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年————————————
许穆玖曾经羡慕、嫉妒过那么多情侣,如今,他自己却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在安城高铁站接到许一零之后,许穆玖光明正大地牵着许一零的手往地铁站溜达。
地铁站里的情侣不算少,但他们两个现在只顾着跟对方讲话,无心像以前那样留意周围的其他情侣了。
许一零说难得放假,想放纵一点,吃些垃圾食品。
于是,回到住处放下行李之后,他们就去了外面的一家烧烤店吃晚饭。
那家烧烤店是半开放式的,店面门口有一小片空地,摆着几张桌子和很多高脚塑料凳。许一零他们去的时候店里已经没座位了,所以他们是坐在店外面吃的。
吃饱后,许一零舒坦地坐在凳子上,开始思考些有的没的。
以前在家的时候,家长不让随便出去吃烧烤。自己偶尔和朋友出去吃一次,回家要被数落半天。
有的事,家长越是禁止,就显得越难得、越吸引人,即使知道那不健康,也不妨碍它们成为自己的爱好。
等到真正追求到,自己便觉得快乐好像也就是这样了,如果不去追求更多,似乎能一直这么开心。
这样一时的满足会让自己避免扫兴、忘记去想以后的事。
空地上一阵阵地刮起晚风,吹走了蚊虫,十分凉爽,空气里弥散着丝丝油烟的气味。许一零抬头望天,陌生的建筑将四周围了起来,耳畔是马路上此起彼伏的行车鸣笛。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是笼子里的一只蚊虫,好像也正要被吹去笼子里不知哪一个角落。
隔壁桌的几个人聊天的声音很大,听起来像是其他地方的方言,桌子周围撒了一地啤酒罐。
“哎,哥,”许一零突然也用林城的方言对许穆玖说道,“问你件事。”
“嗯?”许穆玖感到奇怪,反应过来之后他也说起了林城的方言,“什么?”
许一零笑着问道:“你喜欢这个城市吗?”
“还可以吧。”许穆玖答,“你怎么突然这样讲话啊?”
“好玩。”
“哎,”许一零想到了什么,招了招手,神秘兮兮地凑近,突然,她继续用林城的方言对许穆玖说道:
“我喜欢你。”
“咦……”许穆玖一愣,莫名有些不好意思,就好像是才第一次听许一零说这句话。
在他们的印象里,似乎连父母都没怎么用林城的方言对彼此说过这样的话。父母平时太正经了,如今这种奇怪的事被他们抢了先,倒显得他们太不正经了。
“我喜欢你呀。”大概是觉得许穆玖的反应很有意思,许一零笑着在他耳边又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我知道。”他连连点点头应答。
“你知道,还有呢?”许一零连忙追问。
“我也喜欢你呢。”
等到休息得差不多了,他们就结了账,沿着原路步行回去。
走到这条街的第一个转角的时候,许一零突然扯了扯许穆玖的衣摆。
“亲一下,可以吗?”她这么说着,而后仰起脸,眼睛亮莹莹的,盛满了笑意。
“好。”许穆玖十分自然地在许一零的嘴唇上印了一下。
“……嗯?”许穆玖反应过来什么。
“蒜味。”许一零说道。
他们想起,刚才他们吃了烤扇贝来着。
恍然大悟地对视了两秒后,他们都笑出了声。
回去的路上,许一零的心情很好,边走路边哼着歌,她还提到她最近发现了个很有意思的恐怖解密游戏,她已经在自己的电脑上把那个游戏下载好了,回去之后可以和许穆玖一起玩。
那时,他们正好步行到一条行人不是很多的路。于是许穆玖也给许一零讲了一个他以前从吴泽雨那听来的亲身经历的诡异故事。因为故意要渲染恐怖的氛围,所以许穆玖讲得声情并茂、连他自己都开始犯怵,终于吓得许一零拽着他胳膊就往前面更亮的地方跑。
大概晚上九点多的时候,他们回到了住处。
许一零知道许穆玖是和顾阳一起合租的房子,房间以外的地方是公共区域,她待着觉得拘谨,所以回去洗完澡之后,她只是稍微在外面转了一圈就直接去许穆玖房间了。
她倚坐在电脑桌前的椅子上,拿手机给夏慧妮发去了消息。
最近,许一零和夏慧妮两个人萌生出了一个想法:她们想一起经营一个公众号,偶尔写点文章比如影评之类的投上去,主要是当爱好,最好也能挣点钱。
目前,她们还在商量这个计划的可行性,纠结这样算不算不务正业和浪费时间。
不知什么时候,许穆玖也洗完澡进了房间。
“哎,许一零,”许穆玖飞快地走过来,双手撑着椅背和桌子凑到旁边,语气有些期待,“现在亲亲看呢?”
许一零正和夏慧妮发着消息,只是随口应付了一句“嗯,好”。
等把最后一句聊天内容发出去之后,许一零才转过身抬起头。
之前一声没吭的许穆玖就这么盯着许一零,在许一零抬头的瞬间,他迅速地避开了他自己的视线。
“你刚才说什……?”
许一零正准备开口问,突然间她又自己回想起来了许穆玖之前说的话,她顿了一下,随即听到了许穆玖的回答:
“我是说,我们现在亲亲……”许穆玖犹豫着再次抬眸,“……看呢?”
“……”
他们终于再次对视。
目光与目光的相接之处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她注视着他微颤的瞳孔,发觉其中涌动着某种异样的情绪。
那种情绪一直被他藏着,她曾经只偶尔见过,但从未敢多看,而如今,那样隐秘的情绪就这么直观地展露在她眼前,甚至比以前更为强烈,随着她视线的滞留,如同寒夜里跃动的微小火苗,颤巍巍地从他眼底递过来。
只是对视,他们却感受到了恐惧,一种习惯性的恐惧、一种对在计划之外、在无法承担后果的情况下失去自己的恐惧。
亲吻。
她早知道这是很亲密的行为,他们不是第一次亲吻,本不必对此感到紧张或者不习惯,只要像以前那样在嘴巴上啄一下就好。
可是,他们刚才没有这么做,尤其是没有立刻这么做。
这短短的犹豫的时间足够他们想到很多,比如,这样暧昧的气氛是不是很适合一次程度更深的亲吻?再比如,程度很深的亲吻之后呢?
突然间,她好像才意识到亲吻是一种多么亲密的行为。
她没试过程度更深的亲吻,不过她料想人类学起这样的事大概会比学习其他知识或者技能更快、更积极。
她对男女之间的亲密肢体接触不是什么都不懂,她也知道亲吻可能会成为其他亲密行为的引子。
对于更为亲密的肢体接触,她做过心理准备,可她还是会习惯性地恐惧。
他们是恋人,和彼此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如今直白地对彼此诉说爱意也不是难事,在适应这些之后,他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从容。
可是,刚才的联想让他们再次记起了“将彼此视为自己的恋人”这件事的荒唐之处。
回过神时,许一零的心跳已经很快了。
热意灼烧着她的喉咙和脸颊,她躲避地眯了眯眼睛,扯谎道:
“嘴上有牙膏沫。”
“是吗,抱歉,我去洗洗。”许穆玖像是受到了严重的批评,连忙背过身逃跑似地离开了房间。
望着对方离开,许一零沉默地扭过脸,瞥见桌子上的风油精之后,她倒了一些抹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来到洗手间,许穆玖立刻打开水龙头往自己脸上泼了两捧冷水。
天啊。
他需要冷静,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一种像自责、也像难堪的心情一阵阵压过来。
他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
那是个怪物,他想,天知道他刚才看着许一零的时候脑子里闪过多少龌龊的心思。
关掉水龙头之后,洗手间安静得只剩下排风口的风声。灯下的黑影印在纯白的水池瓷面上。
他缄默着低头审视一遍自己的这具身体,自问道:他和许一零,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恋人?朋友?兄妹?
他们一开始是兄妹,这无可置疑。
至今为止,他们之间的肢体接触都是在双方允许的情况下发生的。许一零没有提过比亲吻更加亲密的肢体接触的意愿,而他也不敢主动提出。因为他清楚,当他试图越界太多的时候,如果对方拒绝,一种与身份共存的罪恶会把对方的拒绝乘以数十倍奉还给他。
他们承认视对方为恋人已经一年了,已经错了一年了。可是,从另一种标准来说,他们还没有发生过实质性的关系,他们还有反悔的余地。
“喂,许一零,”许穆玖突然说道,“我们看看你说的那个恐怖游戏吧?”
他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大,大得好像在宣布什么事。
而后,他便敢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了。
什么都没发生,他再次在心里对自己鼓励道。
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扯出笑容后,他莫名产生了信心满满的感觉,直到他走出洗手间,看见许一零正站在房间的门口,面对着他。
他在离她有段距离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相对无言。
慢慢的,他回房间的底气在这样的沉默中流失。他无措地开口道:
“我去睡沙发。”“要不我们……!”
同时,许一零也紧张地开口了。
“……啊?”他有些发懵,意识到许一零刚才也说了半句话之后,他不住忐忑,等着许一零把话说完。
“要不、我们、就是,额……亲的时间长一点、试试?”许一零结结巴巴地说完,去看许穆玖的脸,“可以吗?”
许穆玖有些没缓过来,他僵硬地点了点头,明明觉得很乐意,脸上却写满了担忧。
他问:“真的吗?时间长一点是多长?”
“多长都可以。”许一零答道。
“那……可以有别的动作吗?”
许一零听罢不禁睁大了眼睛,用手掌捂了一下自己的脸,转身往房间里走,丢下一句“可以。”
“我的意思是万一……那个、什么的,”许穆玖跟在许一零身后追问道,“可以吗?”
“可以。”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吗?”
“我知道。”许一零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地肯定道。
“真的吗?不会不是一个意思吧?书、书面用语是……”许穆玖脑子里闪过几个常见词汇,犹豫地顿住,随后耳朵不受控制地红了,“我的意思是……”
许一零抄起旁边的枕头冲许穆玖丢了过去,“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吗!”
她红着脸瞪着对方,表情也有些失控,后来干脆不去看他。
“对不起,我……”许穆玖把枕头捡起来,丢回了床上,“因为我是你……哥哥。”
可我没有自制力。
喜欢你本来就是罪过。
没有劝你回头更是失职。
“所以我想问清楚一点。我不能在你不愿意的情况下伤到你。”
许一零一愣,短叹了一声。
何必呢?
有时候真不知道该说他太有原则还是太没原则。
“这个问题我也该问你。”半晌,许一零终于出声道,“如果我对你做那些过分的事,是你妹妹不该做的,那你会愿意吗?”
“……”许穆玖点了点头,“愿意。”
太愿意了。他在心里强调了一遍。
“你愿意的话,我就会愿意。”许一零一步步靠近,“你怎么不担心一下你自己?”
“我……”
许穆玖沉浸在许一零应允的喜悦里,正要伸手去抱她,没料想对方靠近之后毫不客气地开始扯他衣服。他一惊,赶忙去制住对方的手。
被抓住双手手腕后,许一零莫名其妙地被点燃了好胜心,不服气地用力往前推许穆玖。两人打闹着推搡了一阵,直到许一零被许穆玖压着手腕抵在墙上。
“好像好多年都没打过架了。”他感慨了一句。
她挣脱无果,抱怨道:“要是一次都打不赢你,那还挺遗憾的。”