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爷将那句“你说呢”回给了贾母他们,便收敛了脸色,施施然地靠在椅上,目光冷淡地看过去。这几个也是贼心不死的,修建省亲别院的时候,没能从老爷他手里抠出银子来,便把主意打到了他库里那些好东西上。真是,也不提前看看他们有多大脸,不管不顾地就伸过来,让老爷他不挨个儿抽回去,都不好意思。
合理的要求被回绝了,这孽种说话还那么难听,将他们一家三口都骂进去了,贾母的脸色能好看得了才怪。只见她一张老脸涨得猪肝一般颜色,站起来举着拐杖就打过去,口中狠狠斥骂道:“孽……混账东西,给我跪下!”
“啪”地一声,却不是贾母拐杖敲到了大老爷,而是大老爷随手扫下桌几的杯子,正砸在贾母前进的路上,生生止住了她的脚步。若不是贾母还记上回抡拐杖吃的亏,即便是气急败坏也仍旧留了小心,说不得就又要闪一回腰了。
“大哥,你岂能如此忤逆,还不快快跪下向老太太认错。”贾政看不下去了,一个箭步冲到贾母身边,却没急着去扶亲娘,而是指点着赦大老爷喝道:“这是咱们的母亲啊,大哥你的孝道呢?竟然还要跟老太太动手了,你这是想做什么。你若是敢再放肆,就别怪兄弟我不给你留情面……”
“政儿,不要跟他说了,我只恨自己命苦,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孽障啊……老太爷啊,你快带了我去吧,你倒是安生地一走了之了,只留下我这般年纪了,竟然还要受儿子的气……他、他、他竟然还跟我动手啊,我这当娘.的都被砸了一身……”
贾母在茶杯砸过来的时候,便被气得一哽,险些没背过气去。身体摇晃了两下之后,被王夫人和丫鬟们大呼小叫地扶住,便干脆软倒在她们身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起来。一声声悲从中来的哭诉,直听得丫鬟们也都红了眼眶,陪着老太太落泪。更是有几个胆儿大的,暗中恶狠狠地瞪着赦大老爷。
在这片混乱之中,赦大老爷站起身来,一把拨开义愤填膺的政老二,沉着脸缓步来到贾史氏她们跟前,冷声道:“老太太,我以为,你早就该知道,我是不吃你这一套的。所以,还是省省这眼泪吧,别再把眼睛苦出毛病来,到时候可就看不见你的宝贝儿子、孙子了。”
“呃……”贾母闻言便是一噎,也再哭不下去,当即撤开挡在眼前的帕子,一双老眼清亮地盯着大老爷,咬牙道:“畜生,你如此不知孝悌,不通人伦,就不怕我告到朝廷去?便是今上再如何器重宠信于你,想也不会在这上面包庇,你就不怕遭报应?”
“怕啊,老爷我都要怕死了。”赦大老爷嘴上说着怕,手也怕怕地拍着胸口,可那语气里却全是戏谑。眼瞅着贾母更沉了脸色,他方蹲下.身来,语气轻缓地道:“呐,登闻鼓就在午门之外,老太太你可以随时去敲。你也是进过宫的,总不用老爷我给你带路吧?”
“哦,对了。本朝从太.祖爷起便定下了,凡是敲响登闻鼓的,不管是否有冤屈,也不管是何身份,都要先挨八十大板再说。老太太啊,不是我劝你不要去,你这身板儿,这岁数儿,怕是经不起那八十板子吧?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总是在圣上跟前有些脸面的,我会帮你求求情。八十板子是太.祖爷留下的规矩,免不了,但咱们可以换人替你啊。”
赦大老爷说到这儿,一回头笑眯眯地向贾政招招手,道:“这不是还有老二吗,老爷我虽是个不孝的,不打算替你挨板子,但老二却是个孝顺的,替你挨板子这事,他定然是甘之如饴的。啧,不过老二这身板儿也不结实,不知道那八十板子挨下来,还有没有命在啊。”
“当然了,这也没关系,老太太你不是还有宝玉呢嘛。那孩子可不得了,衔玉而诞可是有大造化的,区区几十板子于他来说,怕就跟挠痒痒一样,挨了也就挨了。若是你们心疼他,那就让他跟老二分摊嘛,一人只有四十大板,保准挨罢以后,都还能活蹦乱跳的。”
贾母的手狠狠攥着鸳鸯的腕子,指甲都掐进了肉里,雪白的腕子上露出血痕。她此时的面色倒是缓了些,声音虽仍气得有些颤抖,可却比方才稳得多了,道:“畜生,你别以为我治不了你,只要你还是我儿子,你就得尊着我这老太太。不然,说到哪儿去,你也翻不了身。”
“我是朝廷钦封的一品诰命,国公夫人,宫里还有个做太妃娘娘的亲孙女儿,什么时候不能递牌子进宫,何苦去敲那什么登闻鼓?只要我进了宫,便是太上皇的大明宫,当今圣上的养心殿去不了,总能到太后、皇后、太妃宫里坐坐的吧。到时候,我这么个年近七旬的老婆子往宫门口一跪,便是那最尊贵的几位,怎么不都得问问我缘故。到那时,我看你有什么下场。”
此时贾母已是怒气,却反倒能更冷静些。而让她能在盛怒之中冷静下来的,正因为赦大老爷提起了贾宝玉。那是她的命根子,但凡有一点点能威胁到宝玉的人或事,她都要先将之掐灭了。这孽种还想叫宝玉去挨什么板子,简直是痴人做梦。
“哟,老太太果然是老谋深算的。”赦大老爷闻言却并不惊怒,反一拍巴掌想着贾史氏挑起了大拇指,笑道:“既然你已经想的这么明白了,那就去做吧。有些事啊,没有亲身体去实践过,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行,还是不行的。”
说完这个,大老爷站起身来,拍拍屁股打算走人。路过对他怒目而视的政老二是,还颇为好心情地拍了拍他肩膀。直到回了荣侯府,赦大老爷的脸色才垮下来,窝在书房里趟起地来。
妈蛋,贾史氏要去告状,老爷他该怎么办?!
别看大老爷在那母子、婆媳三个面前潇洒得很,对告状之事一点不在意的模样,但其实……赦大老爷也明白,在绝大多数不知情的人眼里,他就是贾史氏的亲生儿子,对她忤逆不孝便是罪大恶极的。若是贾史氏真的告上去,老爷他十有八.九落不了好。便是有祜祜保着他,在朝臣们的群起而攻之下,老爷他也少不了吃些挂落。至少,对名声上有碍。
当然,赦大老爷本身并不担心名声问题,他以往那么些年作下来,已经没剩下什么名声了。大老爷在意的是儿女们,贾琏的仕途才刚刚起步,迎春也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琮哥儿虽然还小,但也已经知事。贾史氏一状告上去,怕是对几个孩子都有影响。
“有难题,找祜祜。”思来想去也没个辙,赦大老爷干脆一拍巴掌一跺脚,做了这么个决定。左右,但凡是老爷他自己解决不了的,去找祜祜就准没错儿。
这边赦大老爷有了决定,没心没肺地睡觉去了,只等明儿一早便进宫,好好跟祜祜讨教法子。而荣庆堂的等,却直亮了一整夜都没熄。
贾政就想不明白了,事情是怎么成了这个样子的?明明他们是打算从贾赦手里,捞一些陈设物件儿,以便能在太妃娘娘归省的时候,好好给她壮壮面子。至于那些东西日后是不是真的会归还,那还用说吗?都已经摆到太妃娘娘归省的园子里了,那就是已经献给娘娘了,哪还能再还回去?
可这怎么被贾赦一阵子胡搅蛮缠,就变成老太太要去告贾赦不孝了呢?
政二老爷冷眼瞅着贾母脸上变颜变色,心中再一次对这个母亲失望了。都已经这么大岁数了,却还是不知道事有轻重缓急。眼看着太妃娘娘归省已经迫在眉睫,却不知道说正事,先是纠缠这邢氏等人,后又轻易被贾赦激怒,忘了初衷。
这真是……她还能干成点儿什么?!
第九十回贾政卖弄侃侃而谈慷慨解囊史家打脸
借东西的事,在赦大老爷这里吃了瘪,贾母、贾政母子两个也没完全灰心丧气,不是还有林家和史家嘛。再不然,也还有王家和薛家,他们可都是递了话去的。
林家四代列侯,也是开国的勋贵,手里头的好东西想必不会少。虽说贾敏已经去了,但荣国府好歹也教养了黛玉几年,这姻亲间的情谊并不浅,想来林如海没脸回拒绝帮忙的。再说了,太妃娘娘归省,就能让林黛玉在娘娘面前露露脸儿,那可是多大的荣耀啊。
只是每每想到林家的家产,母子两个再加上王夫人,都心疼得刀扎一样。若是当初贾赦没带着张御医去扬州,说不定林家的那些家产早就姓了贾,哪还用的着他们四处筹银子来建别院,更别说还要觍着脸上门借东西了。
史家也不错,一门双侯的荣耀可不是谁家都能有的,当年在京中也是头面人家。只是这些年没落了下来,但到底底子还是在的。别人不知道,但作为从史家出来的嫡女,贾史氏却是十分明白,史家的家底有多厚。如今瞧着困难些,也不过是许多东西不便拿出来周转罢了。
不过这两年却也好了许多,有了海贸生意的进项,史家早已今非昔比了。不说旁的,就看云丫头这两年过府上来,没怎么说她婶娘们的小话儿便能瞧出来。况且,海贸做得多了,家里的稀罕洋玩意儿还能少得了?
心中虽然笃定,可现实还是叫他们失望了。林、史两家虽然都派人送了箱东西过来,可送来的东西与他们的预期实在差得太多。是以,虽有林如海那不用还了的传话,也仍旧不能叫贾母等人开颜。
“政儿过来看看,这都是些什么?林女婿不愧是书香世家、探花出身,送东西也都是些字字画画的。这些东西我也瞧不明白,不知道摆到太妃娘娘的省亲别院里,会不会失礼,让宫里人看了笑话儿。”贾母不太高兴,意兴阑珊地向贾政说道。
她就知道,林家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老太爷给敏儿定亲事的时候,她就该死死拦住的。看看,如今这白眼狼的底细,可不就露出来了。不过是叫他帮点忙,竟然被如此敷衍。
娶了她的敏儿给自己仕途铺路,却将敏儿早早给磋磨没了。不就是没生下儿子嘛,林如海到如今都没儿子,还不知道是谁的毛病呢。当年她的敏儿可是一等国公的嫡女,求娶的人不知道多少,便宜了那林女婿不说,竟还没落得个好下场,真是命苦啊。
还有那黛玉,她亲自接到身边教养几年,让她日后能免了五不娶之痛。这林女婿先前答应得好好的,只等两个孩子长大了,就议两个玉儿的婚事。可如今倒好,一回了京城就变脸,自己轻易不往荣国府来也就罢了,就连黛玉也被他拘着,不到逢年过节都不踩这府门。
如今不过是借些东西罢了,又讲明了是有借有还的,即便他们这边有些小心思,可那不是没说到明面上嘛,竟然只送过来区区几幅字画,一件好东西都没有。可真是白眼狼啊!
贾母这样想便是冤枉了林如海,虽然送来的只是一箱子字画,但却都是他亲自挑出来,有名有号有来历的好东西。若是遇上识货的主儿,那也是万金难求的宝贝。尤其是字画这东西难以保存,送过来的这些,都差不多是林家三分之一的存货了呢。
“老太太此言差矣,林妹夫送来的东西都还不错,正适合在园子里悬挂。您瞧,这是前朝画家周岩的山水图,那可是千古一绝啊,没想到林家居然存了他的真迹,好东西啊!还有这个,这可是前朝彦晞地手迹,当年因前朝皇宫被太.祖爷焚烧过,这东西存世极少,哪一件都是精品呐。还有这个,这是……”对着一箱子字画,贾政如数家珍一样地侃侃而谈。
政二老爷到底是个读书人,虽说没读出什么成就了,却也只有半肚子草包,剩下的一半还能管点用。只是,他并不如赦大老爷一样,对古玩字画深有研究,不说两眼一抹黑,却也是一知半解的。如今能这般表现,不过是照本宣科罢了。
书画上总是要留下落款的,他虽无法辨明是否真迹,但总能看出是谁的作品来。至于真假之说,二老爷虽看不明白,但却能想明白了。东西既然是林如海送来的,又知道是要摆到省亲别院里的,他那妹夫总不会弄些假货来。不然的话,到时候若是被看出来,丢人现眼的可就是他那妹夫了。
是以,政二老爷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开一幅来就夸夸其谈,说得头头是道的,愣是将贾母和王夫人听得一愣一愣,心中将儿子/丈夫满意得不得了。
二老爷刚宣讲完林家送来的字画,上房外边就有丫鬟禀报,说是史侯家也送了东西过来,两位侯爷各送了一箱呢。有了林家的东西打底,虽仍旧叫贾母不太满意,但到底让她对史家两位侄儿多了些期待,忙命人将东西抬进来。
“快打开看看,都是些什么东西,看着好似沉甸甸的呢。”贾母坐在主位上,见两个箱子都是被四个婆子勉强才抬进来的,脸上的笑容登时灿烂了许多。一等箱子落了地,便吩咐身边的大丫鬟们,急切地想知道娘家侄子们,是如何给她壮面子的。
两个箱子的个头儿都不小,三尺来长一尺多高,可比林家送来的那箱强得多了。
金鸳鸯见老太太高兴,清脆地答应一声,抢在琥珀等人前头,伸手打开了其中一箱。也没等细看,便打算说几句好话哄老太太开心,却在瞧清楚里面的东西后愣住了。这史家……怎么就送了些这个过来?
“他们送了什么过来,你这丫头倒是说话啊。”贾母起先还笑着等鸳鸯回话,可此刻瞧她脸色不对,不由便着了急,自己在琥珀的搀扶下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亲自过去看。这一看之下,登时就沉了脸。
贾政同王夫人在一旁看不下去,也起身来到贾母的身边,抬眼往那箱子里去看。然后,这两个的脸色也怪异起来。
政二老爷同他娘差不多,脸色阴沉沉的十分难看,但更多的却是浓浓的失望。这段时间以来,他这位母亲让他失望的回数可是太多了。再这么下去,二老爷担心自己都快要绝望了。不但拿捏不了贾赦一房人,他母亲就连在史家兄弟那里,也被如此敷衍了么?!
王夫人看了那箱子之后,故作惊讶地举起帕子捂在嘴上,遮住微微上挑的唇角。这老太婆总当自己还是几家的大长辈,被许多小辈们恭顺孝敬呢,可实际上呢?看看今儿史家兄弟送来的东西吧,她可该能看清楚自个儿了吧?!
“把那一个也大看。”贾母气得拂开琥珀扶着自己的手,顿了顿拐杖大声道。她倒是要瞧瞧,她那两个好侄子是不是商量好了的,要用这些个破烂玩意儿打发了她这个姑妈。
鸳鸯心里别提多后悔了,原想着讨老太太高兴的,可谁知竟碰上了这样的事。她有心躲到一边去,可一则有老太太的吩咐,再则另外的几个丫鬟都躲在一边,让她连个垫背的都拉不着。鸳鸯无奈,只好咬着牙低下头,轻轻地打开身边另一个箱子。
开箱子的时候,她就在心里祷告,可千万别跟前一个似的,不然老太太还不得气出个好歹来,那她可就更得不偿失了。可惜满天神佛似乎没听见她的祷告,箱子半开的时候往里面看了一眼,鸳鸯的心都凉了半截子。
怎么又是一箱子玻璃的摆件儿啊!
没错,两位史侯家里,送来的都是玻璃的器物,小到杯盏,大到插屏,一件件儿都是玻璃的。虽然看上去都很精致,可那它们也是玻璃的啊。这要是在前几年,谁家送人这么两箱东西,那可是不得了,可如今……
大概就是今上登基那一年吧,京里就出了个专卖玻璃物品的店铺,里面的东西哪一件都是晶莹剔透,毫无杂质的,别提多喜人了。起先人们还当是从海外弄回来的,可之后有了远洋船队和海船,人们才知道那样的玻璃连西洋都没有。
而且最难得的是,那些玻璃器物并不太贵,便连中等人家都开销得起。这一下可让船主们喜上眉梢了,纷纷从那店家进货,将玻璃品贩卖到海外去。以往都是西洋毛子用这个赚他们的,如今可算是能反过来赚一把了。
特别是京里面开建省亲园子以来,铺子里更是出了那种大块的平板玻璃,说是用在窗户上的,透明又挡风保暖的,很是受勋贵们的欢迎。便是荣国府建省亲别院时,也特意咬着牙买了许多。
所以,如今不比几年前了,玻璃器物虽仍不是普通百姓用得起的,但对一般富贵人家来说,那都不是稀罕物儿了。那史家兄弟送这么两箱玩意儿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送东西来的还有个史家的婆子,此时虽然见上房里气氛不好,但主子吩咐的话总还是要说的,索性大着胆子道:“老太太,我们夫人说了,府上也没什么好东西可往外借了,这些东西就当是孝敬您老人家的,用罢也不必还了。”
还?还你……怒气上涌,贾母还没在心里骂完这一句,就已经眼睛一翻,软软地倒下了。
第九十一回史侯府夫人发牢骚来请安湘云要过府
保龄侯府,侯夫人李氏的上房里,方才前往荣国府送东西的婆子,坐在李夫人身前的绣墩上,绘声绘色地为她描绘在荣府的情景。
“太太您是没瞧见呢,咱家那位姑老太太,那个脸色儿哟,简直都能滴的下水来。奴婢只刚传了您的话儿,那老太太当场就翻了眼睛,要不是有个丫鬟机灵,冲过去当了个垫背,怕就要摔个大马趴呢。哎哟喂,当时那个场面啊,简直乱得一塌糊涂,那么些人都围着姑老太太,却连个去叫大夫的都没有呢……”
李夫人闻言脸上带着笑意,却还是斜了那婆子一眼,口中斥道:“你这奴才,嘴上胡沁些什么呢?姑老太太是什么身份,身边又有儿子、儿媳妇、大丫鬟们伺候着,怎么会跌个大马趴呢。这话要是叫外人听见了,还当是咱们侯府没规矩,倒说起长辈的闲话来了。”
“不过……”说着,李夫人略微一顿,便话锋大转地低声道:“不过这其实也怪不得咱们侯府啊。不说别的,光是他们家建那省亲别院开始,算算都从咱们侯府伸了多少回手了?起先侯爷跟我看在两家亲戚的份上,给了也就给了,只当是全了亲戚情分。可他们家倒好,还没完没了。”
“到如今,这园子都已经建成了,竟还把主意往侯府上打,简直就是其心可诛。以往,我倒是见多了向着娘家,从婆家往娘家搬东西的,到了她那里倒好,都快要将娘家当成婆家的库房了。这也就是公公婆婆都不在了,欺负我们这些都是小辈的罢了。”说这话的时候,李夫人虽然没有点名,但任谁听见了都能明白,这说的就是他们侯府的姑老太太贾史氏呢。
李夫人的牢骚还没发完,又接着低声嘀咕道:“他们家在宫里那位,便是能出宫省亲又如何?那可是位太妃娘娘,便是得了老圣人一时的宠爱,还能生出个皇子不成?即便是生了出来,那又能如何呢?今上的兄弟还少了?都这样了,也不知他家整日里显摆的是个什么,回回儿都把宫里的娘娘挂在嘴边儿,不知道还以为是被今上受了的呢。”
这话说到最后,便有点儿酸了。李夫人的娘家也曾送女儿进宫参选,只不过并未能留在宫中,如今瞧着荣国府的大姑娘有了名分,虽然是个太妃,可到底也是上了宗室玉牒的人物啊。
“太太,等会儿几位姑娘便该来请安了,您看是不是准备些茶点?”见自家太太越说越有些出格了,贴身的嬷嬷趁着空挡,赶忙插了句嘴道。太太说荣国府老太太到无所谓,左右那老太太做得确实有些过分了。但若是涉及到了宫里的人和事,那便有些不妥了。
“嗯,也是到时辰了,快去准备些易克化的小点心,二丫头、四丫头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晚上容易饿的。”李夫人也知道自己有些口无遮拦了,便顺势止了方才的话头儿,张罗起女儿们的宵夜来。
保龄侯府如今有三位姑娘,二姑娘和四姑娘都是李夫人所出,一个九岁一个六岁,平日里宠爱得紧。另外一个便是史家大姑娘,名叫湘云的,乃是保龄侯早逝兄长的遗孤,生下来便是父母双亡,自幼被养在侯府里。既然不是亲生的,侯爷夫妇俩自然说不上多其有多疼爱,不过是平平安安养大,日后再出份嫁妆嫁了便是。
正说话间,三位姑娘都带着丫鬟过来了,一时间上房里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史湘云瞧着两位妹妹一人一边儿,依偎在亲娘.的怀里撒娇,眼神不由得微暗,心中凄苦不已。若是她的父母还在世,她也能如此腻在父母膝下承欢,享受着父母对自己的疼宠和宠溺吧。更甚者,这祖传的爵位也轮不到二叔,她父亲才该是保龄侯爷,她便是侯爷的嫡长女,怎会想如今这样,落得个不上不下的身份。
李夫人虽是同两个女儿说笑,可也没忘了史湘云,只是视线看过去的时候,对上的正是一张拉长的脸,登时心里便不痛快起来。但这毕竟不是亲闺女,她也没心思苦口婆心地去教导,便干脆移开视线全当眼不见为净。
当年,她也不是没教导过云丫头,毕竟是侯府出来的,若是日后嫁人闹了笑话儿,受连累的还是侯府,是她的亲闺女。只是,这丫头是个有脾气的,一个忠言逆耳便使起性子来,二话不说地便往她姑祖母那儿去,倒让她这做叔母的落埋怨。是以到后来,李夫人干脆不管她了,爱咋咋地。
“太太,听说今儿派人去了老太太那里,可有什么话儿带回来?前阵子那府上建省亲别院,忙活得很,我也没敢去扰了老太太的正事。算一算,倒是很有些日子没去了,怪想念她老人家的。正好听说那边的园子已经建好了,我便想着咱们是不是择日过府去,说不定还能抢在太妃娘娘前头逛逛那园子呢。”史湘云坐了片刻觉得无趣,不由向李夫人提议道。
因着省亲的事,她都有快一年没去过荣国府了,在这侯府里呆得都快发霉了。整日不是女红刺绣,便是女戒女则,一点儿自己的空闲都没有。哪比得上去了荣国府,上有老太太宠爱着,下有姐妹们陪伴着,更别提还有个爱哥哥,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什么的。以往吧,还有个林黛玉跟她争宠,更是抢了爱哥哥不少关注,可如今她不是回了林家嘛。
李夫人闻言看过去,便瞧见云丫头变了脸,笑得落落大方的,不由心里膈应。她也勾了勾嘴角,便算是笑了,道:“大姑娘这话可不该说,那园子本就是给太妃娘娘建的,咱们这些外人是什么身份,又怎敢抢了太妃娘娘的先。你如今这年岁,可不是童言无忌的时候了,若是说话上没个分寸,怕是这一家子都要吃挂落呢,可得注意着些。大姑娘,你说呢?”
史湘云被说得笑脸一僵,忙站起身来,低着头福身道:“太太教训的是,是我说错话了,日后当然不敢再犯。”嘴上虽然认错认得痛快,但史湘云心里都要怄死了。她不过是开了句玩笑罢了,用得着这么上纲上线的嘛?别以为她不知道,她这好叔母才是个嘴上没有把门儿的呢。
“嗯,既然知错了,我只盼着你真的能改才好。”李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心中暗忖这丫头倒是学乖了,竟也不跟她顶嘴,又道:“那边儿的园子虽然建好,可离着太妃娘娘归省的正日子也没俩月了,中间恰好又赶上过年,想必仍有许多事情要忙。这不,才还来侯府借摆设玩意儿呢,我就叫人送了箱器物过去。是以,咱娘儿们还是不去凑热闹,给人家添麻烦了。”
最后一句,李夫人是对着自家两个女儿说的,见她们乐得点头,不由也笑得开心。也不怪她的孩子们不愿去荣国府,同样都是内侄孙女儿,姑老太太那边的对待实在天差地别。史湘云到了那边儿是个宝,她的宝贝儿去了倒像根草了,爱往她家去才怪呢。
尚不等史湘云变脸色,李夫人又道:“不过,若是大姑娘想去倒也没什么,想去便去吧。那边儿你是常来常往的,便是去了住些日子,也不用额外准备什么。姑老太太素来疼爱你,你又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想必瞧见你便能高兴不少呢。”
虽然过程不太愉快,但到底达成了最终目的,史湘云也不耐烦再坐下去,笑着跟李夫人告退而去。她这回去了荣国府,便没打算很快回了,定要等到见识了太妃娘娘省亲的盛事才行。这么一来日子就长了,还得在那边儿过年,要准备的东西少不了,可没空跟她的好叔母置气。
“母亲,瞧大姐姐那样子,怕是都不知道自己是姓史,还是姓贾了呢。”史二姑娘目送大堂姐离开,转向她母亲撇撇嘴道:“您还不知道她怎么败坏您呢,我不过是偶尔去一趟荣国府,便听见有小丫鬟议论您,说您苛待于她,整日里押着她做针线,要做到三更半夜的。哼,当我不知道呢,她是没少做针线,可她是给谁做的啊?还不是她那个什么爱哥哥,丢人现眼的!”
“别胡说,她到底是你堂姐,又是在咱们府上长大,若是坏了名声,少不得连累你们两个。”李夫人也知道史湘云没少说过她的坏话,是以只等女儿抱怨完之后,才面色淡淡地斥了一句。
她搂着两个女儿,目光望向史湘云离开的方向,嘲讽地笑道:“这一回她往那府上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得着个好脸儿呢。今儿,咱们史侯府可把你们姑祖母气得不轻,这时候冒出个姓史的撞上去,谁知道是个什么结果。我就怕啊,早上刚把人送过去,转眼人家中午就把人给送回来了。”
史四姑娘还不怎么懂事,乖乖地坐在她娘怀里吃点心,史二姑娘却是听明白了,忙缠着她娘问是怎么回事。李夫人倒也没卖关子,低声将送玻璃的事给说了,听得二姑娘也笑弯了腰。
她的大堂姐哟,也不知道会不会受了连累,不再招姑祖母的待见。
第九十二回船队归发现新大陆心欢喜留宿养心殿
翌日,史湘云来到荣国府的时候,赦大老爷已经坐在养心殿的暖阁里,眼巴巴地瞅着宇文祜,等着他给自己出主意了。
“她既然是因为诰命的身份,能够进宫求见后妃们,想着借这个机会给你添麻烦,那事情还不简单?”宇文祜挑着眉看过去,语气中充满了恨铁不成钢,“她的依仗既然是诰命身份,那就撤了她的诰命便是,一切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
赦大老爷本来是满怀期待的,闻言登时冲着祜祜翻白眼,气恼道:“你说得轻巧,那诰命身份是那么轻松便能废掉的吗?她一个后宅的老太太,能犯下什么大罪过,将好好的一品诰命给玩掉了?便是祜祜你出手,若是没个正当的理由,怕也发不下圣旨去。”
“怎么会没理由,找呗。”宇文祜不满地敲了他脑门儿一记,虽并未舍得下力气,却还是惹得大老爷捂了额瞪眼睛。他才好笑地帮着揉了两把,道:“你家那老太太是个什么人物,你还能不知道?当年借着贾、史两家的势,她手底下能干净得了?也就是这几年,贾、史两家都败落得可以,她又上了些岁数,这才收了手罢了。”
“陈年旧账虽然不好挖,但只要盯住了那关键的人,总能逮住她的小辫子。”宇文祜见贾恩侯仍是一脸的懵圈,没好气地又敲了他一记,道:“罢了,我跟你说这个做什么,从小儿就是个没成算的,到现在也长进多少。行了,这是我给你办去,你只管等着看戏吧。”
一听见这话,赦大老爷登时改了方才的脸色,眉飞色舞地狠狠点头。老爷他其实根本就不是听不懂,不过是嫌事情麻烦,想赖给祜祜去办而已。看看,果然还是老爷他了解祜祜,都不用再三再四地求告,一个脸色摆出来,立时就义不容辞的帮忙了。
这才是好朋友、铁哥们儿啊!
宇文祜见他这样,心里是又气又笑,逮着那光脑门儿敲了好几下。他怎会看不出这家伙的把戏,不过是不愿看他为难罢了。毕竟,贾史氏不是赦赦生母的事,并不能放到明面上去说,他若是亲自对付自己亲娘,落在旁人眼里是大义灭亲还是狠心绝情就难说了。
“对了,昨儿南边才传回来信报,说是咱们的船队就快回来了。如今已经到了南洋一带,最迟月底定能回到宁波。还别说,他们竟还真的找到块新大陆,这是传回来的收获清单,你瞅瞅如何。”说完了私事,宇文祜便取出一只匣子,里面放着本厚厚的簿子,将之递给了赦大老爷。
大老爷闻言便两眼放光,抱着那簿子就不放手了。这一回,他们的船队去的可不是西洋,而是更为遥远的,那块还没被发现的新大陆啊。老爷他也只是粗略地画了张海图,让船队去碰碰运气,却没想到他们竟干成了,真是了不起啊!
不过,赦大老爷也未免有些患得患失,抱着簿子不敢打开,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追问,“真的?真的找到了?会不会是找错了地方啊,那地儿挺远的,得要穿过整个大洋呢……”美洲大陆啊,那地方好东西可不少,若是真被他们找到了,哪还轮得到西洋人去殖民。
“应该没有错,单子上的描述给你说的十分相似,你曾提出来的一些东西,单子上也列了上去,还画的有图例,你且瞧瞧是不是的。行了,快打开看吧,就算不是你说的那地方,这回的收获也大得很,不会亏了的。”宇文祜瞧着好笑,把那簿子从贾赦赦手里抠出来,翻开了摆到他眼前。
而这个时候,赦大老爷已经旁的什么事情也顾不上了,眼睛里、脑子里就只剩下这簿子上的东西了。一本足有四指厚的簿子,老爷他足足翻了三个多时辰,便连午膳都给耽误了。等他终于长舒一口气,抬起头来的时候,嘴里只念叨着一个字,“饿……”
赦大老爷埋头于簿子,宇文祜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批阅周折,暖阁里除了他俩就再没有旁人了。此时听了那少气无力的声音,笑了两声后,扬声吩咐道:“摆膳吧。”
即便贾赦赦仍没看完,宇文祜也打算叫他咱歇一歇了,如今这时候都快该用晚膳了。不说贾恩侯,便是他自己都饿了。
虽然心中满是兴奋之情,但赦大老爷还是秉持着“食不言”的风范,狼吞虎咽地填饱了肚子之后,才端着茶碗,迫不及待地向宇文祜笑眯了眼睛点头,“祜祜,祜祜,是真的,真的是那儿,真的是,真的啊……”
听着他这样的语无伦次,宇文祜也不由得心中狂喜。在没得到赦赦这样的肯定之前,他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虽然嘴上说得轻松,可这心里却一点也不松。如今听赦赦这样笃定了,才算是放下心来,对那块他从未踏足过的大地,有了极大的期盼。
“祜祜,不说旁的,单是将这几样作物移植过来,咱们庆朝便能做到百姓无饥馑之忧啊。还有这个,这个是橡胶树,能……”赦大老爷已经奋.亢起来了,一把推开挡在两人中间的炕桌,手脚并用地蹭到宇文祜身边贴着,举起那簿子口沫横飞地为他讲解。
宇文祜听得十分认真,不时还将一些疑惑问出,勾得赦大老爷更是滔滔不绝。两个大老爷们儿对着一本簿子,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捧着的是那啥呢。
直到宫门都要关了,怀大总管看不下去了,轻手轻脚地进到前来,给他们各递上一杯茶水之后,才劝道:“主子,这会儿天色已晚了,荣侯若是再不出宫去,这宫门都要关了。咱们这地方,也不好留侯爷一个外男啊。再者说,您明儿还得上早朝呢。”
“哦,天色确实不早了。”宇文祜晃了晃有些发涨的脑袋,他今天接受的新鲜信息实在有点多,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他呷了口茶水,向着大老爷道:“恩侯,不如你今儿就歇在这儿吧,明儿同我一起上朝,等回来了咱们接着说。好不好?”
当皇帝陛下那带着上挑的尾音重出江湖的时候,赦大老爷已经别无选择,根本就没过脑子地答应了一声,“好。”直到怀大总管幽怨地目光扫过来的时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然答应留在宫里了。这很可怕的好么,当然更可怕的是……老爷他居然答应明儿去上早朝了,明明都已经告了假的啊!
“主子,这……这不妥啊。”见贾恩侯只是瞅了自己一眼,就又自己发呆去了,怀大总管差点没飞一脚过去。这货不是给他添麻烦嘛,自个儿一个外男不知道避嫌啊,还留宿宫中,不怕被御史抓着把柄往死了弹劾啊?!方才那一眼,他还当这货有点儿眼色呢,果然是他太高估这货了。
“有什么不妥的,养心殿又不在后.宫的范围,外面又守备森严的,恩侯还能乱跑不成?你若是不放心,那就让他跟朕睡一块儿,由朕亲自看着他,还能祸乱后.宫不成。想当年,他又不是没在宫里睡过,那时也有十几岁的年纪了,没什么不放心的。”
宇文祜对留宿贾恩侯倒不担心,左右如今这养心殿铁桶一样,也不怕有什么消息外泄。他今儿个不愿放赦赦回去,也是心中因那块大地的事情太过不平静,竟有些担心将人放回去了,等明儿就成梦幻泡影了。
“是,奴才这就去准备。”得,一个两个都是劝不听的,他这做奴才的还能有什么办法?怀大总管冲着已经在打瞌睡的大老爷暗哼一声,满怀悲愤地为两位爷张罗去了。
即便养心殿已经被宇文祜围得铁桶一样,赦大老爷留宿养心殿的事情仍旧叫一些人知道了,这其中就包括太上皇老圣人和八王爷。这倒不是八王爷有多神通广大,实在是紧迫盯人的成果。自从上回感叹过读书的时候没有赦赦伴读,八王爷便命人盯着赦大老爷了。这一日大老爷进了宫却没出来,自然有人将此事禀报给八王爷。
大明宫里,老圣人是知道个大概的,摇着头气骂道:“两个臭小子,还有没有一点儿规矩了?养心殿那是什么地方,那是皇帝寝宫,竟然留宿外男,生怕皇家的名声太好听是怎么的?去跟老四说,日后他要是再干这没头没脑的事儿,别怪老子对他动家法。老子虽然不在其位了,但总还是他老子呢。”
“主子您消消气,圣上留荣侯在宫里,想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也不一定。昨儿那边的船队不是来了折子,说不定是圣上同荣侯商量后面的事呢。叫奴才说啊,您也该去过问一二才是。”戴权在一旁赔笑着劝道,说话间不着痕迹地瞅着老圣人的神情。
老圣人闻言忽然就平静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戴权,问道:“袋子啊,你跟着朕有多少年了?若是朕没有记错的话,朕六岁的时候将你收到身边,到如今已经近六十了啊。这么多年来伺候在朕身边,你也辛苦了。”
戴权的身子猛地一顿,背上登时出了一层冷汗,只脸上的神色不见稍变,笑眯眯地道:“主子,瞧您说的,能伺候您那是多大的福气,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主子体恤奴才,奴才虽是伺候您的,可底下也是有小的伺候着呢,能辛苦个什么?”
“那便好。”老圣人笑着应了一句,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仍旧催着人往养心殿去,将他的话传给宇文祜。
第九十三回事端起赖大陷囹圄为脱身鸳鸯传密话
事实证明,将事情交到皇帝陛下的手里,是特别正确的选择。不过是十来天的工夫,赦大老爷还没从发现新大陆的狂喜中回神的时候,荣国府的大管家赖大就被京兆尹衙门带走了。
赖大被带走那天,正瞧随船队出海的昆仑回来了,因带的东西实在有些多,便直接回了小汤山温泉庄。赦大老爷接了消息,二话没说地就赶了过去。是以,直到三天后大老爷回来了,才知道那日隔壁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怎么回事?京兆尹把赖大弄进去了,知不知道是什么事啊?”赦大老爷心里明白,这大概就是祜祜在背后动手了,只是他并不知道其中的具体情况。
林之孝坐在大老爷的下首,捧着一杯据说是从海外运回来的古怪饮品,神情莫测地放在鼻端轻嗅。这么古怪的味道,也不知怎么就让老爷赞不绝口了,自己到底是尝还是不尝呢?此时听到老爷的问话,总算松了口气,将自家的纠结放到一旁。
“说了,京兆尹刘大人特意给小人留了话,说是叫您放心,不是什么大事。事情是这样的,前阵子京兆尹衙门抓了一伙儿流.氓混混,原打算教训一顿关几日就算了。可谁知道竟还问出点别的事来,少不得就得详查了。这不,有些事情就牵涉到了赖大总管身上。”
“少废话,赶紧说正经的。”赦大老爷很看不惯这厮卖弄的样儿,皱着眉瞪着眼地问道。别以为老爷他不知道,这老小子早就看抢了他荣府大管家的赖大不顺眼了,这会儿心里不知道有多幸灾乐祸呢。
见主子生气了,林之孝不敢再磨叽,赶紧赔笑道:“刘大人查到,那群混混们还干些走私的勾当。衙门的能耐嘛,您也知道,三问两问地就问出一群私放印子钱的来。听说,京中有不少人家都牵涉在里头,赖大管家也是其一。所以,前儿就被衙门带走问话了。”
“而且啊,”林之孝作势向大老爷靠了靠,压低了声音道:“小的听刘大人派来的那位捕头说,赖大不光是涉案金额很大,更是犯案情节严重,甚至通过那群混混们逼死过人命呢。这回进去了,怕是就再也出不来了呢。”
“这两天,不光是赖大家的,便是已经那把年纪的赖嬷嬷,也是整日整日地往隔壁跑,跪在老太太的面前求救。老太太起先也是答应了的,拿了荣国府的名帖给京兆尹衙门送了去,只是刘大人是个铁面无私的,一点儿面子都没给啊。甚至,都没放人进去探监,说是怕泄密。”
林大管家见自己说了半天,他家老爷仍不作声,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又道:“老爷,这么两天下来,别说是赖家人了,便是老太太都急得不行啊,竟连那边的省亲园子都有些顾不上了。他们那边儿没了法子,恐怕最后还得求到您的头上。前两日是您不在家,如今既然回来了,怕是很快……”就要派人来叫了。
最后这半句话,林之孝并没能说完,只因已经听见了外面有下人禀报道:“老爷,老太太那边的鸳鸯姑娘来了,说是老太太有急事,请您过去说话。”
一听见这个,林大管家就是一摊手,那意思是“看我说得对吧”。赦大老爷见状,没好气地敲了敲桌子,用下巴点点那杯被林之孝放得远远的热可可,道:“你看它的那是什么眼神儿,这东西可是不远万里从海上运回来了,多稀罕知道不知道,赶紧喝了。”
别以为老爷他方才没瞧见,跟看毒.药似的,老爷还能害他不成?这可是热可可,虽然味道跟茶水相去甚远,但也是后世的知名饮品好么!
目送着大老爷离去的背影,林大管家如临大敌地端起了杯子。没办法,老爷的话,即便没人看着,他这做管家的也得照办啊。嫌弃地又举到鼻端闻了闻,最后干脆闭上眼屏着气一口干掉了。
然后,好半晌才咂着嘴睁开了眼睛:这东西,味道虽然怪怪的,但意外地倒是不难喝。不知道老爷那儿还有没有,若是要一些给女儿,想必她能喜欢。
已经见到了金鸳鸯的赦大老爷,自然不知道他家管家在打什么主意,只是一脸诡异地看着眼前的姑娘。由不得老爷他不如此啊,这姑娘今儿也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竟然对老爷他笑脸相迎的,吃错药了吧?!
“大老爷,也不知林管家有没有跟您禀报这几日的事,不如我再跟您详细地说说?其实老太太那儿也没什么,就是赖家姐姐和赖嬷嬷太扰人,整日都在老太太跟前哭哭啼啼的。老太太也实在是没办法,赖家人是她老人家的陪嫁,又是两三代人伺候了这么多年的,实在抹不开不管。”
金鸳鸯迈着小碎步,走在赦大老爷身后半步的位置。恰到好处地微仰着脸,让那脸颊上的几点小雀斑都只显得那么俏皮,“只是,这事到底涉及到了官家,赖大管家也确实犯了错儿,老太太那边能有什么法子呢,还不是得您出面去解决。”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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