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元守真见卫广看也不肯看他一眼,脸色又白了白,见卫广不肯睁眼,心里又道这样也好,他看不见卫广眼里的厌恶、嫌弃、嘲笑……他会更有勇气一些。
元守真心里凄惶,也不听卫广在说什么,只一步一步踏上前来,想着他做出这般举动来,说不定可以死在卫广掌下,心里不由一松,脚下却踉跄了一步,跌在了卫广身上。
卫广毕竟是吃了药的,纵然心里烦躁得很,却也拒绝不了这一具他如此熟悉的,想念渴慕了几十年的身体,卫广下意识想推开压在身上的人,伸手碰到元守真,心里闪过的却是为何如此消瘦,又为何这般冰凉……这些年都在什么地方,离开他有没有过得很好……又为什么要回来……
回来以后,还会不会走。
回来以后,会一直留下来么?
直至唇上附上温热的柔软,卫广才猛然睁开眼睛,直直看进元守真的眼里,被那里面隐隐的光刺得心里一阵温热一阵刺痛,激烈得让他几乎不能自已。
卫广对这般来来去去的元守真生出了厌恶,亦厌恶透了对元守真这般反复不定的自己。
元守真趴在卫广心口上,任由那卫广温热的温度透进自己身体里,鼻尖却骤然涌上一股酸意,他在某方面对卫广很是了解,不用抬头看,便能从卫广僵硬的身体里感受出卫广的情绪,元守真一直以为自己能承受,到了这一刻,心里却当真生了一丝死意,他趴在卫广身上细细感受了一会儿,恍恍惚惚在旁边摸到卫广的手,拉到自己的脸侧贪恋的摩挲了一会儿,慢慢又将卫广僵硬火热的指尖放到自己脖颈上,眼睑颤了颤缓缓闭上了眼睛,再不肯动了。
两人离得极近,近得卫广一眼便瞧见了元守真眼里一闪而过的水色,卫广心里狠狠一痛,指尖骤然手紧,却被手腕上的水滴烫得松了手,卫广双眼发红,握着元守真肩头的力道几乎要将骨骼捏碎,眼里的狠厉挣扎怨憎爱恨翻滚胶着,心里翻涌的情绪太过浓烈,逼得卫广脑胀欲裂,连呼吸也局促起来,只觉立刻便要窒息而亡,卫广胸膛起伏,忽地翻身而起,他心里恨到极致,掌心微动便毁了身下一张檀木躺椅,死死将元守真钉在了一片废墟之中。
卫广闭了闭眼,再睁开眼里幽暗一片,盯着身下猛然睁开眼睛的元守真,目光冰凉讽刺,“倘若你要找死,也别选错地方,污了这勤正殿。”
元守真脸色寡白如雪,寝宫里十分安静,元守真嘴唇动了动,知道倘若他不说一些什么,他与卫广之间,当真便什么都结束了。
元守真吸进了不少灰尘,张嘴却呛咳了起来,好半响才极其狼狈地看向卫广,惨笑道,“我若想死,必定死在外面,我回来,便是来找你的……小广。”
终其一生,元守真又何曾这般狼狈过,卫广看在眼里,只觉无论元守真说什么,做什么,只要他这人还活在世上,还在他眼前,便如同刀剑扎心一般,在他心里,随意拨上一拨,都能让他痛彻心扉,生,不如死。
卫广盯着元守真,勾唇笑道,“我并不想与你纠缠计较,你此番作为,倒叫我看不清楚了。”
卫广见元守真脸色白得透明,心里却变态的松快许多,卫广似乎找到了一条发泄的好途径,心里的恶意一阵一阵涌出来,溢于言表,“我也并非不记当年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情,你若想求权求利,大可直接开口,不必如此谄媚屈膝,你如今这般做派,反倒让人恶心了。”
纵然是元守真早有准备,听到卫广这一翻恶毒的揣测,也不由绝望起来,他本就不是能言善辩之人,这些年与他结交过的人一巴掌都凑不上,如今又一心想和卫广一起,权权心意说不出口,憋在心口里,听得卫广的话,怒极攻心,竟是当场便喷出一口血来,伤了嗓子心肺,咳得更厉害了。
十几年的时间果然不同了,元守真这刻当真恨不得自己已经死了,倘若死了,他便能活在那一场场的美梦里,再不用瞧见卫广如今心硬如铁,对他厌恶不已的模样。
元守真压下心里涌动出来的疼痛和涩意,稍稍平复了些情绪,压下语气里的哽咽,抬头死死盯着卫广,定定问,“小广,你还肯要我吗?”
元守真等着卫广回他,涣散的目光中渐渐生出些幽暗的火光来,元守真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可这并不妨碍他在这一刻生出恨来,他不知自己恨的是什么,是恨自己,恨卫广,还是恨别的什么,总之这股他新体会到的情绪在他迟迟得不到回复的时候疯狂的蔓延出来,足够他生出些别的念头来。
他回来只是因为眼前之人,倘若这人已经不肯要他了,那他何必存在这世间……这念头如疯魔一样,在元守真的心间膨胀开来,元守真突然不怎么害怕了,被卫广压在地上的掌间灵力浮动,他瞧着卫广眼里的恶意,突地笑了笑,心道若是他就这么在卫广的身下,在卫广的目光里灰飞烟灭,自爆而亡,兴许也不错的。
元守真这话对任何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来说,都无法拒绝,但卫广不是,元守真的誓言,元守真说了什么,他再也不会信了。
卫广不肯信他,自然就从容了起来,连问话也带了股漫不经心,仿佛这世间,当真没什么他在意的,“要你做什么?做我的臣子?”
“不……”元守真贪恋这一分一毫,目光只落在卫广脸上,仔细看着,不错分毫。
卫广嗤笑一声,翻身从地上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狼狈之极的元守真,讽刺道,“不是臣子?那这皇宫里何处有你的位置?男宠么?”
这宫里何处有你的位置……元守真心里疼得几乎要蜷缩起来,他方才所蓄积的勇气似乎都被卫广这一句话轻飘飘的打散了,元守真惨白的唇色动了动,袖间的指尖缓缓收紧,缓缓从地上起来,垂首绷直了背跪在卫广面前,眼睑颤抖,喉结滚动,唇开了又合,好一会儿才声音艰涩干哑地问,“男宠,若是男宠,小广……你肯要我吗?”
这样卑躬屈膝如狗一般跪在他面前的元守真……
卫广开始猜测,猜测元守真是否是在外面闯了弥天大祸,捅了天大的篓子不得不来求他了,亦或者他身上有某样东西是元守真想要的,亦或是元守真如今做不成神仙与他有关,元守真想再刺杀他一次,所以回来皇宫,卑躬屈膝委曲求全,甚至不惜出卖自己……
瞧瞧他如今这般难看的样子,已不是他师父当年的模样了……
这纷杂的念头只一闪而过,却依稀在卫广心里扎了根,卫广想着想着,竟是哈哈大笑出来,笑得他直不起腰,笑得他面色涨红眼睛里几乎流出泪来,卫广好半响才停下来,朝元守真走近几步,在元守真面前蹲了下来,仔细看了看元守真的五官面貌,目光在元守真眼角的细微上一划而过,脸色红润,语气里都含了些笑意,“要,怎么会不要……”
卫广说着微微一顿,握着元守真的手腕陡然一折,眼里的笑意骤然退了下去,语气森然,“我这皇宫里没什么防卫,你既然要留下,就干干净净的好。”
元守真不防备,他并未出声,却疼得浑身发抖,连额头上都渗出冷汗来,却不知为何,抬头朝卫广笑了笑,卫广瞧在眼里,目光又是一暗,没生出多少怜惜之情来,反倒是抬了元守真的右手又是一折,待元守真闷哼出声后,抬手在元守真脚踝间碰了碰,察觉到元守真不自觉的瑟缩和颤意,嗤笑了一声,转而挥掌向元守真的丹田灵根,掌间灌满内力,逆流而上,只冲破了那层涣散的壁垒,元守真半生的功力皆毁于一旦了。
这是你自找的,我的师父,卫广冷眼看着,心道。
这铺天盖地的疼,压过了心里的撕心裂肺,元守真似乎好过了些,他浑身湿汗涔涔,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如今断了两只手经,撑不出身体,整个人便重重摔倒在地上,眼睛却还黏在卫广身上不肯离开,喘着气朝卫广伸手道,“这是我欠于你的……咳……还给你……如此,是否肯看看我……抱抱我了?”
元守真一身狼狈,那语调里的哀绝让卫广呆愣,卫广压住眼里的热意,挪动僵硬的步子,上前几步将元守真从地上抱了起来,回身往床上走,目光微暗的笑道,“你既是我的男宠,便算是我的人,往后你若有什么愿望,有什么要求,我自是要满足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文案骗人的,我去修改【其实我一开始是日更的,只是后来…………萎了】
☆、五十一章
就算寝宫的门大开着,安平也不敢朝里面瞅上一眼,他就算把秘药给了元守真,也没想过这个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学士行动力会这么强,他不过回趟家的工夫,他就把自家主子搞上床了,还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安平胆战心惊地听着里头若隐若现的动静,不敢走,也不敢上前,只青黑着眼圈,硬生生在门外站了一夜。
卫广折腾得狠了,等元守真彻底失了神志,才停下来,整个人翻到一边儿,盯着透进来的晨光好一会儿,才肯相信这一切都不是梦。
卫广抬手按了按涨疼的太阳穴,偏头看着旁边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元守真,呆呆看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坐起来,张嘴想唤安平,却又顿住,随意披了件衣衫,伸手将元守真从床上抱起来,朝寝宫里备好的浴池走去。
安平听见动静,跟进来瞧见里面一片狼藉,饶是他有点准备也被吓了一大跳,又见自家主子怀里抱着的那人一点动静都无,脑子里头一个反应便想问人还有气没,安平心里担忧,鬼鬼祟祟看了好几眼,瞧着自家主子不像高兴的模样,要出口的话便活生生给咽回了肚子里,转而去收拾地上的断木残骸了。
这也太激烈了一些,安平犯嘀咕,拿抹布搓着地板,瞧着他尊贵无比的主子正给人洗澡哩,不由肉疼地跑上前去,伸手就要抢皇帝陛下手里的毛巾,“奴才来……”
安平手还没伸过去,猝不防就给卫广一掌打出帘子外了,等安平反应过来叫疼,他已经跌出十步开外了四仰八叉坐在地上了,安平盯着自家主子刻意转过来的背,大吃了一惊,又见卫广正蹙眉盯着他,不由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不可置信地惊叫了一声,“主子!”
安平跟在卫广身边近十年,他伺候得当,卫广从不挑剔,这还是头一回用这样的目光瞧着他呢,安平揉着发疼的屁股,目光里除了惊讶不可置信还掺了那么点控诉在里边儿,卫广看得一愣,亦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便收回了目光,将盖在元守真身上的衣衫重新拿了下来,才吩咐安平道,“去太医院请太医来。”
对楼子建的话,安平这会儿是真信了,元守真在他心里的形象又高大了一截,安平领了命,也不敢耽搁,小跑着去传太医了。
李太医在太医署十几年,这些年倒是给朝臣大员看的多,进宫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饶是老人家这些年在外救死扶伤见多识广,瞧见元守真身上的伤,也忍不住开口道,“这是哪个畜生干的,多大仇怨才下此狠手,当真是……!”
卫广脸色僵硬,安平胆战心惊,瞧瞧这个又悄悄那个,疯狂地朝老头子使眼色,怎奈这神医正一脸心疼可惜的瞧着昏迷不醒的元守真,任平他眼睛都眨酸了,也不肯回头看他一眼,安平生怕卫广一掌将人打死,赶紧上前呵呵笑道,“李大人您需要什么药尽管说,奴才保准给您找来。“
李太医正义愤填膺,闻言回头狠狠瞪了安平一眼,喷气道,“他气海崩破,双手被折断了手筋,莫说是修习灵力武艺,便是重一点的活计,他也是做不成的……”
李太医说着连声音也低了下来,语带不忍,“甭管他先前如何呼风唤雨,往后也只是……废人一个了。”
安平听着连肝胆都一齐颤了一起来,面色如土,再瞧着目光幽森盯着元大学士一言不发的主子陛下,这会儿子是连腿都抖了起来,又听那李老头一边写方子一边摇头嘀咕道,“按理不应该啊,老夫瞧着他不像凡俗,身有仙根,这世上谁能奈何于他?”
这世上没有谁能动他,除非他是心甘情愿。
卫广目光微微一动,在元守真床边坐了下来,静静看了好一会儿,才出了寝宫,径自去上书房了。
卫广手里捏着朱笔,却是一字未批,最后索性扔了手里的奏章,整个人懒洋洋的躺进椅子里,缓缓闭上眼睛,发起呆来。
卫广呆了一会儿,又有点无聊起来,从墨台下面摸出一小块温润的玉佩,无意识把玩了好一会儿,等连玉佩都温热起来,才又猛地从椅子上坐起来,把安平叫进来问,“他醒了没?”
安平自然知道卫广问的是谁,赶忙上前回道,“醒了好一会儿了。”
“宣他过来伺候笔墨。”
安平自从知道自家主子有滴滴点变态之后,对如今正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元大学士便只有同情心疼没有羡慕嫉妒了,这时候听卫广还要宣他,不由上前结结巴巴道,“主子,奴才来伺候罢,元大人还下不了床呢。”
卫广倒也没再强求,只提笔在明黄的纸页上写了几行字,安平在旁边研磨,无意瞟了一眼,顿时惊得长大了嘴巴,连手也忘记动了。
卫广看也未看安平一眼,只将手里的旨意递给他,直接吩咐道,“着人去宣任彦……”
卫广说着看向安平,指尖在桌子上轻叩了两下,吩咐道,“你把这份旨意送去寝宫,他既然是朕的翰林学士,这旨意,还是他来誊抄的为好。”
任彦是什么人,任彦是鼎国的礼部尚书,专门管外交事宜、礼仪祭祀,外加筹备皇帝婚礼的,尤其是立后这等忧乎江山社稷的国之大事。
卫广在上书房一早上,一事无成,等安平出去后,似乎连心也跟着飞走了。
卫广十分想看看元守真会是什么反应。
那一点牵挂勾得卫广心里发痒,卫广也不等任彦来觐见,径直回了寝宫。
安平给元守真用了不少好药,不过几个时辰的工夫,他的手已经好了不少,拿着卷轴虽是有些微微发抖,但好歹能动一动了。
卫广站在门口,看着里面正看着卷轴明显有些呆愣的元守真,心情突然就好了起来,脑子里反反复复只有那么一句话,过了这一刻,元守真就彻底属于他了。
元守真这一整个人身上,都有他卫广留下的烙印,世上的人一旦提起元守真这三个字,势必有他卫广二字跟在后面,他与他活着的时候可以同进同出,死了的时候可以同寝同陵,生,生在一处,死,死在一穴。
兴许是卫广的目光太过火辣,元守真若有所感,抬头便撞进卫广的眼睛里,不由心里一热,那温度太过炙热,骤然袭上心来,让元守真灰败的心骤然活了过来,元守真这一天一夜提着的心忽然便安定了下来,他知道的,卫广还爱他。
没了一身修为,彻底成了个会生老病死的普通人,似乎也没那么不习惯了;断了手筋成了一个比普通人还不如的废人,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剔除了气海仙根,生老病死容颜褪去,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倘若面前这人还肯爱他,他便是即刻便剖出心来,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元守真捧着手里这一卷笔书,看着门口正静静凝视着他的卫广,心里酸酸涩涩软成一片,十年,他欠着他十年,欠着他这一生,这一世。
卫广早年见过元守真温润如玉,元守真清冷如斯,也见过元守真在他身下艳若桃李,但就是没见过元守真这般温温柔柔心酸委屈的模样,心里只觉十分惊奇,有些陌生,又有些贪恋,一时间也没了别的动作,就这么立在门口,目光不错地看着元守真,再瞧不见其他事物了。
安平立在旁边,只觉自己被这缠绵迤逦的气氛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立在旁边进退不得,只尽量埋着脑袋缩着肩膀当株不怎么起眼的壁纸屏风,心里念叨着时间快快过去。
卫广半响才反应过来他是来做什么的,看见放在一旁未动过的笔墨纸砚,心里不由一沉,往前走了几步,坐于榻上,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不肯写么?”
元守真摇摇头,不再说些什么,沾了墨,提笔写了起来,他的手未好,写起来便十分吃力,不一会儿便冷汗涔涔手臂也发起抖来,不过半柱香的光景,手里的笔便落在了明黄的绢布上,字迹污成一团,白白浪费了笔墨。
安平在旁边看着不忍,频频看向卫广,却见自家主子只知杵着脑袋瞧着人侧脸发呆,心里不由哀嚎一声,直恨不得跳起来将眼前这瞎折腾的两人拉扯过来送做一堆,这么别别扭扭的,到底在闹些什么啊!
元守真手腕一面开始钻心的疼,一面又要分些神在卫广那边,他疼得很,让卫广这般看着,又不想忍,索性转过身体,依着礼节给卫广行了礼,强忍着不自在,别开视线朝卫广道,“我手疼,可否过会儿再执笔?”
卫广坐着不动,元守真以为卫广不信,将手伸到了卫广面前,卫广想也未想便伸手握住了,指尖在那折口上摩挲了一会儿,也不说话,只拉着元守真的手又走回案桌前,握住元守真的手背,两手交叠,提笔在纸上游走起来。
“资有邙山人士元守真,姿容秀丽,品貌非凡,深得帝心,今靖朝一十五年,入侍帝,封后位,诏之天下,钦此!”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太困了,来不及修文,有bug就告诉我一声~~么么哒,我先睡个觉去
☆、第五十二章
元守真不算矮,但比卫广还差了个拳头的高度,卫广站在后头,恰巧便能将元守真环进怀里,两人就这样立在案桌前,一笔一划的在明黄的绢布上书写起来。
元守真微微往后靠了靠,整个人的后背都贴进卫广怀里,感受着后背暖阳的温度直直透进心里,无意识转头在卫广的脖颈间蹭了蹭,呢喃呓语地唤了一声,“小广……”
两人交颈厮磨,卫广又如何能拒绝这翻缠绵悱恻,只他将元守真藏在心里十年之久,如今梦得成真,却像是缺了些什么,让他无法如十年前那般,将一颗心毫无保留地搁在元守真面前,一时间挣扎万分,想亲吻元守真,身体似乎被定在地上一般一动不动,只一颗心给元守真唤得酥酥麻麻软成了一汪水,再说不出那些伤人伤己的话了。
卫广不言不语,不推拒亦不迎合,成了根木头,目光只放在掌下的一笔一划中,看起来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
元守真也不管他,微微动了动脑袋,唇便轻轻的贴在了卫广脸上,细细密密地轻吻了起来。
他吻得很是认真缓慢,又轻又柔,几乎生出了一股虔诚的味道,卫广浑身一僵,这才扔着手里的御笔,将人从自己身上扯下来,死死盯着元守真,几乎要脱口质问了,质问元守真心里是否有他的?
可这十年过去,他终究是问不出口了,卫广看着面前面色微微酡红的元守真好一会儿,才又回过神来,上前将人搂进怀里,低头在元守真的侧脸上落下一吻,温声道,“安平已领着人清扫皇宫了,你平日若是缺了些什么,只管吩咐他便是……”
卫广说着一顿,抚摸着元守真的侧脸,笑意融融,“你这半生自由惯了,如今虽为朕的皇后,但也不必拘在宫里,想去哪里玩都可以,朝安平回禀一声就是了。”
想去哪里都可以?
元守真乍然听卫广这么说,心脏却不知道为何狠狠一缩,整个人失魂落魄起来。
当年这勤正殿也被围城铁桶一般,他若是想出宫去,卫广定然是百般不愿,,如今却为何又肯放他自由了?
元守真想着那时他窒息难受,现在卫广这般亦不曾感到开心,心里只觉自己反复无常贪得无厌,得了现在这般结局,也不过自食其果罢了。
元守真心情低落,一时没了动作言语,径自瞧着卫广发起呆来。
卫广见元守真的反应,便也勾出些回忆来,愣在了原地,一时间也分不清是自己变了,还是元守真变了。
寝殿里气氛凝滞,卫广却又不知该如何,只能牵起笑朝元守真道,“我还有些政务未处理,你好生修养。”
元守真无意识拉住卫广,只他手上这一用力,不免扯到了伤口,生出一股钻心的疼来,元守真却不管不顾,转到卫广面前,瞧着卫广定定道,“小广,你留下。”
元守真瞧着自己越发冰凉的手,深吸了口气,复又抬头道,“我想告诉你一些事,你可否坐下来听我说?”
他眼里一片认真,卫广心头一跳,隐隐猜到元守真必定要说一些什么,兴许那些话,便是他一直想知道的。
卫广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些质问压在心里十几年,但当真事到临头,他却退缩了,卫广几乎未等元守真说完,便开口打断了他,“今日天色太晚,你先早些休息,改日——”
两人本就离得十分近,这样近得鼻息胶着的距离,两人便是要吵架拌嘴,那也是极不容易的,元守真不曾漏下卫广眼里一闪而过的暴躁和逃避,虽是失落黯然,感受着卫广突然紧绷僵硬起来的身体,却不知为何却缓缓明悟过来,心里顿时又酸又涩又甜,手臂紧紧抱着卫广,下颌在卫广脖颈上蹭了层,闷声道,“外面烈日灼灼,天色正好。”
卫广浑身一僵,暗自磨了磨牙,又道,“是么?今日送上来的政务颇多,我还得——”
卫广话虽如此,握着元守真的手臂却是未曾用力,任由元守真越抱越紧。
“是么?”元守真自己先开了心结,一心一意要解开梗在两人中间的结,连心里那些无用的愧疚后悔都散了许多,整个人也放开了些,他又有些有恃无恐,如今见卫广不肯动,索性上前一步,径直吻上了卫广的唇,待察觉到卫广的闪躲和迟疑,也不管不顾直直追了过去,固执又笨拙地撬开了卫广的唇,迫着卫广纠缠不休,等卫广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才喘着气停了下来,伸手紧紧抱住卫广,颤声道,“如果我非得要说呢?”
鼻尖耳侧都是卫广熟悉的气息,卫广恍惚想起二十年前,那时只要元守真肯碰碰他,哪怕只是指导他剑法时不经意的触碰,都能让他紧张又欣喜,如若遇到元守真肯抱抱他,他都能偷乐窃喜至很久,他对元守真的渴慕由来已久,他喜欢并珍藏着这些温暖的味道,如今两人相依相偎,他又怎么推得开元守真呢?
卫广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狂躁的情绪也如同得到安抚一般,慢慢平静了下来,卫广心里苦笑了一声,终是缓缓抬起了手臂,揽住了元守真,起先只是松松揽着,慢慢却是越箍越紧,元守真非要说,他又能如何?
元守真被腰上的力道勒得喘不过气来,心里却泛出了丝丝甜蜜来,元守真索性卸了力道,如没骨头的提线木偶一般,整个人都软在了卫广身上,低声道,“我如今非人非鬼,身体本也受不住那般灵力修为,若不是你将我丹田气海冲破,我在这凡尘间待上不出九日,便要魂飞魄散自爆而亡了。”
卫广浑身一震,虽未说话,手臂却越收越紧,元守真挨着卫广蹭了蹭,失神的笑了笑,道,“昨晚我便在想,你若不肯要我,我便在你面前灰飞烟灭,这样你一辈子都能记住我,也是不错的。”
元守真能感觉搂着自己的青年似乎连心跳都停了两拍,便低头在那心口上亲了亲,才缓缓抬头,看住卫广的眼睛,认真道,“我并不是自愿离开你的,小广。”
我并不是自愿离开你的。
卫广心里狠狠一疼,就这么搂着元守真呆呆站在了原地,整个人支撑不住一般往后踉跄了一下,只那股疼痛过后,却又接着从心里生出了潺潺喜悦来,那股喜悦来得十分细小,却越涌越多,几乎让他难以自持,卫广整个人便如同甘霖沐浴一般开始温热起来,连眼眶都开始酸涩灼热起来,他等这句话等得太久,已经等得太久了。
元守真见卫广不肯搭话,便以为卫广如今再不肯信他了,心里刺痛,本想再开口解释,话未出口却被卫广骤然落下来的唇压了回去,便不再说什么,半响才痴痴笑道,“傻瓜,我心里若是没你,定是早早渡劫成仙位列仙班了,又岂会这般不人不鬼的落入凡间呢……”
卫广便不爱听他提起修仙的事,搂着他的手臂不由紧紧一勒,元守真低呼了一声,十分畅快地笑了笑,瞧见地上两人交叠相依融为一体的影子,却不由伸手抚了抚眼角,怅然若失的笑道,“只我本就比小广大了二十余岁,如今又失了修为,再不复当时容颜,我已经老了,届时若是小广嫌弃,定要先告之于我……”
卫广见元守真声音里虽笑意融融,眼里却隐有失落怅然,心里不由一滞,垂首瞧了瞧元守真清俊的眉眼,只觉哪里都是他爱的模样,便是眼角那点微微的细痕,又有什么干系。
卫广低头在元守真脸上亲了亲,低声应他,“不会。”
卫广密密吻着,缠绵悱恻,直吻得元守真头脑浑身,浑身都绵软如泥,才在元守真唇上轻咬道,“你……往后你若不负我,我亦定不负你。”
作者有话要说:难道我要打上完结的记号了么?
赶脚没啥可写的了,除了双修让师父长命百岁之外,嘿
☆、{论听墙角对少年成长的影响}
卫广立后的旨意一出,天下哗然,便是连知之内情的楼子建柳清,都给卫广这霸气侧漏的圣旨给惊懵了。
就算迫不及待要在一起,那也不能是科举殿试刚刚过去,元状元入翰林院五日的时候。
上行下效,楼子建一想到整个靖国接下来肯能会出现的风潮走向,就头疼无比,手里拿着皇帝陛下下达礼部的诏书看了又看,简直被那上面的赞誉之词闪瞎眼,唉声叹气好一会儿,忽略了旁边自己玩得专心致志的卫瑄,朝旁边坐着正有些失神的荀文若叹气道,“陛下这旨意也太……仓促了些,端看往后罢,但愿我们没给鼎国送了个祸害进来。”
楼子建说的这祸害,指的自然是元守真了。
卫广这几日可算是勤于政务,又成了个决断勤勉的好皇帝,楼子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免又生出其他忧愁来。
这些年卫广与元守真之间的事楼子建皆看在眼里,对元守真实在很难生出亲近来,这时候见元守真进宫不过短短五日,卫广便要立他为后了,心里不由道这元守真也着实厉害了些。
荀文若心不在焉,楼子建也不甚在意,想着立后大典上的诸多事宜,又起身出去了,心里琢磨着皇帝虽说是一切从简,但瞧着他对元守真的在意程度,恐怕也出不得差错。
楼子建出去后,房间里便只剩下荀文若与卫瑄了,一时间静得出奇。
荀文若正出神着,待头皮发疼才拉回了游离的视线,朝正盯着他的卫瑄无奈道,“你再这么揪我的头发玩,只怕我再过不久便要成秃子了。”
“哥哥要成亲,你不高兴了。”卫瑄手里揪着荀文若头发丝,握在手里玩来玩去,他向来天马行空,手又十分巧,捏着荀文若散落下来的发丝就能给他织出些奇奇怪怪的形状来,研究头发研究上一整天,也一点都不稀奇。
荀文若这些年大多与卫瑄作伴,两人已是极为熟稔,见他玩得兴致勃勃,不由失笑道,“你若实在无聊,便去军营练兵去,这几年你不怎么去,我看他们是皮都松了。”
卫瑄见荀文若避而不答,也不再纠缠追问,他这些年大多都跟在荀文若身边,现在只觉荀文若周身的气氛让他很不舒服,他只靠本能直觉,也知道荀文若不怎么开心。
卫瑄停下手里的动作,半响有些踌躇地道,“那人伤了哥哥的心,我早想吸了他的魂,你偏不让,如今又让你不高兴了,我去杀了他。”
卫瑄说做就做,移形换影立马就要进宫去,荀文若见方才还在眼前玩乐的人眨眼便不见了踪影,太阳穴突突一跳,立马提气追了出去,要论破坏性荀文若定是比不上卫瑄,但论起腾云驾雾,荀文若大底还是能赶上的,荀文若知道他若是晚去一步,卫瑄指不定就真能给人杀了。
论起杀招,十年前的元守真便已不是卫瑄的对手,十年后的卫瑄,又岂是如今的元守真可以比的?
荀文若追上卫瑄时,两人已经在寝宫外了。
安平正浑身僵硬脸色煞白地仰倒在地上,翻着白眼死鱼一般一动不动,显然是给卫瑄毒翻了,荀文若扶额,上前却见卫瑄正呆呆站在门口,掌心里一团团的黑气不出不进,眼睛瞪得有些大,眉目纠结,模样看起来少有的沾了些傻气。
卫广能结了心结,荀文若心里虽是高兴,却也曾奢望卫广这一份浓厚炙热的感情能给他,甚至曾羡慕元守真,幻想这世间亦能有一人,亦能这般不离不弃,致死不休地爱着他,刻骨铭心。
纵然荀文若如今对他二人的事已是通达了许多,在元守真与卫广这一份浓烈的感情面前,也不由寂寥失落起来。
今天这日子里荀文若并不怎么想见卫广,只想将卫瑄拉回去,然后去处理政务,去找友人游玩,或者回府练功制药或者是其他什么。
荀文若有些心不在焉,便没瞧见地上躺着的安平正死命地给他翻白眼使眼色,只握住卫瑄的手,让他卸了掌心的黑气,传音道,“小瑄你跟我回去,我再与你分说。”
卫瑄收了功,两条精致秀气的眉却紧紧挤在一起,向来没什么多余表情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些纠结来,半响竟是难得乖顺地点点头道,“嗯,哥哥在处罚他,我听着里面的动静,那人痛苦得很,想必是哥哥在折磨他。”
卫瑄虽是这么说着,语气神色却又有些疑惑不解,回头瞧了一眼,突然又起了别的兴致,反手拉住荀文若,兴致勃勃地道,“荀文若我们进去看看。”
荀文若听着卫瑄的话先是一呆,无意识便凝神听了一会儿,却忽地神色一变,脸色也越涨越红,他与卫瑄修为极深,五神六识比普通人好了不知几倍,如今冷不防凝神静气,从内宫深处传来那丝丝低吟声便清晰无比的撞进耳朵里来。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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