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也知分寸,三军之前,不能断了宁荼威风,于是先不顾秋霰,倒对着宁荼微微一福,泪眼盈盈楚楚可怜,“哥哥……”
宁荼不知她们中间的纠葛,但秋霰胆敢行刺宁慧,便是万死难辞!他脸色铁青,眼神过处,已有人拖拽着被流景踢得动弹不了的秋霰走了。
宁慧这时扶起窃玉,“此间事情已了,你有何打算?”
窃玉又拜了一拜,“婢子身家性命都拜主人所赐,主人已逝,婢子便听少主人吩咐。”
宁慧迎风而叹,“你起来吧,母亲费尽心力培养你等,原是为复故国,我用你等虽也倾覆了旧朝,所谋却与母亲大不相同。”
宁慧想起宁荼,又觉信心十足,“但哥哥自会励精图治,这天下终会安宁富强,非但你,你们所有人,都尽可做想做之事,不必再听命与我。”
窃玉臻首微垂,“如此,婢子也算自由了?”
宁慧微微思忖,心下已是明白,却有几分不信,“你要跟着宁敬?”
窃玉垂首不语,却也不起身。
宁慧虽再未说话,但流景已看出宁慧心中有怨,她伸臂搂住宁慧肩头,向宁荼微微行礼,带着宁慧往远处走去,两人寻个树荫处靠着大树坐了,自在乘凉。
宁慧虽气平了些,但终究郁结,靠着宁慧肩头,郁郁不乐。
流景伸臂搂着她,手指在宁慧小臂上滑来滑去,“慧慧,过去的事不看也罢。”
宁慧却并不是诸事不萦怀,能以德报怨之人,“冰窖酷寒,烈火焚心,你我几次都险些丧命……”
流景笑了一声,“我如今最怕人寻我算旧账,我从前杀过太多与我素无冤仇之人,对珪园王府皆有亏欠……”
宁慧怔忪一阵,心底叹了一声,“不算便不算罢,哥哥要护着宁敬,我便也讨个恩典。那窃玉,随她罢。”
两人回去时,宁荼已决定带宁敬回皇都,让窃玉贴身伺候。
只是这一路走来,别人不曾为难宁敬,宁敬却已闹出无数动静来,这次不知又来什么招数。
宁荼这时也不去问窃玉哀求的缘由了,半碗粥搁下,他起身道,“我去看他。”
窃玉重重磕了个头,“多谢陛下!”
流景在桌下捉住了宁慧的手,宁慧脸色难看,但流景脸色恳切,她终究也没再说话。
宁氏家事,薄言卷耳便装作不知,只对着馒头稀饭下手。
宁敬长相像他的母亲,小时候眉目如画,十分惹人喜爱。宁荼是嫡出,比宁敬长了三岁,他如今时常记起的宁敬,还是小时候那个调皮捣蛋,一声一声叫哥哥的宁敬。
宁荼母亲是宁王正妃,对他管束严格,他轻易不敢放肆,但孩子心性,再管束,他对这个长相清俊的弟弟也颇有好感。
尽管不许与侧夫人一房有往来是母亲的明令,但他也禁不住宁敬那调皮捣蛋劲头的蛊惑,与宁敬私下交好。
儿时英勇无畏,他白日里和宁敬混在一处,晚间回去,王妃定然责罚,垫子也不知跪穿几个,藤条都打断了几根,他却闷声不响,依旧在宁敬上树爬房的时候远远地望风探哨,依旧在宁敬从高处跌下来时会接住他防他摔伤。
他们兄弟二人最亲密的时候也就在那时候了。
宁荼脑子里杂念纷呈,来来回回也就那几年短暂的时光,抬眼时已在宁敬马车前。
窃玉上前打起车帘,叫了声陛下,宁荼才回过神来,但见宁敬斜倚在马车一角,他本是容长脸颊,如今瘦削地厉害,脸颊狭窄,更显得凤目修长,面相都有几分狰狞。
宁荼看得怔了一下,一时无法把这一张脸和儿时的景象对应起来,且惊异地发现,宁敬这个样子,像极了那位侧夫人临死时的面相。
宁慧的母亲未到王府时,王妃和这位侧夫人争相斗法,他和宁敬年幼无知,却也是这两位夫人的手中利剑。
后来宁慧的母亲进了王府,深得父亲宠爱,生了宁慧之后,父亲爱屋及乌,时常抱宁慧在怀里亲昵。
宁慧确实生的粉雕玉琢,眉目秀丽,且极乖巧,不爱哭闹,随便逗一逗也会咯咯笑起来。
似乎就是那时,宁慧渐渐长起来时,王府后宅便不再安宁,那时他已被父亲带在身边教养,母亲虽是王妃,却早无恩宠,宁敬之母更因谗言祸乱王府,被关起来活活饿死,他是嫡子,不问后宅之事,却也隐隐听闻这事源于宁慧之母。
大抵是那时起,宁敬便恨宁慧,几次意图戕害宁慧,触怒父亲,从此便受冷落。
后宅传言,宁敬之母不过是自己母亲的替罪羊,宁敬种种举动,也是受王妃指使,他们兄弟也因此间隔横生。
本是血脉相连,宁敬与宁慧渐而成仇,与他,也只有怨怼!
宁荼见宁敬似乎撇开眼皮望了他一眼,便哼了一声,别过了头。
马车里的小几上还摆着白粥窝头,动也没动过,宁荼登上马车,天气炎热,他把车帘全都搭起,取过窝头递给宁敬,宁敬索性闭上眼睛,动也没动。
宁荼并不强求,依着车壁发了一阵呆,忽问宁敬,“你有勇气从城头一跃而下,却为何不肯好活?”
宁敬似被戳痛,浑身都颤了一下,许久才咬牙道,“你恨我,又何必救我!”
宁荼蹙眉,“我并不恨你,若说为慧儿之事,手足相残,我只有寒心。”
宁荼这话轻描淡写,宁敬闻言却猛然坐起,眼中寒光如两柄利剑只戳宁荼,“你们兄妹手足,情深义重,你自然寒心!我,我母亲惨死,又遭父亲冷落,府中下人拜高踩低也欺辱我,王妃假意亲近,却是为了拿我做枪对付皖王妃,我在王府如履薄冰,而你,你这个兄长自宠着护着宁慧,何曾正眼瞧过我……心寒?我只有心死!”
宁荼回想旧日王府事迹,记忆似乎都模糊了,“后宅之事我虽所知不多,但论如履薄冰,慧儿只怕更是艰难。”他是王府世子,日子又何曾好过,只是关于隐忍,无处诉苦罢了,“你所作所为若只因王府旧怨,王府现已不在,旧怨如烟,散了也罢。”
宁敬脸上泪痕犹在,却厉声长笑,“旧怨如烟?你说的轻巧,那你放了我啊!”
“放了我”这三字戳痛宁荼,他拂袖而起,“我放了你,慧儿转头便会取你性命!你也别想求死,我多的是手段让你死也死不了!”
宁敬闻言惶恐至极,伸手欲扯住宁荼衣袖,但他早把自己糟蹋地不成人形,哪还有力气,一挣之下只把自己挣得头晕眼花,宁荼却已稳稳跳下马车。
“你从前所求不过继承爵位,回皇都后我便赐你爵位,但你休想再出皇都半步!”宁荼说完,再也不瞧宁敬一眼,转身就走。
“你……”宁荼已走远了,宁敬还怔在当地,话语哽在喉头吐也吐不出来——我力求继承爵位,只因为我自知若我继承爵位,还会有你宁荼一席之地,可若你继承了爵位,我毫无用处,又手握王妃诸多把柄,便只有死路一条。
我也不过是求一条生路。
可这话却没人听他的,只有窃玉过来扶他坐好,放下了马车帘子。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感觉宁敬感情冲突不够刺激!但改了几次,都暴不出来那个感情的点,让我再想想~
这也是存稿,最后改稿是四号,回家的车站,排队检票。
☆、风头无双
宁荼八月回都城,改元兴安,意喻社稷兴旺,风调雨顺,百姓安乐。
兴安元年中秋,宁荼宴群臣,赦天下,封功臣,普天之下都是喜庆之气,何况皇都!
皇都城南有道巷子,百姓戏称“将军巷”,里面有雷乾家,秦副将家,萧将军家等等。
这日是八月十六,天还蒙蒙亮,秋日早晨寒凉。
雷乾早起惯了,已在外面打了一套拳法,筋骨舒泰,浑身冒汗,便摊开衣襟,坐在圆桌前灌冷茶。
门外脚步声响,只听雷越朗声道,“儿子给父亲请安。”
还有一个混在其中的声音,含糊不清的道了一句,“孩儿给义父请安。”
雷乾抬眼看着已穿好朝服,清俊英朗的雷越,还旁边那个……已然锦衣华服但气场却很肃杀,甚而有几分江湖匪气的流景,心情特别复杂。
这个“义子”,是宁荼硬塞的。
回皇都后宁荼大赦天下,便连宁敬也一块儿赦了,还赐了宁敬安顺王之爵位,在皇宫内划出一块院子供宁敬居住,衣食供养皆按品级,只是终生不得出皇宫。
虽然是软禁,但以宁敬之罪,得此待遇,何尝不是天恩浩荡。
宁慧便趁势讨便宜,要与流景成婚。
他们兄妹不知做了什么协商,结果便是宁荼宣雷乾进宫,而后说流景其人出身江湖,平定旧朝时缕立战功,声名大显。
雷乾见其将才难得,爱才心起,又怜其孤身一人,便收为义子。
圣上更有隆恩,有意召流景为驸马,让雷大将军做些嫁娶的准备。
雷乾来不及争辩一句,就多了个假儿子,却还推脱不得,更声张不得,憋得气都不顺了。
偏偏夫人陈氏不知这位义子其实是义女,还慈心大发,怜爱流景孤苦,很是疼惜。
雷乾看着门外一双人,怀着沉重的心情叫了声起,夫人陈氏已从里屋走了出来,一脸怜惜地摸着流景胳膊,“进来等吧,外面怪冷的。”
雷乾觉得自己额角突突直跳,往外瞪了一眼,雷越赶紧替流景回答,“儿子不冷。”
陈氏笑了笑,“急猴儿,谁说你冷了,娘是怕流景冷。”说着就要拉流景进门,流景却站定了,也推辞道,“我……孩儿也不冷。”
她还实在说不惯孩儿两字,除去宁慧,也少有人待她如此亲昵,一瞬之间浑身都僵硬了。
门外场面和谐,雷乾却看的浑身难受,赶紧打岔,对陈氏道,“早朝要迟了,你来帮我整朝服。”
“谁管你,你也不瞧瞧流景,可怜见的。”陈氏还絮叨着,雷乾都不忍听了,他实在看不出流景哪里可怜了,可怜的明明是稀里糊涂的这个女人。
哎,有朝一日真相揭穿,还不知家里得闹成什么样子。
上朝途中雷乾忍不住交代,流景“你在家里别总板着脸,怪吓人的!”
流景身上自有肃杀之气,又向来神色淡淡,妇人陈氏总以为这孩子在家里也不笑上一笑,定然是身世凄苦,寄人篱下的缘故,恨不能把疼雷越的劲头用上两倍招呼流景,雷乾还心疼夫人。
今日早朝除却封赏,几乎没有要事。
宁荼法令森严,有功者必赏,有过者必罚,因此近年来朝中欣欣向荣,有才干的新贵相继冒头。
此次也是一样,加官进爵,金银珠玉,依功而赏,大殿之上一时只闻叩拜谢恩之声。
唯有薄言,他受宁慧推崇,又随军征战,缕出妙计,宁荼赐他官位,薄言谢而不受,授以金银,薄言取白银百两,多的拒而不收。
薄言自称一介江湖布衣,从前耽于帮派事务,更困与戎人侵扰,半生已过,竟未出过西北!如今天下安宁,正值盛世,他正好趁年岁未老,要四处周游,官爵要来无用,银钱倒可做路资。
他原是江湖侠士,想来也难惯官场约束,宁荼只赞他气节非凡,也不勉强他。但念卷耳当时劝降薄言有功,又有医者圣手,宁荼封她做一县之主,卷耳颇有其父之风,亦辞而不受。
若说还有事情出乎众朝臣意外,便是宁荼大殿之上封赏流景为宣威将军,召为驸马,令与公主完婚。
流景在军中威望渐起,朝堂上却其名不显,宣威将军不过是个四品官职,赏也就赏了,但公主却是是举国皆知其智计无双,英明神武。这等搭配,可谓是流景高攀。
但待得知这流景虽出身不显,但已被雷乾收为义子,倒也觉这门亲事还说得过去。
雷乾功勋无双,已被封为德武侯,爵位世袭,如今义子又被召为驸马,正是烈火烹油,锦上着花。众人恭贺之余,相熟的人未免嫌他不够义气,收了这样一位出息的义子,竟藏着捏着,毫不声张。
雷乾面上应付着,心里几欲翻天,他有个这等出息的“义子”,自己也是不久前才从宁荼口中得知,他并不想要这个义子啊!
将军巷里出了位侯爷,雷家忙碌热闹,一方面要招待前来恭贺的同僚亲友,另一方面却还要筹备婚事,别家请期纳吉纳征等礼一年半载才能行罢,他家却要在几个月内完成,陈氏忙的犹如陀螺般连轴转。
迎来送往之事流景从前并不需要参与,现在她已跻身朝廷,又是新贵,攀上了雷乾这个大树不说,更是有了公主这座靠山,人人都知道当今圣上十分看重这位公主,她封了将军,成了驸马,一时风头无双,别人能不高看她一眼?
她自己倒也罢了,但在雷乾府上不敢放肆,只得应付。因此她这个闲人都忙了起来,随着雷越一起酬应宾客,她又不惯言笑,只得尽量在喝酒上不做作,每每都喝的头晕目眩。
这日夜里也是闹到亥时方散,流景被人搀着回屋时,脚底都是虚扶,推门一看,却见秋红正坐在屋里,横眉怒目,一副生气的样子。
流景以为自己眼花,愣了一阵,秋红气鼓鼓地,等那扶着流景小厮退了出去,立时道,“姐……你在这里好快活,公主也不顾了!”
流景眼前金星乱冒,扶额静了一阵才觉好些,“慧慧她在宫中怎样?”
如今在皇都,比不上在外面时随意,宁荼已给她们赐婚,按着旧俗,她们是不能再见的。
她两人离经叛道,也不在意这规矩,只是无谓惹得一身麻烦,便都不去放肆。
秋红应道,“公主在皇宫中能有什么不好的,只是见不到姐……公子,托我送信呢!”秋红说着从怀中摸出一方盒子递给流景。
流景接过打开,先闻见一阵幽香,取出细看时,是一枚绣着并蒂莲花的荷包,繁复精巧,煞是好看。她还昏昏沉沉地,荷包拿在手里摩挲,爱不释手。
秋红看流景醉眼迷离,那痴态一时半会也醒不过来,不由提醒,“公子,你竟没有什么东西托婢子捎回去的么?”
流景才想起秋红还在此地,自己也该给宁慧一份回礼,但她向来身无长物,此刻又在雷乾府上,哪里能找到趁手的东西相赠,她脚步踉跄地翻腾了一阵,也没找到一件合适的。
字画诗词?她也不擅长这些!急出一脑门子的汗。
秋红也明白这东西是没有了,不由问道,“公子可有什么话,托婢子捎给公主?”
流景扶着桌子站着,愣了一阵问道,“公主住在哪里?”
“公主暂住在……”秋红说了一半赶紧打住了话头,“姐……你不是想闯皇宫内院?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流景嗯了一声,“那倒也是!”
秋红见流景醉的迷迷糊糊,也不再讨什么信物情话了,忙扶她到榻上,才回去复命。
隔了几日陈氏得空,正带了人围着流景量身,要定新衣,门子来报,宫里来了人,陈氏慌忙迎出去,却还是秋红。
秋红已来过一次,陈氏招待了点心茶水,便知趣地带着人避了出去,只留下他们二人。
秋红怕人未去远,刻意压低了声音,“公主说圣上建了倾戈卫,里面高手无数,每夜都有在皇宫值守之人,姐姐千万不能闯皇宫。”
流景也有些讪讪,“我知道的,那几日日日吃酒,我是醉了。公主还好么?”
秋红笑道,“好得很,公主要我告诉姐姐,十五日她会去城郊燃灯寺上香。”
流景闻言了然于心,点了点头。
她此时倒备好了信物,是半截松木做成的木雕,雕的是宁慧托腮沉思的样子,头大身材小,憨态可掬,煞是好看。
秋红怀揣信物,辞别陈氏,回去复命。
陈氏带人送到门口时不由感叹这公主待流景当真是好。义子福分不浅,不知自己亲生的儿子可有这等福气!
如今雷府地位显赫,她自有大把人选给雷越备着,只是成亲之前可不能再让儿子去戍边了,否则一年半载地回不来,又是耽搁。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存稿,修文时是三号,堵在路上,大家苦中作乐,跟着广播唱了一路,是一边唱着“苦海,不辩爱恨……”一边修文。人多出行的好处是,一起犯二快乐多~大家国庆快乐~啊啊啊~现在是“我爱的人他不是我的爱人~”
☆、之子于归
婚期渐近,流景与宁慧二人才断了暗中来往。
这一日是十月头上,德武侯府忙得鸡飞狗跳,尽在安排后日婚宴之事,忽闻门子来报,门外有人要见二公子。
雷府只有两个公子,一个是雷乾亲生的雷越,还有一个宁荼硬塞的流景。
自从当了雷乾“义子”,又蒙宁荼赐婚,流景也在皇都也有了名气,初时有意结交而登门拜访者不再少数。
但流景实在不善应付官场中人,她虽在雷乾教诲下已改了几分,对着旁人时脸色不再那样清冷,但终究本性难移,她不是多话搭讪的人,来人问一句她答一句,着实没有意思,这人也就渐渐少了些。
这些日子雷府忙得脚打后脑勺,官场中人哪个能没有眼色,这时来寻雷府的二公子?
那这来的必然是故人。
流景因此亲自迎出门去,远远便见德武侯府门外站着的,却是卷耳。
久未见卷耳,流景见她又蹿高了些,云鬓低垂,一身水绿的衣衫外面罩了件夹衫,盈盈站着。
流景走得近了些,见只有她一人,不由问道,“先生呢?”
“爹爹在客栈。”
卷耳顿了一下,才把低垂着的头颅抬起来,对着流景微微笑了一下,“我是来辞行的。”
“辞行?”流景想起当日在大殿上,薄言曾言想要云游江湖。
卷耳点了点头,眼眶微红,却始终也没让眼泪落下来,“爹爹和我本打算早走,奈何圣上挽留,才耽搁至今。”
其实也不是非现在走不可的,此时已是十月,天气转寒,草木微黄,不宜出行。爹爹也不急在这一时,还曾问她,是否要等流景婚宴过后再走。
但终究别离,拖延何益!
流景忙问,“何时起身,我先去拜望先生!”
卷耳拦住了她,“即刻启程,东西也已收好了,爹爹托我带话,说官场险恶,你虽有雷府庇护,但也千万小心。”
“即刻启程?”流景不曾想到这样急,她婚宴的帖子,自然也是递到薄言手上去的,“后日……”
卷耳望着流景,又笑了一下,“后日便是你大喜的日子。如今皇都里贩夫走卒都在议论此事,说德武侯府聘礼隆厚,我朝又只有一位公主,圣上爱护有加,嫁妆也定然丰厚……我暗中想着,那一定热闹极了,可是我……”
卷耳停了一下,让那汹涌的泪意淡下去,尽量说的平常疏离,不至失了自尊,“送药不吉,但爹爹说你不会在意这些陋规,且你定然用得着。”她送上一堆瓶瓶罐罐,看着流景接了这贺礼,又道,“山高水长,或无再见之日,望你千万珍重。”
流景抱着一捧药,看卷耳的身影转过将军巷巷口,消失在巷外熙攘的人群里,却也只能默默道一声珍重。
三日之后便是大婚之日,这一日皇城内遍贴喜字,大早便见迎亲的队伍从将军巷吹吹打打地出发,队伍之长,那迎亲的轿辇已到了皇宫之外,那挑着聘礼的挑夫还在街上。
天家婚宴,聘礼陪嫁自然丰厚,这也没什么好说,百姓们大早起来推搡着上街,除却凑热闹,自然还是来看新郎官的。
只是不知为何,别家的新郎官大都乐呵呵的,而这位宣威将军一身喜服,端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却是脸色青白,神情紧绷!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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