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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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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望之蹙眉走进来,看向长榻上的女子,状似安然入睡,实则一脸病态。

“苏嫔娘娘这样多久了?”

傅望之想起了那日元寅交给楚哀的白瓷瓶。

闻言,阿袖直起身来,朝他挽手,“娘娘自上次昏倒伤了元气,休息一阵子之后也未见不适。只是昨日清晨便一觉不醒,滴米未进,连清水都咽不下,更别说李太医开的药剂了。”

阿袖哽噎说道。

听罢,傅望之突然掀开锦被的一角,诊脉之后,眉间深壑,“朱颜醉……”

☆、苦心孤诣

寝殿里忽然飘浮起一丝紧张的气息。

阿袖一听“朱颜醉”便目光变幻。

“阿袖,拿个匕首和盛器过来。”

这时,有极轻的嗓音响在耳畔。阿袖回眸,突然看见了站起身来的傅望之。

纯银锻造的器皿被擦拭得透亮,仿佛能照得出人影来。

傅望之接过阿袖递来的匕首,看着银器上那抹影影绰绰的静卧身影,薄唇微动,“苏娣,这是我欠你的。”

说罢,垂眸之间,他用匕首在手腕上划下一道血口,然后将涌出的鲜血悉数滴落在银器中。

“傅大人你……”阿袖惊诧地望过来。

其后,身着朝服的祁辛蹙眉走进殿门,一眼瞥见的便是殷红的鲜血自白皙的手腕滑落,一滴一滴,直到漫过近半的银器。

“够了!……”

傅望之模糊不清的视线里,有一袭黑蠎璃色的影子抓住他的手臂,喝令跟在身后的李太医立即前来包扎伤口。

那个影子,应该就是祁辛吧。

傅望之苍白的双唇微动,任凭手上止血的药粉溅到伤口里,嘶嘶作痛。

“阿袖,快给苏嫔娘娘服下。”

傅望之身形虚弱的靠坐在敞椅上抬手。祁辛看着他的目光有瞬间的深意。

“苏嫔与你有何瓜葛,值得你如此拼命救她?”

祁辛令阿袖照办,等李太医包扎好伤口后,旋即松开了他的手腕。

他的眼眸里蕴含的已然不是简单的审视。

这个时候,傅望之察觉到祁辛那日匆忙离身的不寻常。

他抿唇轻笑,“王上认为,我与苏嫔娘娘会是什么关系?”

他并不否认,祁辛会因为苏嫔蒙生醋意。毕竟,他曾经让苏嫔宠冠六宫。

傅望之侧着脸,只看着长榻上那女子鲜红的双唇,经过李太医的点拨,阿袖最终将那银器中的鲜血灌入了苏嫔的口中。

浓郁的血腥气息。

祁辛状似不经意地抬眼,端详他那张如玉的侧颜,“傅望之,你与元寅、苏嫔的关系,孤很快就会知道的。”

祁辛借着幽暗的光直视过来,傅望之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慌。

十二队暗卫,处处安插的眼线。他不知祁辛能够对他的身份揣测多少。毕竟,在纪国史册中,他已经是个死人。

但愿,苏秋执掌的梼杌刺客团,不会如此轻易的暴露。

傅望之远望着琼楼玉宇,玲珑宝阁,这一番奢华瑰丽,别有一处诡秘。

数日,苏嫔总算是清醒过来,性命无忧。而宫闱处处戒严,戍卫全部被抽空——

有了元寅的口供,祁辛得知下毒谋害苏嫔的人就是楚哀,可令人疑惑的是,祁辛只是扣了他的月饷,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做。

楚哀的身份,也许并非一个侍君这般简单。

不仅是楚哀,恐怕身在深宫里的每一个人都有错综复杂的身份与利害关系。

而祁辛,苦心孤诣地编织了一张大网,静候着善于隐藏的鱼儿浮出水面。

只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一次暗流涌动。

两相戒备的局面。

没人知道,祁辛究竟在等一个怎样的契机,投石问路,让一应深埋在暗处的人和事浮出水面,变成砧板上任凭宰割的鱼。

对此,傅望之不作妄加猜测。他只是闲闲地从争门殿外面走进来,刚一进门,就瞧见了将军府上的吕一。

“吕一,你怎么来了?”

他迈着缓急的步子跨进门槛,吕一迎面上前,将衣襟里的密信交给他。

那封密信,是攸廿亲笔所写。

傅望之小心拆开,浏览一遍,却目光微颤。

“攸廿他……为何要劝我离宫。”

傅望之将吕一送到了殿外,进了内堂,将密信放置于点燃的灯盏上。

一片灰烬。

攸廿在信中提到,切莫随王上前往三苗。

攻打三苗,祁辛并未决心御驾亲征,然而却正欲暗自离宫。

☆、细枝末节

七月初,夜凉如水。

傅望之经内侍监传唤,在明广殿里拜见了高坐于金椅上的祁辛。

那时,祁辛的身侧站立着一袭青衫的年轻男子。

傅望之起身,抬眼之前便知晓那伴君身侧的男子便是当日带走丹阳的莫青。

十二队暗卫的行踪——祁辛的亲卫一向讳莫如深,而今为何要暴露于人前?

这一刻,傅望之多看了莫青一眼,而莫青的视线恰好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傅望之,孤要你跟随孤的亲卫前往三苗。”祁辛俯身,睥睨而来的目光威严骇人。

傅望之闻言眼神一滞,端穆揖手,“臣下遵旨。”

他遥遥抬首,平静地看着祁辛。

祁辛所说的亲卫,应当是眼前的莫青吧。

傅望之低眉垂眸,亥时一刻,夜色正浓。

就在这时,黑暗中,有人悠悠的站过来,“我便是他口中的亲卫。”

面前这人,并非莫青,亦没有暗卫该有的肃杀气息,他的身形,正如那高坐于王座上的男子。

傅望之猛然抬首,“你是祁辛?……”

他的目光在祁辛与王座上的男子之间来回扫视,像,实在是难以分辨。

待祁辛走近方才认出他的傅望之,在祁辛的眼中,已然是难得一见。

“能够分辨出孤与莫安的,世间少见。”祁辛折过身,对他说道。莫安精通易容之术,加之常年在他身侧,刻意培养的君王习性已然融进了骨子里。

话音刚落,王座上的男子旋即起身,半跪在地,“莫安拜见王上。”

低首臣服的暗卫一袭五爪璃龙锦袍,眉梢如锋,面无表情地行礼,宛若宝相庄严的泥塑。

祁辛瞥了瞥莫安,一步一步走向金椅,“莫安,莫青,孤命你们死守王宫。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他望着自己最为依仗的暗卫,“你们,切莫让孤失望。”

眼下,在深宫里所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都是置人于死地的招数。倘若细查下去,很多宫婢和内侍监都脱不了干系。

然而,这些小鱼小虾岂是他能看得上眼的?他现在亟需的,是寻找到三苗的至宝——青萝玉。

那些深宫里的细枝末节,就让十二队暗卫在这些日子里修剪干净。

祁辛在这时抬起手来,朝着莫青略一示意,“莫青,务必将丹阳公主保护周全。”

王宫里的事,断不能牵涉到公主府邸。纵使他已经派遣了暗中戍卫的侍卫,但他还是放心不下。

丹阳,是祁辛唯一的亲王妹。

傅望之迈开步子进了候在甬道里的马车中,乔装改扮的祁辛就坐在他的对面。

“王上,为何要让臣下跟随?”

祁辛此次出行,秘而不宣,既未带侍卫,亦未带宫人。

他就不怕,身边留着一个不知底细的人,会在不经意间要了他的命?

傅望之转眸看他,不禁露出一丝打量。

冷不防傅望之有此一问,仿佛话中有话。

祁辛的目光有些阴翳,须臾,歪坐在马车壁上,“因为,你是三苗人。正好,孤也想看看三苗是否当真如传闻所言那般,难以探寻。”

祁辛将心中所想缓缓道来,弯起唇角,眼眸却不由自主地眯起,瞳仁中闪过一丝细究之意。

听罢,傅望之随即将车帘关上,然后垂眸不言。

祁辛,是打算在去三苗与攸廿聚首的途中,戳穿他的身份。

一石二鸟之计——

或许,祁辛派遣攸廿攻打三苗的意图,不止是攻城略地。

☆、推心置腹

马车踏上了山道,穿过一片树林的时候,远处的狼啼正由远及近又愈来愈低。

傅望之撩开布帘一角,子夜已至,不知何时,他们已经进入了庭界山。

“孤有好些日子未见徐子了。傅爱卿,徐子近来可好?”

靠坐在对侧的祁辛原本瞌着眼眸小憩,听他一言,傅望之想到了云雾盘绕的山顶上,向来忧思难忘的老师。

傅望之凝眸,朝高处望去,“感念王上记挂。家师一向放不下天下苍生,想必此时定彻夜未眠,苦思平息烽火硝烟的方法。”

傅望之一瞬不瞬地眺望那团云雾之气,祁辛从光晕中看过来,对上的是男子脸上的笑,那笑容,分明是尊崇和神往。

安邦定国——这又何尝不是他的胸中抱负?

祁辛抬眸,目光有些幽深,“徐子本为相才,却退隐山林不问朝堂,着实可惜。”

他口中有喟叹之意,但内里蕴意却见些许凌厉。

“不为良相,当为良师。家师曾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自古以来,多的是将相之才,然成就一番霸业者不过寥寥。家师的夙愿,并非宦海浮沉数十载,白首罔顾来兮处。”

傅望之转眸看向整个周饶最尊贵的男子,此时此刻,他听见祁辛略一颔首,又朗笑出声,他的笑声,不知是赞许,还是其他。

“那么,桃李满天下的徐子,教导出来的三个弟子倒是足以左右天下大势了?”

很久之前,祁辛曾听闻些许捕风捉影的传闻,听说,徐庄门下弟子有三,武能力拔山兮气盖世,文能惊风逸才辅明君。

尚昀、仓镜,还有他面前的傅望之……

祁辛寒蕴的目光扫视而来,而傅望之知晓祁辛的目光已然直接越过他,投射到另一端,那是庭界山上的山门。

“高处不胜寒,”傅望之丝毫没有惧意,“家师常说,人间诸事,变幻无常。追名逐利,不如逍遥江湖来得快意。王上若不信任家师,何必以书信往来,推心置腹?”

正如老师所言,但凡拥名得利者,位居高位,自当生性多疑。历代君王如是,祁辛更是不例外,毕竟,王权,原本就炙手可热。

仰首,马车外山林雾雨,几经蜿蜒,马车竟奔到了庭界山的那头。

不消片刻,他们就该到了周饶的边境。

一片沉寂。

傅望之的话,祁辛没有回答。

傅望之以为他性子自负,应当不会继续搭理他。却不料,待到天光微明,祁辛突然颔首说道:“傅望之,你也觉得孤……我贪恋王权么?”

翠鸟声声,傅望之隔空望来,此刻的祁辛好似褪下了一身龙袍,只是个无助的稚童。他现在的模样,正是当年的纪国济婴。

傅望之哑然,不知所措。

祁辛见傅望之对他这副模样无所适从,不禁摇首嗤笑,“看来,世人还是习惯我乖戾无道的样子,这样,那些藏匿于暗处的蝇营狗苟也就再也按捺不住了。”

说话间,祁辛似笑非笑,傅望之敛眸低眉,心思不知飘往了何处。

这个千夫所指的暴君祁辛,其野心与谋略,远胜楚睿,亦或是,远胜五国之君……

他回过神来,再看向对侧的男子,却见祁辛正窝在长榻上看卷轴。

柔弱的光线投射在上面的字句间,连纸面上都泛起了一层蒙蒙的白雾,祁辛眯着眼睛,似乎有些困倦。

傅望之想来,祁辛一夜未眠,马车也有些顿了。

傅望之蜷着腰走到晃晃悠悠的马车边上,驾马的车夫正瞪着眼睛辨别前行的岔路,那神色丝毫都不敢怠慢。

“停下吧,天色渐明,我们正好找点东西果腹。赵大哥,请问近处哪里有溪流?”

傅望之轻声道来,马车外的莽汉听他一声“赵大哥”顿时猛地勒了马,一双眼不敢跟他照面,“不不不!小的哪儿能当公子的大哥,公子真是折煞小的了!”

赵阿牛是头一次见到生得如此好看的人,纵使面前人是个男子,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也能够令他手脚慌乱。

赵阿牛本是宫外负责给尚食房送菜的长工,前些日子,忽然得了宫里张公公的照拂,说是深夜到宫门口接一趟贵人,到了周饶边境就折回,他想来,马车里的两位贵人,一个像天上仙人,一个面无表情似罗刹,都有着他不能招惹的尊贵身份。

想到这儿,赵阿牛更是躬身下车,低眉顺眼地为傅望之指了一条小径。傅望之抬眸道谢,然后顺着山边古道往里走。

马车里,听了半晌两人寒暄的祁辛了无睡意,走下马车时,不忘用凌厉的眼神威慑身旁摸着脑袋腆笑的麻衣糙汉。

一炷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祁辛靠在树干上盯着傅望之在草地里摆弄好火堆,倍显殷勤的赵阿牛正不停地往火堆里捡柴火,很快,火堆便烧旺了。

此时,几根木棍贯穿的鱼身泛出层层的鲜香,一夜未吃到熟食的祁辛面上有些挂不住。

赵阿牛将烤熟的鱼递到傅望之的眼前,方才溅了一身水珠的傅望之耳际似飘逸着一丝乌发,看得人目不转睛。

“傅望之,我饿了,我要吃鱼。”祁辛恶狠狠地看着他接过的烤鱼,不知怎的,这句话,令傅望之心底含笑:祁辛怎么变得跟顽童一样计较了?

他颔首喟叹,无可奈何地将手里的烤鱼放到他的面前,“喏,你的鱼。虽说你什么也没做,但是我也不能大逆不道的弑君吧!”

最后的“弑君”二字他吐字极轻,靠近他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撩拨着祁辛的侧脸,心底轻轻痒痒的。

祁辛面上难堪,抻着脸抓过他面前的烤鱼狠咬了一口,便不再言语。

傅望之见他莫名受挫,也不敢再挑他的逆鳞,旋即席地而坐,跟赵阿牛围在火堆旁说说笑笑,谈论起了周饶边境的云雾奇景。

☆、境至无启

勉强果腹之后,马车又走了一段山路,虫鸣燥热,出了林子,临近晌午的烈日当空投射,烙下车轱辘的印记,一节一节地向去路蜿蜒。

到了周饶边境,马车停在了驿站外的栈桥下。

赵阿牛从遮阳的阴影里抬起头来,利索地跳下马车,撩开车帘朝里望,“两位公子,驿站到了。”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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