我不信。”
“是真的。”
甘瑅用毯子把甘棠盖住,又在她身旁躺下。
“我跟你不一样,不会有负罪感,哪怕有害怕失去的东西,也会趁还清醒的时候抓在手里。”
他轻轻握住甘棠的手腕,神态安然,仿佛心满意足的小孩子。
又过了很久,久到甘棠以为他睡着了。
甘瑅又轻声说,“不如咱们早点搬出去吧,从现在到开学还有段时间,咱们沿途多停几个城市,去玩一圈好不好。”
“好。”
离开的决定突兀异常,仿若只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潇洒旅行。
但对于这座城,这条街,这间房子,则是一场永无后会之期的诀别。
诀别总是沉重的。
甘棠拖着旅行箱站在楼下,抬眼看着半掩的窗帘,她本以为自己会欢呼雀跃,却不想还未离开,心头已然感受到沉重。
家是承载记忆的容器,他们搬过太多次家,也被迫放弃了太多容器,从不甘不愿再到无可奈何。
眼前的这个格外不同,是她主动决定放弃的。
里面的家什物件,在他们踏出门的一刻,便被放弃,不再属于他们。很快,它们就会被人清理得一干二净,丢进垃圾站。
想起这些,她如何能够不怅然若失。
甘瑅勾起甘棠的手指,轻轻摇晃了几下。
“抛家舍业,跟心爱的人一起逃走,你说这叫什么。”
“什么?”
“私奔呀。”
艳阳蓝天之下,甘瑅微笑的脸上写满惬意。
曾几何时跟在身后走得跌跌撞撞的小孩子,再后来悄然长成少年,又一晃成为如今的男人模样。
此刻正斜望过来,眼底噙着溺人的柔情。
“我再问一句,你要跟我私奔吗?”
甘棠不再看五楼的窗,垂眼看着被他勾住的手指。
哪有这样的,嘴上问别人同不同意,其实已经把人抓得死紧。
甘棠心里觉得好笑,却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
甘瑅愣了一下,难得显出点狼狈来,视线飘忽着移开。
“这句你应该放在三年后再说。”
“到时我可以再说一次。”
甘棠又说,“大四的课少,我看什么时候方便就租个房子,等到周末你可以来落脚。”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以后的安排。
甘瑅忍不住设想了那场景,勾唇轻笑,“嗯。”
他们会有新的家,塞下真正喜欢的,属于他们的东西,再用生活痕迹填满剩余的空间。
甘瑅问,“想好了吗,第一站要去哪?”
甘棠想了一下,“行程这么赶,我怕买不到票,这样吧,哪个地方有票,发车时间又离得近,咱们就去哪。”
“好。”
他们踏上未知的旅途,也许要游历两三个城市,又或者三五个,那些对他们并不重要,重要的从来都不是将去的地方,而是陪在身边的人。
就像自淤泥里长出的茎叶,开出色泽温柔的花。
被露水打得沉重的蒲公英,晃悠着飞到阳光底下,待水汽蒸干,一往无前地飘远。
对于他们来说,人生就是那样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