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那是个昏黄的午后,临近圣诞节日,辛宝珠一早刚将母亲下葬。
港城千金难求的最好坟场,蔡珍珍这种非英籍的普通华人,能托靳政的福气被破格纳入,先不说动用什么社会关系,花是掉多少管理费已是天价。
蔡珍珍生前多爱虚荣,死后体体面面地出现在各大报刊的讣告,由众人在这里惊讶悼念,理应含笑九泉。
可辛宝珠却不觉得欣慰,也很难对促成这一切的靳政说出什么感谢。
母亲生前因为他同自己父亲的关系饱受磨心苦楚,死后又能在这竖着存放的棺材里享受到什么安宁?甚至连躺下长眠都做不到。
只能做劳碌鬼魂,日日夜夜望着周围吵闹的高架桥同反射着阴冷光泽的摩天大厦。
这坟场里的墓碑再昂贵也要摩肩接踵,光是辛宝珠席地而坐的地方,就有六七位“邻居”默默在树荫下无声注视着她。
墓碑前放着一束纯白的康乃馨,朵朵新鲜饱满,是上午靳政匆忙离港前的手笔,眼下已经被辛宝珠撕了个粉碎,化作一地鸡毛。当然,除了粉碎一地的花瓣,还有几支跌倒的酒瓶凑数。
法国产的玫瑰红葡萄酒,是蔡珍珍生前最爱的甜度。
红粉色的晶莹亮度,被辛宝珠倒进两只水晶杯,一杯搁在墓前,一杯则频频送进自己嘴里。
可是度数不低,怎么会不醉人?从天光大亮喝到夕阳西下,辛宝珠眼睫微醺,悲痛没有被稀释半分,只觉得胃痛想吐。
踉跄着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腿麻了,四肢则像是被巨石碾过,她刚将屁股挪起来,又重新挥舞着无力双手,下巴着地摔在灰色的砖面上痴痴地傻笑。
黑色的风衣沾满灰尘,连衣裙下的水晶丝袜破了几块,娇嫩的皮肤被蹭破油皮,冒出些许血迹。连舌头都被牙齿磕到,品尝到一嘴的腥甜。
还可以更加狼狈吗?仁慈天父给她的答案显然是可以。
灰红色的天边闪过几道雷电,头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港城的冬天按理来说也有近二十的温度,可她蜷缩在地上,只觉得头脑昏昏,周身又阴又冷,骨缝都在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