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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沉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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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沉默再见

王思鉴将谢笛送到了医院,嘱咐她晚上要是有空就去姥姥家吃饭,然后就开车离开了。

谢笛独自一人坐电梯上到八楼,久违地见到了自家父母。大半个月没见,简单寒暄几句。跟他们坐在一块,等三点半重症监护室对外开放。

当医生打开重症监护室旁的小门,对外宣布可以家人探视的时候,刚落地还没见过爷爷的谢笛被要求最先穿上塑料防护服,进入里面。

谢笛按照她爸爸的嘱咐,找到三号病床,在床边喊了一声“爷爷”,病床上的人侧过头看她。过去一向不喜欢孙女的老人凝了她几秒钟,然后向着空中伸出消瘦的左手,在她面前无力地晃了晃。

老人浑身散发着衰朽的气息。他的面部戴着无创呼吸机,说的话旁人听不大出来,只能大概知道是在喊谢笛的名字。

房颤、肺气肿,复杂的心肺慢性病使得老人的身体变得十分虚弱,身上消瘦得只剩皮包骨头。

此刻,他折一辈子的潇洒浪荡随风而去,只剩下病床上的孤老可怜状。

谢笛心里有些说不上的滋味,只是无力地笑了笑,嘱咐着:“您好好养病,听医生的治疗。”也不知道老人听清楚了没有,她尽量趴在老人耳边大声地说了。

老人意志迷糊,和她打过招呼后,便又闭上眼睛休息。谢笛无事可做地呆了一会,只能看看重症监护室的内部结构,又瞧瞧床头监护仪上的数据——除了平稳的心电图,其他的她也都看不懂。

过了五分钟觉得实在不太自在,对着爷爷说告别:“这里一次只能进一位家属,爸妈在外面,我让他们进来陪您,下次我再来。”

谢笛在门外坐等父母一一探视结束。重症监护室不需要留家人在门外陪候,谢笛妈让谢笛先离开,她和爸爸晚上在这附近有饭局。

谢笛诧异,叫她回来还真只是为了看爷爷?多一点的父子母子温馨时间都不留?“那我去哪?”

顾女士笑,“随便你,回春申、回家,或者去姥姥家。”就这样还是不忘吐槽她一句,“春申的房子早就一切备好了,多大的姑娘了还老是窝在家里不走。”

家里在谢笛没毕业前就给她准备好了一套房子,离父母家不远,只是隔了一条街的距离。其实她的东西都搬过去了,但谢笛一个人住总感觉有点害怕,更主要的是她不会做饭,做出来的东西自己都难以下咽,所以三天两头往家里跑。

跑得次数多了,就亲妈被嫌弃。

“你行李呢?”等电梯的时候,谢爸觉得不太对劲,想起来问谢笛。

谢笛被问得也发了慌。对啊,我行李呢?

机场?飞机上?宾馆?脑子里回想了一圈,这才想起,刚才她从王思鉴车上下来,根本没拿行李箱,下车时她就带了个小包。

虚惊一场。她心里又暗暗嫌了一番王思鉴,都是他非要跟她说张乐逾,乱她思绪,不然怎么可能下车连行李都不拿。

顾女士一笑,摊手:“那行了,你晚上去姥姥家吧。姥姥前两天还说想你了,正好你今晚去陪陪姥姥。记得拿行李,顺便看看你送给姥姥养的那只猫。姥姥昨天还在说,那猫现在打呼噜可厉害了,跟你姥爷有得一拼,你去悄悄怎么回事,不行带医院看看去。”

*

谢笛的姥爷过去带兵,所以姥姥家在军区大院里。在大门口岗哨处打过电话,士兵放行后,谢笛踱步,慢慢地往姥姥家走去。

这个大院谢笛特别熟悉,她读高中之前就是在附近的学校念的小学和初中。等到高中去了附中,才住回了自己家。

张乐逾家也住在这里,王思鉴和张乐逾是真正意义上的死党,从小玩到大,甚至从他两的父亲那一辈拜把子之交。

谢笛一直觉得缘分是个理不清的东西。

最初她住在这个大院的时候,其实和张乐逾没什么来往。两人甚至在两边家庭组织聚餐的时候,同桌吃过饭,可十六岁之前,她对张乐逾没多少直观记忆。最多知道王思鉴有个好朋友,学习特别好,长得白白净净的,有一年突然窜了个,比王思鉴还要高小半个头。所以谢笛和张乐逾从来不属于青梅竹马的美好,毕竟青梅竹马的年纪里谢笛都沉溺于言情小说的美好。

可两人真正感情的开端,还是在这个大院。

刚喜欢上张乐逾的那会,谢笛还在读高二。那时候只要放假了,她就溜回姥姥家。为了和他偶遇,谢笛一个下午能在院里的篮球场边上溜达五六遍就为了能和他偶遇上,又或者奢望王思鉴能带张乐逾回姥姥家吃饭。可惜能碰到张乐逾的机会并不多,因为那时候谢笛读高二,张乐逾已经上了大二,正是学业繁忙的时候,一学期回家次数极其有限,她经常乘兴而来失望而回。

等到后来恋爱,为了抓住时间多腻在一块,谢笛一放寒暑假就来长住,所以到现在姥姥家还专门给她留了个小房间。

当时家里不知道两人恋爱,明明同在一个小区,却只能偷偷摸摸地。谢笛经常趁着午后人少或者夜深时刻偷溜去找张乐逾。夏天炎热,午后曝晒,谢笛总是晒得小脸通红满头是汗,站在张乐逾房间窗户外面,悄悄地喊他名字。屋内张乐逾听到声响,打开窗户,一瞧见是她,惊喜,却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担心别人看到,皱着眉头挥手让她离开。她不高兴,耍赖地蹲在地上,双手撑着通红的脸,不说话却也不答应离开。

张乐逾没办法,悄悄地打开家门,找到还蹲在地上的谢笛,一把拉起她的右手,往偏僻的角落跑去。

到现在,谢笛还是能回忆起,她在哪条路上偷偷牵过张乐逾的手,回想起在西北角偏僻无人的树下两人接吻的细节。当时是蜻蜓点水还是舌吻,甜蜜地还是惩罚性地,手是规矩地放在腰间还是偷摸地揉在胸前,是在安静的午后还是隐秘的夜晚。

虽然那些甜蜜已经过去了两年多。

自从她和张乐逾分手,就不太常来这个大院了。去年一整年,谢笛都在英国读书,不在国内,放假回来逢年过节也几乎只是来吃个饭就离开。

对于谢笛来说,这个大院承载着她对初恋所有的美好记忆,分手后,回忆这里的每一处都饱含着异样的感情。所以与其说有事回不来,其实是谢笛故意逃避。

而这一切随着张乐逾回国,好像变得不同了。

谢笛从没具体想象过张乐逾回来的场景。他那样感情克制又别扭、专心学术的人,没准博士读完,又继续读博士后,留在高校做教授或者直接奔向太平洋的另一侧国度。

可谢笛心底却很清楚,张乐逾一定会回来的。即使两人分手后就再也没联系,但她就是这么笃信着,这里有着他从小生活的场景,热爱的故土,坚定的理想。还有……他牵挂着的人。当然,人当中应该不包含谢笛。

两人刚在一起时,张乐逾大四刚毕业,因为确定直博,从暑假开始就到实验室帮忙了。摸着良心说,从一开始恋爱他能用来陪谢笛恋爱的空闲时间就真的不多。况且两人过完一周年纪念的一个多月,张乐逾便出国学习。从此中间又隔着时差和生活日程的安排,两人连打电话的时间都变得奢侈。

偶尔谢笛联系不到异国的恋人时,或者时空的界限带来强烈的不安感来袭时,会委屈地生闷气会哭,然后置气地跟张乐逾说:“可惜没有博士后后、博士后后后,不然你就能做一辈子的学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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