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他也不否认,“十四五岁的年纪,本来气性就大,觉得生育之恩万死难报,也觉得自己的生母很可怜。
“一辈子到头没个名分,孤零零地圈在这空旷的大宅院里,过着日月无光的生活,甚至没办法和亲生骨肉相认。我以为母亲是被他们联合欺负了,也觉得自己被人骗了。”
隋策盯着挂在栏杆后的两条胳膊,“因此,我回去便和大娘狠狠地吵了一架,我说要接她回家,但让她一口否决了。”
“于是,我更觉得是她在心虚。”
他现在都还记得当日隋夫人看他时的样子。
苍白的面庞空无血色,容颜铁青,嘴唇轻颤。
“她其实被我气得不轻——长这么大,我很少见她气成这样——但她什么狠话,什么脾气也没冲我发,她只说……”
——“你要想让她进隋家的大门,好啊。”
隋夫人极平和地点头,“我可以答应你。”
“不过你得参加明年的秋闱,倘若他日殿试能进二甲,我保证她风风光光的入隋府,叫你们一家三口团聚。”
昔日的少年根本没往深里想过这句话,也未曾易地而处地设想过隋夫人的感受。
他只知道自己的愿望可以达成了。
他有机会接他的生母重见天日。
“我发奋苦读了一整年,甚至为了不分心,从家里搬了出来,在国子监内心无旁骛的备考。”
隋策拨弄着栏杆上倒起的木屑,“一年后的乡试放榜,我毫无悬念的中了举,还是全京城的亚元。我从御街飞奔回家,打算向他们报喜,就在这时候我才得知……”
原来隋夫人已经过世了。
早在乡试开始前的第五日。
家里人为了不打搅他考试,竟没有一个敢告诉他实情。
隋策沸腾了足足一年的热血,是在那当下被人兜头浇灭的。
曾经大夫人在他的心中应该是一个恶人的角色,宛如话本上制造出重重危机与险难的反面人物,是他需要去对抗和打倒的人。
可一夕之间,当他发现这个“恶人”就真的如同故事里的情节一样,大快人心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隋策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不仅如此,他满腔血脉皆拧成了一股,几乎当场吐出一口血。
他脑海煞白的一瞬间,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想起年幼时因体弱多病,隋夫人在他床边衣不解带地照顾羹汤,向来心思粗糙的侯门大小姐也学着人家唱小曲、说故事。
想起每次她嘴上责备他老爱跟着永平城里的公子哥在外面斗蛐蛐玩雀儿鬼混,却总是在与贵妇人们的聚会间,捧出他随手填的几阙词满是自豪地跟人显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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