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裕听了立即瞪了他一眼,只是鉴於流千雪在场,不便申斥。
流千雪嫣然道∶“既然如此,我就先谢谢你们,我先走了,有消息请送到官衙去。”
“道师大人不如坐下喝口茶吧。”
流千雪见盛情难却,含笑著点了点头,见斩风左侧的空位,便走过去坐下。
斩风转头望了她,又移开了。
流千雪很细心,刚刚坐下就感觉到身边的这个男子身上散发著一种就悉的气息,似曾相熟,不由地盯著他多看了几眼,然而身边这张英俊而冷漠的面孔却十分陌生,脑海中也没有任何记忆。
“道师大人叫甚麽名字?”鸣一笑吟吟地移到她身边坐下。
“我姓流,名千雪。”流千雪表现得很平和,没有一丝道官的威势,让人感觉温柔可亲,所以在场的众人对她都有好感,不像向对其他道官一样毕躬毕敬,不敢说错半句话。
“流千雪,好名字。”鸣一嘻嘻一笑道∶“我是刑察司暗探鸣一,这是我兄弟斩风。”
流千雪见斩风脸色冷淡,眼睛在自己脸上扫过之後就移向了酒馆的大门,感到有些诧异,低头想了想歉然问道∶“我打扰了你吃饭吗?”
斩风被她一问竟不知道说甚麽才好,支吾一阵才摇了摇头道∶“没事。”
鸣一笑道∶“别理他,他的表情千载不变,都是这个样子。”
“哦!”流千雪凝望著斩风,柔声问道∶“有甚麽不开心的事吗?”
斩风怕她认出自己的声音,所以默然不语,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找自己说话,心念一转,淡淡地回应道∶“没有。”
流千雪听出语气中的冷淡,有些尴尬,袅袅站了起来,嫣然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就离开了酒馆。
泰裕望著她的背影摇了摇头道∶“这位道师实在太年轻了,而且入世未深,哪有这样找消息?我看她要白费时间了。”
“兄弟,你太冷了,连这麽温柔的姑娘都被你吓跑了。”鸣一满脸羡慕望著门口,“这麽美的道官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要是能娶她做老婆该有多好。”
“别作梦了,就凭你一个小探子想娶道师,我看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泰裕笑著一拳捶在他的肩上,“人家斩风老弟,对著她面不改色,不像你这小子,见到美人就流口水。”
鸣一哎哟叫了一声,然後白眼一翻,捏紧拳头道∶“我一定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嘿嘿,到了那天,只怕这位道师已经登上仙界了。”
“我上仙界找她。”鸣一哈哈一笑,眼角忽然瞥见斩风呆呆地看著门口,笑嘻嘻地拍了他一下,调侃道∶“我还以为你是冰人呢?想不到也喜欢看美人。”
斩风淡淡地摇了摇头,低头不语。
※※※
在鸣一的引领下,九人出了长山城,绕了大约二里山路,来到一处山坳,山道将这一片山地分了两节,山道之下是形状整齐的梯田,种满了玉米高梁之类的杂粮,一片生机盎然的景像,而山道的上方是一片草地,草地再往上就是密不透风的怪林。
“这里就是门,我就是从里逃出来的。虽然表面看上去与普通树林一样,但其实这些树籐都是大门的一部份,只不过从外面看上去像是天然的青籐。”鸣一伸手指向密林中一段被青色长籐紧紧地缠绕的部份。
泰裕打量了一阵,点头赞道∶“果然十分隐密,普通人见了绝不会认为是密道入口。”
“我先去试试,可惜昨夜只找到从里面开启的机开,没留意外面怎麽开。”鸣一笑著走到林边,伸手向青籐摸去,然而他的手刚刚碰到青籐,忽然感到掌心巨痛。
“哎哟!”一阵刺心的巨痛涌上了心头,疼得他满头大汗,脸色惨白,双脚无力,软软地坐在地上,抱著左手呻吟。
馀下八人都大惊失色,低头望去,只见鸣一的手上插著十几根青色的小刺,又红又肿,像个血馒头,十分吓人。
“我砍开了它。”
杜成雨脾气又暴又急,看同伴受了重伤,顿得气得脸色通红,不加思索地挥起钢刀,朝著青籐狠狠地劈了下来。
刀光闪落,青籐中突然射出一团青色的液体,如泉水般飞洒而出。
斩风心急眼快,抱著鸣一向旁一滚,避开了液体,其他人也纷纷逃避,只有杜成雨躲避不及,溅得满身都是,可怜这个不到三十岁的汉子满脸乌黑,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小杜!”避过一劫的人们望著杜成雨的惨状都大吃一惊,心胆俱裂,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斩风把鸣一放在地上,转头望向尸体,眼神透出浓浓的寒气,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总算是同伴,看著他死状如此之惨,心头也是不快,然而想到设陷井的是青云阁,不禁为杜成雨的死亡叫屈。
“痛死我了。”鸣一疼得抱著肿大的右掌不停地嚎叫著,汗水浸湿了衣服,但他早已顾不上了。
“鸣一的伤势要紧,小杜的尸身有毒,不能乱动,先放在这里吧。”泰裕毕竟是领头人,反应较快,先吸了口气平复心情,叹息著看了看杜成雨。
众人望了地上的尸身一眼,不约而同都点了点头。
斩风看在眼里有些不悦,冷冷地问道∶“还要找青云阁吗?”
泰裕听出语气中的不快,扫了他一眼,沉声道∶“小杜因公殉职,死得其所,没甚麽好伤心,大人也会优厚抚恤家属。寻找青云阁是任务,必须完成,这是我们的职责,即使青云阁把我们杀光,还是会有第二批人代替我们。”
斩风默然了,身为军人之後,军令如山这四句话是父亲亲口传授的,一直铭刻在心,想起父亲的教晦,心中怒气渐消,点头道∶“我明白了。”
“以後我们是自己人,不过这种事你一定要明白,即使死的是你,我们也是同样的态度,这就是制度。”
两年来我行我素的斩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方式只适合报仇,而冥皇的重托则需要更多的力量以及有效的管理,而这一切将会建立在制度之上,冲动和拼命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看来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一切都不能太著急,否则只会事得其反。”斩风暗暗叮嘱自己,也正是从此开始,对於道官有了更理智的处理方式。
正当众人为鸣一的伤势担忧之际,流千雪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山道之上。
“道师大人!”泰裕见她万分兴奋,急匆匆地迎上去将她请到鸣一身侧。
看著草地上满脸痛苦的鸣一,流千雪吃了一惊,又扫见不远的尸身,脸色更是苍白,惊问道∶“发生了甚麽事?”
“请先为他治疗!”斩风神色凝重地催促。
“好!”流千雪没有介意他的语气和态度,温柔地笑了笑,然後走到鸣一身边蹲下,仔细地检查了起来。
片刻後,她眉头稍展,嘴边流出一丝笑容,颔首道∶“他是中了毒,不过毒性还不算太烈,我能治好他,不会有性命危险。”
众人一听都松了口气,脸上也流露出了笑意。泰裕转头望去,突然发现斩风走到杜成雨的尸首身边弯下腰拖起他的双脚向草丛拖去,不禁大惊失色,连声唤道∶
“快放下,有毒。”
“让他入土为安吧!”看到杜成雨的尸体,斩风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死得只怕也没有人会安葬他,因此心中有一种冲动想葬了他。
流千雪颇为感动,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神中流露出赞许和欣赏之色。
泰裕六人更是大为感动,虽然是同僚,但毕竟不是亲人,而且尸体又有剧毒,所以没有人敢冒险安葬杜成雨,然而看著斩风的举动,都感到一丝惭愧。
“我帮你。”泰裕再也忍不住,急步走过去想帮忙。
“不必了,我一个人就行。”斩风劝阻了他,在山道旁的草地上找了一处下陷的凹地,然後一个人把尸体拖过去埋好,最後还找了一块木牌插在土堆之上。
流千雪的治疗术极为高明,所以很快就处理好鸣一的伤势,心中担心斩风中毒,立即走了过来,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斩风摇了摇头,眼睛依然望著小小的坟堆和木碑,他原本打算用冥引术将杜成雨引到冥界去,但身边有一名道官,所以他放弃了。
“让我看看吧!”流千雪没有顾忌男女之别,亲切地抓住了他的手,忽然神情一呆,惊讶地望著斩风,“这手……”
“怎麽了?”斩风一直担心她能认出自己的身份,见她的眼神中似有怀疑之色,心中有些不安,暗暗嘀咕道∶“难道她查到了甚麽?”
“你的手被道术治疗过。”
一句话如如惊雷似的在斩风的耳边炸响,脑海中浮现出流千雪在溪中为自己的双手治伤的情景,一颗心剧烈的跳过动起来。
流千雪忽然微微一笑道∶“难怪你碰到死尸无恙,原来道力还一丝馀效,也许就是这个保护了你。”
斩风紧绷的身躯仿佛泄了气的皮球,顿时软了下来,神情也轻松了许多,左右顾而言他道∶“没事就好,鸣一没事吧?”
“只要好好休息就不会有大碍。”
泰裕走上来拍著斩风的肩头,赞道∶“好兄弟,想不到你如此仁义,冒著中毒的危险葬了小杜,我实在佩服。”
“安葬後会舒服一些吧。”斩风望土地上的小木牌,轻轻地呢喃著。
“是啊,死有所安应该是最後的愿望。”流千雪理会似的点点头。
泰裕听不懂,茫然望著两人。
地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众人抬头一看,发现天空飞来一只白色纸鹤,硕大无比,背上还坐著一名道官,不禁暗暗称奇。
这只纸鹤不是那天的……
斩风意识到面前的这个男子摔下山崖当日出现的驾鹤之人,眼角打量著他,神情却保持著原有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