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间,顾青的目光不觉落在颜铮身上,想到他背负的沉重血仇;想到他无论少时于战场,还是后来于京城历尽黑暗;想到他不得不入地府似的镇抚司;想到前路上还有无穷暗夜等待……
“字‘明远’可好?”
顾青言罢,蹲身去扶,颜铮猛地抬头,两人近首相对,蓦然于彼此眼中望见“希冀”。那是一点明光,极近,只在跟前,又是一时恍然,极远,仅在那人目内深处。
愿你永守清明,不坠地狱。
愿吾地狱得生,还守不弃。
须臾间,各自成说。
“谢大人赐字。”颜铮起身仍侍立在旁。
“明远,不必再唤我大人了,你如今身份已变。”顾青示意他坐着说话。
“自跟了大人,于我始终都是‘大人’。”这便是不愿改口了。
顾青不欲在这上头争,便都随了颜铮。
第二日,颜铮候在禁城外的西角门,皇城的侍卫查过他的文书腰牌,自有人帮他传出个小内侍来。
那内侍见过了礼,就道:“这位阎校尉,谭忠还没有开口吗?知道的小的都已说了,不过您若还想听,小的再说一遍就是。”
内侍所说的,和颜铮在卷宗上翻到的,并无太多差别。他边听边盘算着几处要再问清的重点。
“谭忠可有亲人?”
“父母双亡,有个哥哥几年前就死了,有个姐姐比他卖掉得还早。”
标准的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他为人如何?”
“谨小慎微,很守规矩。小的与他同屋的时候,他很少说话,对旁的人就更不会嚼舌了。”
亦是标准的谍人性子。
“他有什么喜好或者习惯?”
“不爱赌钱,也不爱吃酒。好似没有什么不良的习性……怎么想,小的都觉得他是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内监。如果不是这回出了大事,铁证如山,小的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他。”
颜铮也觉得没辙了,这人的背景抹得十分干净,谍人又做得非常谨慎,实在是棘手。
小内侍也觉得无奈,随口道:“谭忠每日都会礼佛,要说有什么喜好习惯,只有这个了。这个在内监中就更算不得什么了,没了根的人,哪个没点子寄托。求神拜佛的不在少数。”
“有多虔诚?”
“非常虔诚,有回差点误了差事也要坚持拜完再去。”
颜铮忽得觉出些不寻常来,一个背景如此干净,做什么事都谨小慎微,力求不引人注意的谍人,但凡装装样子的礼佛幌子,怎可能让他冒着出格的危险?
军中做谍人的,做细作的,从来不会挑什么虔诚信徒,若军令要求此人所做之事刚好与教令违背呢?潜伏于敌营中是何等凶险考验意志之事,若所选之人一仆侍二主,紧要关头不听军令改遵教谕呢?
除非……
颜铮忽地想到了一种可能,急问小内侍,“谭忠礼佛的那套事物可还在?”
小内侍有些奇怪地看向颜铮,嘴上仍是十分恭敬,“自谭忠事发,一应物品都归到了镇抚司衙门,校尉可去亲查。”
原来东西早就上缴了,颜铮匆匆返回镇抚司,寻到了收赃的库房。里头地方不小,绕了两个搁架,领路的书吏指着几本经书和一尊铜雕佛像道:“就是这些了。”
颜铮谢过,正要去查看那铜佛,书吏又好心提点道:“阎校尉捧住了,小心别砸了脚,别瞧这东西个头不大,死沉死沉的,老朽这般力气的可提不起。”
这是一尊铜铸坐佛,大抵寻常书册的高度,佛像敦实,造型浑圆如钟。正面无字,背面刻着无量寿佛几个隶书,底下封死,仅从外观上看不出任何不妥。
颜铮将佛像提了提,似乎是实心所造,才能有这般沉重。
罗太夫人在颜府时,日日礼佛,家里女眷也多礼佛,颜铮在府里小爷当到十来岁,碰坏的佛像一只手还数不过来。
母亲管不住他,自去请罪,祖母看着跪在脚跟的颜铮,“我不怕他野,不怕他冲撞,就怕他今日不是这么个性子,日后去了北边可怎么好?”
母亲竟也点点头,“可佛祖若是怪罪了……”
“咱们礼佛是为了保他们平安,铮哥儿这性子已平安了一半。再则,铮哥儿又不是故意的,那是他表兄弟欺负他,两个小孩子打架还能顾着旁得吗?咱们大人多替他们担待,再去寺里多请几尊好的来,往那高处安置,小孩子家碰不着就成。”
所有磕碰了的佛像里,超过巴掌大的可都是空心的,当年头一回干架颜铮才三岁而已,不是空心的如何撞得翻。除了金银铸的小佛像,皆是越大个头越是空心,里头另塞有佛咒、经书、香料等等物什。
显然,这佛像并非寻常庙里请来的,自有其古怪。
第26章圣兽为何
颜铮包起佛像,往镇抚司相熟的铁匠铺子跑去。
镇抚司的一应铁器自然都由兵部供给,可架不住“阎王巷”今儿要修兵器,明儿要补刑具,后儿又要重钉马掌,哪得功夫天天为点小事趟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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