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春早 作者:燕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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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长进。”他终于扼制不住,眸子里射出一点恶意与捉弄,不温不火地饮了一盏酒,温和地向周鸣鹤道:“不过,毕竟是护国大将军的新婚夫人,也是老身唐突了。”
周鸣鹤宛如被扼住了喉咙,往后微微一仰,抿唇不语。
柏梁宫里已经没人说话了,只台下有一人捧长琴弹古曲,九十九位白纱衣少女闻声起舞,姿态是照旧的动人。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却都装作若无其事,没有一个人为庄致致起身说话。我忽然就感觉到她这么多年在红莲塔、在大梁宫里的寂寞了,她开心的时候一个人,也只能孤零零面对千军万马。她是衡国的嫡长公主啊,但整座大梁宫里没人替她说话,她只有哥哥。
庄致致又喝了一盏酒,我又弯腰替她斟了一杯。她拿起酒杯,高高昂起头颅;曲以宁带着阴森的笑意,周鸣鹤沉默不语,台下那只哈巴狗起了劲,撺掇道:“公主不打算赏脸吗?七年前红莲塔上一舞,整座大梁城至今无人忘怀呢!”
庄致致抬起酒杯,蓦地向他掷去,酒水洒了他一脸,琥珀酒盏哐当一声掉在金箔地面上摔得粉碎。哈巴狗抹了把脸,狰狞道:“公主不愿意,说便是,属下还能为难你不成?”
“谁说我不愿意?”庄致致清清郎朗道。“我愿意啊。”
曲以宁扬起枯木般的手轻轻击掌,韩将军看热闹不嫌事大,紧跟着鼓起掌来,接下来整座柏梁宫便掌声雷动,有人如看一场好戏,有人神情苦涩不情不愿;但依旧没有一个人替庄致致说话。周鸣鹤一仰脖子喝光了一盏酒,酒杯轻轻搁在桌子上。
忽有一人从角落里从容出来,拱手道:“公主,不可。”那是个面容清雅的年轻人,在这雍容华贵的盛典里显得格格不入。
曲以宁眯了眯眼睛,道:“这位公子有何见教?”
年轻人尚未开口,庄致致便斥道:“你是何人?柏梁宫有你插嘴的余地?卫兵,替我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人赶出去!”柏梁宫外侍立的卫兵闻声上殿,紧攥着那年轻人的两只胳膊把他架出柏梁宫,年轻人神色愕然,庄致致徐徐又道:“不论你是谁,在殿上擅自插嘴,罚俸半年,在屋里反省一个月吧。”
话毕,她从从容容走下高台,踱步至弹琴人身边,伸手将他的琴夺过来,再向我招手道:“阿昙。”我在众人的目光下局促地走到她身边,她将琴递与我,小声说:“你等会儿替我弹《渡河》。”我急道:“我弹得不好。”庄致致哀声道:“除你外,我还能叫谁弹呢?”我悯然,心想偌大一座柏梁宫里竟只我与她心意相通,不由得接过琴,轻声道:“我会好好弹的。”
我抱琴盘膝坐下,将琴搁在膝上。庄致致先褪下外头的红锦衣,再解下白色羔皮袄子,露出一身素白的单衣;此刻她再无冬日厚重衣物的笨拙,素白单衣上用同为素色的丝线绣着香桃木一串串鲜花。她屈膝跪坐,又开始拔满头的珠翠,拔到最后只剩一柄银质压发梳,一头乌黑浓稠的长发瀑布一般泻到腰际,她取下压发梳慢慢梳头发,辉煌的烛光在她身上点起一簇簇的小火,浑身如在烈焰中噼里啪啦地焚烧。
我挥手而弹,《渡河》声渐起。谦虚或许是一种美德,然这种美德我是很稀缺的。我说我弹得不好,那就是当真弹得不好。庄致致委我如此大任,我心里是很惶恐的;但既然应承下来了,总该尽最大的努力,尽我所能,莫要辜负了她。我以有生之年最最认真的态度弹起了这一曲《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